今夜的玉門城又籠罩在暴雨之中，傾盆的雨水勸退不了街上為了生計奔波的人群。 　　方活壓低鴨舌帽簷，雙手穩穩地護著一個人頭大的包裹，穿過七丘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走到街邊一家街機廳的門口。 　　街機廳的燈牌上用全體投影構成一位性感女郎，圍繞著一根遊戲搖桿對著來往的行人搔首弄姿。 　　在暴雨中，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光被渲染得如夢似幻，均勻地抹在了門外兩臺少林的功德無量機上，許多流浪漢或躺或靠地聚攏在機械附近，出售著自己唯一有著價值的大腦算力。 　　方活將塑料雨衣上的水珠抖落，一手拉緊脖子上帶著的黑色圍巾，跨過這些人好似屍體般的流浪漢，一手掀開不透光的門簾，轟鳴的音樂聲混合著酒精與機油的味道撲麵而來。 　　這裡是新羅馬幫的堂口之一，一個以歐洲難民為主體組成的幫派。 　　正要進門，一條金屬義肢將方活攔在門前，銀灰色的義肢上繪畫著人類與機械姬共浴的場景。 　　“你混哪條道的？綠林、官府還是mortal？” 　　方活抬起頭，看到麵前這人深陷的眼窩、褐色的卷發以及高聳的鼻梁，這些高加索人種的特征無不說明了他的身份。新羅馬幫的成員從不會因為自己非漢人而感到自卑，他們堅信新羅馬總有一天會在宇宙中如同閃電一般歸來。 　　“快遞，你們頭兒的貨。” 　　把包裹上的logo展示給這門衛看，一條簡筆畫的“鯤”，看上去其實像一隻肥肥的海豹。 　　門衛散發著電子光芒的義眼閃了閃，隨後說道： 　　“先檢查，確認安全之後我才能帶你去見奧古斯都。” 　　說罷，兩道橫向的綠色光芒從門衛眼中攝出，要將方活從頭至尾掃描一遍，但沒注意到方活眼中那一點紅光。 　　暗藏著的蠱毒通過紅外信號傳遞到門衛的義眼內，改寫了掃描的信息。 　　在門衛的個人終端中，隻是網速升起了一個小高峰，並未引起他的注意。他查看著方活的義體數據，檢查就算了還有些碎嘴的帶上點評。 　　“泛亞聯盟競賽型義腿，沒有問題。左臂是南華集團的貨，可以啊小子。黑牌子義眼？我勸你還是趕緊換一個吧。等等，這是什麼？” 　　方活騰出一隻手來，從後腰上摸出一把手槍，看外殼應該是3D打印的。 　　“出門在外，總要備點家夥什。” 　　“確實是這個道理，但槍放在我這，出來的時候再還給你。”門衛說著，從方活手裡把手槍一把奪過。“沒問題了，進來吧。” 　　淡紫色的孤光燈下排著十幾臺街機，上麵盡是方活熟知的舊世經典遊戲，馬裡奧、魂鬥羅、俄羅斯方塊......但這些改版的容錯率幾乎是以幀來計算。 　　玩遊戲的幫派分子們稀稀拉拉分布在遊戲機前，他們身上裝載的義體早就超過《公司法》所允許的最大改裝率，電子屏的熒光鋪在他們的臉上，猶如屍體。 　　從他們身旁路過，方活隨口問道： 　　“今天怎麼要盤查？” 　　門衛想了想，給了一個答復： 　　“有人挑事，瀚海幫想斷了我們和荒人的水道。”瀚海幫，是玉門貧民窟裡三大黑幫之一，靠著和玉門城外瀚海的荒人部落走私起家的。 　　【恐怕是你們先挑起事端的吧。】方活心裡想道。 　　來到街機廳的內場，門衛摸索出一塊暗磚按下，並將義眼對準了墻後翻出來的掃描儀，在確認身份後為方活打開一道暗門，並囑咐他： 　　“待會見到頭兒，記住，要稱呼他為奧古斯都。” 　　門內是一處私人小吧臺，門衛領方活進來後就離開了。吧臺內隻有一雙從天花板上吊下來的機械臂，此時正在為吧臺上唯一一個坐著的人調酒。 　　在調酒杯裡加入半瓶符水可樂，混著販賣機內少見的紅酒，以及半顆有機醃橄欖後搖勻。 　　