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也頓了一下,慢慢把手放到匕首上,低聲對多吉次旦說:“等下你帶著施乾先走,我斷後。” 但是多吉次旦卻搖了搖頭:“不用,這個人是藏巴。” 衛也“嗯”了一聲,把施乾整個背在背上,多吉次旦幫著扶了一下,然後就朝那個人走去了。 走近了,多吉次旦看清了那個人,確實是藏巴。 藏巴有著很典型的藏族人的特征,皮膚黝黑,看起來沉默寡言又厚實,穿著厚重的衣服,披著氈布,舉著燈看著多吉次旦。 多吉次旦不知道藏巴還記不記得自己,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藏巴了,藏巴看起來蒼老了很多,臉上的皺紋加深了,頭發全白了,看起來憔悴了不少,多吉次旦的腦海裡沒什麼藏巴的形象,隻能憑借現在看到的藏巴的臉和記憶裡藏巴的形象結合來判斷。 “您怎麼樣?”多吉次旦問。 藏巴拍了拍多吉次旦的手臂,說:“辛苦你了,把重要的客人帶來了。” 多吉次旦一下就覺得鼻子酸了,眼淚差點就要留下來,他滴下一滴眼淚,說:“不,我什麼也沒有做,是他們自己走到這裡來的。” “帶他過來。”藏巴朝衛也說,“那個小夥子,他現在需要我。” 衛也毫不猶豫地走過去,藏巴帶著衛也和多吉次旦往回走,邊走邊說:“狗不見了,我猜是聞到了陌生人的味道,我年紀大了,跟不上它,但是好在還是趕上了。” “您在這裡多久了?”多吉次旦把情緒壓下去,“您消失了很久了,宗巴裡有人在找您。” 藏巴點了點頭,他慢走了幾步,走到衛也身邊,伸出手探了探施乾的氣息,說:“他的身體裡有東西。” 衛也愣了一下,很真誠地看著藏巴,說:“您有辦法嗎?” 藏巴點了點頭,腳下步子加快了,多吉次旦跟上,衛也一下就鬆了半口氣,跟上藏巴。 翻過山巔,在陰坡的上半部分,有一座房子,房子和宗巴的建築風格很像,石頭墻,灰白色的,木頭門,沒有窗戶。 藏巴帶著三個人進去,一進去多吉次旦就覺得被熱氣包圍了,渾身的酸痛感全都湧了出來,他活動了一下肩膀,然後就去幫衛也把施乾放下來。 藏巴直接讓衛也把施乾放在桌子上,衛也照做了,把施乾放下來以後就站到了角落裡,靠墻看著施乾和藏巴。 藏巴圍著施乾看了一圈,手隔著衣服摸在施乾肩胛骨上,說:“這裡有東西。” “是的。”多吉次旦說,“他遇到了那個東西,兩次。” 多吉次旦非常詳細地把自己和施乾的相遇和後麵的事情說了一邊,藏巴一邊聽著,一邊把施乾的衣服脫了下來,他看見施乾手臂上的傷口,愣了一下,指著傷口問:“這是什麼時候的傷口?” “剛剛。”衛也輕聲答,“在我們遇到您不久前。” 藏巴看著施乾,沒有說話,似乎在思考應該怎麼辦,隨後他開口說道:“這個孩子是屬於這裡的。” “他不是。”衛也態度強硬地說道,“他不會留下。” “他會的。”藏巴隻是說了這麼一句,就轉身進了屋內,他拿出一個銅盆子去接水,衛也本想再說幾句,忍住了,看著藏巴開始忙活。 藏巴從懷裡拿出一個銅片放進盆裡,把盆放在火上烤,水溫很快就上去了,衛也注意到,銅片上出現了彎曲的線條,衛也現在對這些很敏感,他一下就想到了文字上,他覺得這和施乾刻在手上的文字很像。 藏巴把銅片撈出來,貼在施乾的手臂上,衛也聽見“嘶嘶”的聲音,眉頭皺起來了,他看見施乾縮了一下,藏巴把銅片拿起來,衛也看見貼著皮膚的那一麵銅片上密密麻麻都是小的顆粒物。 “這孩子受苦了。”藏巴說著,把銅片放進盆裡,過一會兒又重新拿出來貼在施乾手臂上。 “您躲在這裡,是在躲什麼人嗎?”衛也問。 藏巴笑了笑,說:“你知道的事情不少,你是從哪裡來的?” “滇寨。”衛也一字一句地說,“梁漆讓我們來找您,把事情弄清楚。” 