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蘇子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女兒離家出走後去考了法醫,而且一直瞞著父親!” 男人瞇了瞇眼睛,盯著王蘇子半晌才說:“你是這樣想的麼,之前我給別人講這個故事,那些人告訴我,他們會認為女兒是被法醫解剖的那具屍體。” ??? 真的會有人這樣認為嗎? 王蘇子暗暗吐槽,會這樣想的人大概是刑偵劇看太多了,自己就很少看刑偵劇。 不過男人的話也提醒了王蘇子存在第二種可能的情況,他乾脆直接問道:“那真實情況是什麼,女兒到底是法醫還是屍體?” 男人移開盯著王蘇子的目光,說道:“還是先跟你說說那兩個月都發生了什麼吧。” 王蘇子點了點頭,於是男人將女兒第二次出走直到兩個月後父親在法醫室再次見到女兒的過程簡單說了說。 從男人的講述中王蘇子知道了故事裡的父親真可謂是用盡了一切方法,可是仍然找不到自己的女兒,最後實在沒辦法隻好又去報了警。 男人說警察還記得那個父親,因為他之前來過一次,就是女兒十六歲生日那回,結果他這次來報案又是同一個說辭——自己的女兒失蹤了。 警察耐心解釋了失蹤和離家出走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並且認為女兒這次和上次一樣隻是賭氣,便安慰了父親幾句,讓他回家再耐心等一會兒,說不定第二天一早女兒又和上次一樣自己回來了。 男人說父親解釋了很多遍,他說這次不一樣,他說現在的女兒已經不會在未經許可的前提下離開家了,他說女兒不可能是離家出走,隻可能是失蹤。 可警察辦案自有一套流程,當值的警員隻能再次強調女兒離家出走這件事還達不到失蹤案的立案標準,仍然建議父親先回家去再耐心等待,同時還要求父親繼續嘗試聯係女兒。 然而女兒整整一夜沒有回來,父親也一夜沒有閉眼,他心急如焚,天沒亮就蹲在了警局門口,苦苦哀求著警員幫他找找女兒。 因為女兒確實一直不見蹤影,手機也一直打不通,警局隻好安排警務人員陪同父親一起搜尋女兒,可是找了整整一天也毫無所獲。 這時候警局才終於把女兒的離奇消失以失蹤案正式進行立案偵查,案子也從派出所移交到了刑偵支隊,父親自那以後也從廠裡辭了職,想盡一切辦法尋找自己的女兒。 “那個時候父親還沒有想到,這次和女兒一別就是整整兩個月,如果他提前知道會這麼長時間看不到自己心愛的女兒,或許一切都會不同。” 王蘇子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雖然他還沒有女兒,甚至連女友都沒有,可他也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到自己的親生父母,最親的親人杳無音訊,這種感覺他是深有感觸的。 在男人講述的過程中王蘇子也會適當的穿插一些提問以加快故事的進度,因為天已經開始暗了,他可不想待會兒看到什麼不太想看到的東西。 男人講了足足十來分鐘,才終於把那兩個月間的事情講完,王蘇子見時機合適,又問出了自己剛才沒被解答的那個問題——法醫室的真實情況到底是什麼。 男人終於回答道:“你猜的不對,之前聽故事的人也從來沒人猜對,那位父親在法醫室裡見到的隻有一位不是他女兒的法醫和一具被擺在解剖臺上的骸骨。” 王蘇子一臉驚訝:“骸骨?” 男人點了點頭,繼續說:“故事裡的父親看著擺在解剖臺上的那具骸骨,聲音顫抖的問法醫,‘你的意思是說,這堆骨頭,就是我的女兒’?” 說實話這個展開出乎了王蘇子的意料,他不是沒往屍體那方麵想,但他確實沒想到在故事中,父親見到的竟然是屍體都已經化為骸骨的女兒。 王蘇子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法醫怎麼說?從骸骨上能找到女兒死亡的真相嗎?” “法醫說,這具骸骨是刑偵支隊在偵破一起案件的過程中抓捕的犯罪嫌疑人交代出來的,那人透露自己曾在化肥廠家屬院殺死了一個女孩並埋屍在那個地方,警員們將其挖出後做了一係列檢查,檢查結果表明這具骸骨就是那位父親失蹤的女兒……” 王蘇子被震驚的說不出話,原來之前用手機搜到的報道裡所謂的殺人埋屍案告破竟然是這樣告破的嗎? 