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也進去的時候,藏巴已經把桌子收拾出來了,他把銅盆放在角落裡,沒有把水倒掉,看見衛也進來以後,朝衛也招了招手:“過來坐。” 衛也點點頭過去,坐在了藏巴的身邊,藏巴抬起了手,想拍拍衛也放在膝蓋上的手,卻被衛也躲開了,衛也朝藏巴禮貌一笑,說:“有事您說就好了,我不喜歡和別人產生身體接觸。” 藏巴愣了一下,看了多吉次旦一眼,多吉次旦很明顯地感覺到衛也情緒的變化,衛也現在不管是語氣還是表情都是冷冷的,好像和藏巴說話隻是一件必須做的客套事一樣。 “你不是有問題想問嗎?”多吉次旦低聲對衛也說。 “不用了。”衛也淡淡地看了藏巴一眼,“如果您老爺子願意把事情說出來,您就回宗巴去,真正想知道這件事的不是我。” 藏巴沒想到衛也的態度變化這麼快,開玩笑似的說:“難不成外麵有什麼東西把你附身了?” 衛也朝藏巴笑了一下,很快又冷臉了,說:“您放著自己該做的事情不做,在這裡乾什麼?” “什麼事情是我該做的?”藏巴很好奇地看著衛也,“我怎麼不知道?” “需要我給你提個醒嗎?”衛也扭頭看著藏巴,眼神越來越冷,“您知道宗巴裡有人說你被獻祭了嗎?” 多吉次旦猛地回過神來,他看向藏巴,藏巴原本還掛在臉上的笑僵住了,看起來是在思考怎麼回答衛也的問題。 還不等藏巴回答,衛也繼續說:“請問您是把別人獻祭了嗎?否則您現在不會出現在這裡。” “他不會的。”多吉次旦急著替藏巴辯解,但是他一下就愣住了。獻祭在宗巴並不是個秘密,所有宗巴人都知道山裡壓著個什麼東西,必須要獻祭人才能把它壓住,長此以往的洗腦讓每個人都覺得獻祭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即使被選做被獻祭的人往往也是沒有怨言的。 所以獻祭是必須的,如果藏巴沒有被獻祭的話,那一定是有別人被獻祭了。 這個人會是誰?是洛桑卓嘎嗎?她沒有跑掉嗎? 一連串的問題在多吉次旦的腦子裡閃過,多吉次旦坐在那裡看著藏巴,突然產生了距離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替藏巴辯解,他確實很尊重藏巴,但是這種尊重隻是出於對藏巴身份的尊重,對藏巴這個人,多吉次旦是不了解的。 “洛桑卓嘎呢?”衛也冷眼看著藏巴,“她是跑掉了,還是被你抓回來了?你確實很會演戲,但是你的狗出賣了你。” “狗?”藏巴沉默了一下,抬眼看向衛也。 衛也低頭看著身上衣服的褶皺,整理了一下衣服,說:“你的狗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很兇,這說明你就不是一個溫柔的人。你的狗第一次見到我們的時候,可是想殺掉我們呢。” 藏巴扭頭看向外麵,那隻藏獒現在在外麵。 “說說你能給我什麼。”藏巴再看向衛也的時候,臉色就冷下來了,他死死盯著衛也,好像想用眼神把衛也看穿。 “我說了,如果你願意說,你要回到宗巴說,因為我不想聽,所以我也不會跟你談條件。”衛也毫不怯場,他也看著藏巴,多吉次旦在一邊看著兩人,兩人的氣場都很強,多吉次旦完全插不上話。 “況且,我現在很討厭談條件的人。”衛也往後靠,靠在椅背上,“如果你也喜歡談條件的話,我建議你回去和喬封談,喬封可是很擅長談條件呢。” 多吉次旦聽出衛也的話外意思,局促地低下了頭,藏巴看了多吉次旦一眼,眼神還留在多吉次旦身上,話卻是對衛也說的:“如果我拒絕呢?” “那我隻能找你要人了。”衛也一攤手,“把洛桑卓嘎給我,我帶她回家。” 藏巴沉默了,衛也已經越來越沒有耐心了,他討厭這種無用的沉默,除了浪費時間,沒有任何用處。衛也站了起來,把椅子推到後麵,多吉次旦看見衛也站起來,一下緊張起來,怕衛也對藏巴做出什麼來,也跟著站起來了。 “你們的獻祭方式,我聽說過。”衛也居高臨下看著藏巴,“冰封是嗎?” 藏巴抬頭看著衛也,語氣強硬:“這是宗巴的事情,和你無關。” “原本是的,但是現在不是了。”衛也笑笑,轉身靠在桌子上,一隻手撐在桌麵上,“洛桑卓嘎是喬封的朋友,也是衛見山的朋友,等於她是我的朋友。” 藏巴搞不清楚衛也的邏輯,多吉次旦也搞不懂,衛也說完就等著藏巴回復,但是藏巴沒有說話,於是衛也就開始低聲哼歌。 “洛桑卓嘎多半死了。”藏巴緩緩說道,“她堅持不到現在的話,就已經死了。” “在哪裡。”衛也一點也不客氣,他突然感到煩躁,有一股火氣不停地往上竄,他現在很想把藏巴揍一頓,他對藏巴已經越來越不耐煩了。 “出門一直往前走。”藏巴看著前方說。 衛也走到門口拉開門,門外的冷風開始往裡麵灌,衛也停了一下,回頭看著多吉次旦,說:“如果你有點良心的話,你應該要好好保護施乾。” 多吉次旦感受到藏巴的目光,但是他刻意忽視掉了,沖衛也點點頭,看著衛也關上門出去了。 “你們的關係很好嗎?”藏巴看著多吉次旦問。 多吉次旦沉默了,他開始重新審視他和藏巴的關係,也在思考著自己和施乾他們的關係。 藏巴見多吉次旦不說話,剛打算再說點什麼,多吉次旦打斷了他:“您應該知道,宗巴裡的人對您一直都很尊敬,我對您也很尊敬,但是說到底,我和您之間是陌生的。”多吉次旦看向藏巴,他看見藏巴臉上明顯愣了一下。 “這一路回來,是施乾他們帶著我一起回來的,雖然我不能說百分百了解他們,但是我在他們身上感受到了和您不一樣的感覺,他們的心是熱的,您的心已經冷了。”多吉次旦慢慢站起來,走到施乾房間門口,一隻手搭在門把手上,“我希望您不要做出格的事。我這裡有把匕首。” 多吉次旦關上門,他第一次對藏巴說這樣的話,那些話說出口的時候他有種沖破桎梏的感覺,非常酣暢淋漓,他把這些年心裡憋著的話全都說了出來,這讓他心裡非常舒暢,他一點也不考慮藏巴聽到這些話會怎麼想,這一刻,他才是真的他,而不是“藏巴身邊的人”。 多吉次旦回頭看向施乾,施乾還沒醒,但是看起來舒服了不少,施乾蜷縮在床上,似乎是陷入了沉睡。 多吉次旦檢查了施乾的體溫,然後拉了把椅子坐到了床邊上。他還是把匕首拿在了手裡,這把匕首是施乾給他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讓他保護自己用的,現在多吉次旦用來保護施乾。 門外,衛也出門以後隻是稍微辨別了一下方向,就往前走去了,狗看見衛也出來,想跟上,被衛也踢了一腳踢回去了。 衛也沒有拿手電,但是月光很亮,衛也能憑借月光看見眼前的東西。 衛也走了大概二十米,看見了前麵地麵的異樣——地麵是微微鼓起來的,好像下麵埋了什麼東西一樣。 衛也走近,他走得很快,突然腳下就是一滑,衛也來不及反應,他的腦子在想別的東西,所以他直接就摔倒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衛也被震得腦子一麻,隨後他頓住了。 他的手插在雪地裡,摸到了一塊冰冷的東西。 衛也低頭看著身下,把表麵的雪抹開,看見了雪下的東西。 那是一塊巨大的冰蓋,衛也頓了一下,想起喬封說的獻祭方式,翻了個身跪在地上把四周的雪刨開,漸漸看清了下麵的東西。 地上是一個很大的洞,洞裡似乎是盤著什麼東西,黑乎乎的,衛也看不清,月光照在冰麵上被反射回來,衛也瞇著眼睛看了很久,還是沒看清是什麼東西。 那東西沒有動,似乎是死物,但是衛也感覺到一股滲人的涼意,他看見冰層裡封著很多具屍體,橫著的、豎著的、斜著的,橫七豎八的屍體被層層封在那東西的上麵,就好像在用屍體壓住那東西一樣。 衛也又抹了抹冰麵,冰沒有化開的跡象,他一下有點迷茫,直起身子四處看了看,就看見不遠處的雪下麵似乎有一抹艷麗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