機械臂精確將2/3的雞尾酒倒入一個明顯大於正常大小的鉛杯中，剩下的酒液則補上部分符水可樂，倒在另一個小上一圈的玻璃杯內。 　　一隻同樣異常粗壯的手一把抓住鉛杯，將雞尾酒一飲而盡，隻留下半個橄欖在嘴中細細品味，露出滿口金牙。 　　音響裡播放著上個時代的舊樂，在優雅的羅馬雅樂中，掛在吧臺上的紫色LED燈帶如波浪般亮起，為座位上的肥胖人影披上一層高貴的紫色。 　　他帶著由銅纜線編織成的黃銅頭冠，全身上下就披掛著一塊紫色的‘床單’，床單上繪製著一對對交合中的人類。在燈光下，他的皮膚白得發紫，胸部半坦露在外，包裹不住的肥肉爭先恐後的從袍子的縫隙內擠出。 　　“奧古斯都。”方活脫下帽子致意，露出一段時間沒修，有些雜亂的頭發。 　　“請坐，把貨放在吧臺上就行。”奧古斯都說出來的倒是極為標準的普通話。 　　“要喝一杯嗎？算我請你。” 　　“多謝奧古斯都的好意，但我還有下一份單子要做。”嘴上這麼說著，但方活還是坐到了奧古斯都的身邊。 　　這個堂口的奧古斯都自稱叫尼祿，新羅馬幫各個堂口的堂主代號是歷代羅馬皇帝。 　　“方活小兄弟，別那麼急，送貨這種小事也請你來是因為還有一個小忙。” 　　“是什麼忙？”冷冷說著，方活把塑料雨衣隨意搭在一旁，露出已經被打濕的短衫。 　　“殺人。” 　　說出這句話時，奧都斯都將手中的鉛杯捏作一團，哢哢的噪聲仿佛是仇敵的頭顱被親手捏碎。氛圍突然就冷了下來，連機械臂也隨之停下了擦拭吧臺的動作。 　　“殺誰？” 　　“瀚海幫的首領陸賀之。” 　　“可以，但我先要完成下一單。” 　　“是什麼？” 　　“殺你。” 　　話音未落，方活的左臂沿著中線裂開，從中彈出一柄刀身細長，形狀猶如螳螂前臂的利刃。由下至上，貫穿了奧古斯都的腦袋。 　　一切發生得太快，奧古斯都那價值十幾萬rmb的仿生肌肉、重武器義體、熱視線在如此迅速的近距離刺殺前宛如廢品。灌注了特種合金的頭骨甚至未能擋住螳螂刀半分，便殞命於刀下。 　　他的屍體從椅子上滑下，重重砸到在地上。 　　紫色的燈光轉為血紅，刺耳的警報聲響起。 　　那雙機械臂響應速度最快，找書苑 www.zhaｏｓhｕyuan．com從吧臺下掏出一柄六聯裝改造槍，對準方活扣下扳機。 　　方活右手扯下黑色圍巾擋在身前，大口徑的霰彈接觸到布料後便詭異的失去了所有動能，順著圍巾滑落到地。 　　左手食指指尖打開，探出幾根細線破開了奧古斯都的皮肉，鉆進了他的腦袋內連接上個人終端。 　　【解除警報】方活用意識操控到。 　　音樂重新響起，燈光也變回紫色，不同的是房間內唯一的活人換了一個。在這期間，方活未曾變換過位置。 　　【練武不練功，到頭一場空。】這是這一年內，老板告誡他最多的一句話。 　　重新連接上網絡，方活眼前出現了一塊淡藍色，充滿科技感的半透明麵板，上麵的信息隨著奧古斯都的死亡更新了。 　　【同城速運】發起人：新羅馬幫尼祿（已完成）報酬：67￥ 　　【刺殺目標：尼祿】發起人：瀚海幫幫主陸賀之（已完成）報酬：0.2份功德 　　【刺殺目標：陸賀之】因發起人死亡，且未繳納押金，任務自動注銷 　　當前餘額：0.4314份功德 1367￥ 　　在用內功黑入這個堂口的安保係統後，方活感到一陣陣的眩暈感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來，右眼視線一黑。 　　不過方活並未驚慌失措，他把圍巾重新係上，緩緩拿起吧臺上另一杯酒。 　　【恐怕我的病情又惡化了，必須盡快掙齊一個功德......】 　　來到這個時代快一年了，方活人如其名，最大的願望就是在這個賽博亂世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