抓獲了一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卻因此破獲了另外一起殺人埋屍案,而這個殺人埋屍案原本隻是眾多追查無果的失蹤案之一。 不過王蘇子越聽越感覺男人說的似乎就是發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男人就是故事裡的那個父親,他看向男人,恰好此時男人也將目光再度移了回來。 在目光對視中,男人似乎看出了什麼,他撕開講故事的偽裝,將真相娓娓道來:“看來你猜到了,我就是故事裡的父親,故事裡的骸骨就是我那可憐的女兒,我講的故事其實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真事,所以你看,我說自己無妻無兒無女沒有騙你吧。” “我真沒想到那麼長時間以來我苦苦尋覓的女兒,卻一直安安靜靜的睡在我家院子裡的地下,我當時看著那具骸骨,甚至不敢回想她曾經的模樣。” 王蘇子連忙打斷男人,急切的說:“你說什麼?你女兒的埋屍地點就是你家?” 等等…… 這故事不太對勁! 剛才自己來的時候明明看見男人身邊站著一個女孩,和男人有幾分相似,而且她跟著男人一起上了天臺卻不見了蹤影。 自己剛才詢問男人時,他的表情明顯就已經很不高興了,還解釋他是一個人開車過來的。 可是按照故事裡說的,男人的女兒早就已經死了,那麼自己看到的那個女孩又是什麼情況,她又為什麼在走上天臺後就離奇消失了? 與男人故事嚴重不符的現狀沖擊著王蘇子的心靈,他不由又想起出租車司機的話來——聽說這個地方到了晚上會鬧鬼! 可這裡畢竟是已經荒廢了十年的地方,活人的煙火氣早就散完了,現在還住在這裡的隻可能是自己不想打交道的那一類東西,萬一它們白天也能隨便出來玩…… 一想到這兒王蘇子的心就怦怦直跳,他在猶豫還要不要繼續待下去,如果選擇繼續聽下去誰又知道還會有什麼更加離譜的事情發生呢。 男人則是悲傷的點了點頭:“都怪我太過糊塗了,院子裡的翻土痕跡都看不出來,還傻到去報警,還好意思說我用盡了一切辦法,我真是個不稱職的父親。” 故事越來越曲折了,倒不如說,十年前的這樁殺人埋屍案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當時的辦案警察可能也沒想到那個失蹤案的女兒就被殺人兇手埋在她自家的院子裡,恐怕還一直當做失蹤案追查了很久,甚至有可能直到兩個月後女兒的骸骨被發現時,他們仍然還在追查女兒的下落。 難道殺人兇手是在入室殺人後將屍體直接就地埋進了土裡,而且進出家屬院都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嗎? 王蘇子感嘆殺人兇手的反偵察能力,也慶幸他最終還是落入了法網,眼前的男人才得以從他口中知道自己女兒的下落。 “後來我聽說,法院竟然隻判了那個殺人犯十年,他手上絕對沾了不止我女兒一條人命,可是法律竟然都沒有判他死刑,我絕不認可,於是我提起上訴,但最終卻依然維持了原判。” 聽到男人這樣說,王蘇子那一瞬間也感覺一陣無名火直往上冒,他一個聽眾都無法認可,更不用說作為受害者家屬的男人了,但他也相信法官給出的審判也是綜合考量後的結果,隻是這結果讓人無法接受。 “今天我又接到當年那個辦案刑警的電話,那個殺人犯剛出獄就跳樓自殺了,他們覺得有必要通知我一聲,可我卻並沒有大仇得報的欣喜,我的女兒永遠也回不來了,所以我想著再來這裡看看,把這個消息告訴她。” “小夥子,你什麼都不用做,我來這裡陪我女兒,你就權當是陪陪一個心裡有愧的老父親吧。” “當然了,我肯定會付你工資,這你可以放心。” 現在是付不付工資的問題嗎? 