藏巴聽見梁漆的名字,愣了一下,他看了衛也一眼,衛也一下就發現了藏巴的變化,藏巴的眼神裡閃過一絲精明,隻是他很快就掩去了那種神態,埋頭幫著施乾繼續處理傷口。 “梁漆嗎,我已經很久沒見了。他還活著?”藏巴拿出一塊布抹了點什麼東西敷在施乾的手臂上,隨後他不等衛也回答,朝衛也招了招手,“你過來,我給你說他背上的東西。” 衛也走了過去,施乾出水已經就把背上的紗布拆掉了,所以現在他背上的圖案暴露無遺。多吉次旦也站到了施乾的後麵,藏巴指著那個圖案,說:“這個圖案雖然出現在這裡,但是如果你們想搞清楚它的含義,你們要回到滇寨,解釋這個東西的文字隻有梁漆能看得懂,這是我們互相牽製的手段。” “為什麼要互相牽製?”衛也不解地看著藏巴,“你們已經把沈家排除在外了,你們三家還要互相牽製?” 藏巴笑了笑,說:“我們在這些地方待久了,已經身不由己了,我們不能隻為了自己,要真正去為了我們所在的分支去考慮,這裡的事情隻有梁漆能告訴你們為什麼,我隻能告訴你們北邊的事情。” 衛也沉默了一下,他意識到,他們的路還很長,他們現在連第一步都還沒有跨出去。衛也突然有點累了,他不再說話,看著桌麵出神,他不知道喬封能不能接受這個答案,這意味著他們從日喀則出去以後還要重新回到滇寨。 衛也突然想起點什麼來,好像對梁漆的一些行為有些解釋了,他之所以把自己兒子送進來,是因為這裡的事情和他們是直接掛鉤的。 “他背上的傷口要處理。”藏巴指指施乾的肩胛骨,“這個東西會影響到他,我們所看見的傷口,其實是閻摩,它一點點啃噬他的身體,還給我們造成假象。” “你的意思是?”衛也心一沉,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施乾的傷口,一下愣住了。傷口傳到他手上的觸感告訴他,施乾的肩胛骨都快露出來了。 藏巴把銅片燒紅了,用一塊布包住銅片,拿著慢慢靠近施乾的肩胛骨,藏巴沒有把銅片貼上去,衛也站在側麵看著,就看見有絲絲黑色的線條從施乾的傷口裡抽離出來,被吸附在銅片上。 “這是梁漆教給我們的辦法。”藏巴把銅片拿開,施乾真正的傷口露了出來。 衛也看著,根本沒心情去聽藏巴說了些什麼,施乾的傷口非常可怖,閻摩一直在啃噬他的皮肉,因為閻摩一直在啃噬,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所以傷口沒有愈合,也沒有化膿,但是沒有見血,血全部被閻摩吸走了,現在藏巴把閻摩抽了出來,血就順著傷口流了出來。 衛也看見了一點白骨,揣在包裡的手握緊了,難怪施乾的身體一直出現異樣。 “這個要怎麼處理?”衛也往前走了幾步,伸出手把流下來的血擦掉,防止血把施乾的褲子浸濕。 “直接處理傷口就好了。”藏巴又拿出一塊布來,“這種情況持續很久了吧,如果再不處理的話,這個孩子就沒命了。” 衛也陷入深深的自責中,他轉身開門出去了,多吉次旦一直沒有說話,在給藏巴打下手,看見施乾傷口的時候多吉次旦也愣住了,回想前麵的行程,施乾居然是一直帶著這樣的傷口在趕路。 “您打算什麼時候回去?”多吉次旦低聲問藏巴,“宗巴來了一批人,他們真的很需要見到您,這兩個人隻是那隻隊伍的一部分,大部隊還在宗巴裡。” 藏巴嘆了口氣,給施乾處理好傷口以後就讓多吉次旦把施乾扶到床上去了,藏巴沒有回答多吉次旦的問題,他看著門,說:“叫那個年輕人進來吧,我有話對他說。” 多吉次旦頓了一下,走到門口打開門,就看見衛也站在外麵看著遠方,雪已經在他身上蓋了一層了,但是衛也一動不動。 “藏巴說有話要對你說。”多吉次旦走到衛也身邊,“這個事情你不能全部怪到自己身上,閻摩造成的假象不是那麼容易破解的。” “嗯。”衛也轉身進去,進門之前,他先把身上的雪抖掉了,然後才跨進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