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上過臺,有點緊張。” 做人要耐撕搓了搓手,故意和男生說話,分散他的注意力。 【正常,我每次登臺也都很緊張,多試幾次就好了。】 男生表情沒有任何不自然,侃侃而談。如果放在其他場合,很容易讓人覺得他為人隨和,是個能處的朋友。 正因為如此,才更叫人心底不安,總感覺平靜之下醞釀著巨大的危機。 “你經常登臺?做主持人?” 做人要耐撕開始發揮他的嘴皮子功夫,與男生閑談起來。 【不是……】 男生搖了搖頭,苦笑一聲。 他嘆了口氣,娓娓道來。 【我學的聲樂和舞蹈,從小到大拿獎無數,登臺表演是家常便飯。】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睛閃著光,臉上卻掛著落寞的神情。 見男生並不避諱,做人要耐撕繼續追問:“那你為什麼不自己去表演?” 折騰他們算是什麼玩意兒? 【嗬嗬。】 男生緩緩抬起手,摘下假麵。 他的上半張臉,像是血肉組成的樟樹皮,粗糙而猙獰。雙眼的下眼瞼萎縮了一截,鮮紅的血肉連接在眼白上,看上去眼珠子隨時會掉出來一樣。 饒是在暮色星球見過各種妖魔鬼怪,做人要耐撕也被這張臉嚇得肝顫。 【你想看我的表演嗎?】 男生用的是最尋常的語調,聽得做人要耐撕頭皮發麻。 “隻要你想。” 經驗告訴他,這種時候趕緊閉嘴,不發表任何評論才是最佳選擇。 【也不是不行。】 男生仿佛並不在意他人的態度,重新將假麵戴上。 【等觀眾席坐滿,就是我的表演時間。】 “原來如此。” 做人要耐撕附和一聲,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緩過來。 另一邊,何子鷗深呼吸一口氣後,就已經走上了舞臺。 除了作為學生代表講過幾次話,他再沒有其他登臺經歷,此刻說不緊張是假的。 明亮的追光落在他身上,他能看清楚前排人的臉,每一張臉都在嚴肅審視著他。 “大家好,我來為大家表演一段朗誦。” 何子鷗清了清嗓子。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故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他大聲朗誦著《道德經》,同時偷偷觀察觀眾們的神情,想看看能不能發揮什麼特殊作用。 觀眾們神情如故,宛如雕塑,毫無反應。 好吧,那就老老實實拖延時間好了。 何子鷗準備好了《道德經》、《南華經》、《詩經》、《離騷》、《論語》,他本就過目不忘,這些經典更是滾瓜爛熟,隻要男生不趕他下臺,他拖上幾個小時不成問題。 至於男生—— 何子鷗偷瞄了一眼,男生正和做人要耐撕聊得火熱,應該注意不到他吧? “然後呢?” 做人要耐撕雖然有被男生的臉嚇到,但憑借他出色的心理素養,很快就調整好狀態,繼續與男生攀談,讓男生敞開心扉。 男生不像是陰鬱的性格,反而顯得非常陽光——這就很不符合他的人設。 一個陽光健談的鬼物boss,有點上頭。 【然後,我放學路上被人潑了硫酸。如果不是當時戴著眼鏡和口罩,毀容的程度恐怕不止如此。】 “什麼人下的手?” 男生聳了聳肩:【沒看清。】 “那你的復賽怎麼辦?” 男生揉了揉鼻子,停頓片刻。 【沒有了,我再沒站到臺前,沒有觀眾會接受這樣一張臉。】 “你可以像現在這樣戴著麵具。” 做人要耐撕能夠感受到,男生並不是內心脆弱敏感的人,因而大膽提議。 【是,後來我就準備戴著麵具跳舞,每天在舞蹈房練習,為區賽做準備。】 “結果怎麼樣?” 【結果?】 男生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是一片白墻。他當然不是在看白墻,而是透過白墻底下的小門,看向鏡子另一邊的音樂舞蹈室。 【結果我曾經的隊友特意跑來告訴我,潑硫酸的人是他找來的。我倆發生爭執,他掐著我的脖子,把我摁在鏡子前。】 【我感覺自己喘不過氣來,想要掙開他,身體越來越使不上力氣。】 【然後我的視線變得模糊,想起很多事情。】 【他虛情假意的祝賀,他偷偷流露出的怨毒眼神。】 【我感覺自己輕飄飄的,站在他旁邊,看見他騎在我身上,死死掐著我的脖子。】 【我想沖上去拉開他,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但麵前似乎有一重屏障,將我阻隔在外,我根本碰不到他。】 【我看到自己眼皮上翻,吐出舌頭,臉色發黑,一動不動。】 【也看到他慌忙處理現場,抹去他的痕跡,用一根紅綢將我吊在天花板上。】 【很久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原來在鏡子裡。】 男生每說一句,周遭的溫度就低幾分。 等他訴說完自己被隊友殺死的全過程,他整張臉都變成了青灰色,眼口流出暗紅色的血液,指甲和牙齒也變得很長,顯露出恐怖鬼相。 做人要耐撕呼出的空氣都帶上了白霧。 何子鷗正朗誦到“若夫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被凍得打了個噴嚏。 他總感覺有哪裡不對,低頭一看,木質地板上竟凝結出了一層白霜。 怎麼忽然就降溫了。 “啊這……” 做人要耐撕恍然發現,鬼物終究是鬼物,偽裝得再像人,終究有其不能觸碰的禁忌,否則分分鐘暴走給你看。 “我覺得你的願望很快就能實現,你看臺下已經有許多觀眾了。” 做人要耐撕指了指觀眾席的方向,分散男生的注意力。 男生閉上眼,調整好呼吸,顯露出來的鬼相又重新收斂起來,逐漸變回之前的模樣。 他露出一抹笑意,站起身的同時拍了一下做人要耐撕的肩膀。 【你說得對。】 他走到舞臺邊上,回眸說道:【你這朋友實在沒有什麼表演天賦,看來我又要多一個觀眾了,你準備好上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