這位大叔,我眼中的世界和你不一樣,如果你的故事真的屬實,那我想你女兒此時已經知道那個殺人犯自殺的事情了,甚至她此時此刻還在與我們玩躲貓貓的遊戲…… 起碼,我到現在還沒發現天臺上有她的蹤跡…… 要不打個商量,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 順帶一提,能讓我蹭一下你的車麼,你不是說你是開車過來的麼。 然而這些話王蘇子隻在心裡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但男人也許是講完了故事心裡也好受了一些,又或者他也相信自己的女兒已經接收到了自己想要傳遞給她的信息,總之他竟然主動開口道:“小夥子,謝謝你聽我嘮叨了這麼久,我看你剛才是坐出租車來的,我把你送回去吧,不從你工資裡扣錢。” 王蘇子正求之不得呢,聞言當即點頭表示贊同,隨即便和男人一起朝著來時的天臺門走去,準備坐男人的車回去。 不過他不打算讓男人送他回家,現在的天色還能趕上最後一班公交,隻要男人送他到公交站,他自己就可以回家了。 畢竟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他還是不太放心,雖然沖著高薪資一個人莽過來了,但聽完男人的故事他感覺防人之心還是得有。 很快男人就穿過天臺門走進了樓道,王蘇子緊跟著也加快了速度,在即將踏入樓道時,他鬼使神差的又回頭看了一眼。 本以為會看到自己不願看到的東西,可依然一無所獲,那個女孩再也沒有出現。 王蘇子回過頭來,心裡竟然莫名覺得有一絲失落,這失落感從何而來他毫無頭緒。 然而就在他走出天臺,重新踏入樓道時,耳邊卻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他在騙你哦。” 王蘇子身形一滯,猛的回頭看去,可是頭隻扭到一半他的瞳孔就立即被驚恐填滿——那個從走上天臺就消失不見的女孩正緊貼在自己身後,她的嘴巴都幾乎貼到了自己的耳朵上,女孩看了自己一眼,瞬間又消失不見了。 他嚇的大叫一聲,走在前麵的男人聽到了他的聲音,朝他這裡看了過來。 “小夥子,怎麼了?”男人見王蘇子停在天臺門和樓道的出口處遲遲不動身,有些不明所以的問道。 王蘇子回過神來,可是女孩此時已經再次消失不見,他明白就算此時他跟男人說出剛才的那一幕男人也不會相信,且不說男人根本看不見她,就算能看見,這種事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接受的。 他搖了搖頭,強顏歡笑道:“沒事,剛才有什麼東西閃過去了,嚇了我一跳。” 男人點了點頭,說道:“可能是蝙蝠或者老鼠吧,這裡荒廢太久了,不稀奇,我們趕緊走吧。” 王蘇子快速的做了幾次深呼吸,便抬腳朝著男人追去。 “慢點走,我有話和你說。” 熟悉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但這次王蘇子卻學聰明了,他沒有回頭,隻是小聲回應道:“你在偷聽我們說話?難道你就是他的女兒?你說他在騙我是什麼意思?” 女孩的聲音再次響起:“咦?你還算有點聰明,不過你的問題還真多。我可以告訴你故事的真相,你要是願意聽就點點頭。” 王蘇子思考了片刻,便點了點頭,不論真假且先聽聽看,待會兒把聽到的所有故事再整理一下,應該就能還原出這個故事本來的樣貌了。 女孩便繼續說道:“我先聲明一點,我可不是在偷聽,隻不過他看不見我,你這家夥雖然能看見我,但我要是刻意藏起來,你也找不到我,哪怕不算我死後的十年,我也在這裡生活了十六年。” 王蘇子沉默片刻,聲音有些悲涼:“對不起,很抱歉以這種方式認識你。” “哈!你這小屁孩,跟我道什麼歉,我才不需要你的抱歉,你又不欠我的,真正欠我的是走在你前麵的那個男人!” 王蘇子心裡一動,把男人的故事又從頭到尾回想了一遍,倒也確實發現了有幾處透露出不正常,就好像一個邏輯不能自洽的故事一樣,男人的故事同樣缺少了很重要的東西。 他沒有回頭,走路的步伐也盡量保持勻速以免引起男人注意,小聲問道:“難道說他並不是你父親,整個故事不應該從父女的角度來解讀嗎?” 那女聲嘆了口氣,語氣無奈中卻透露著無法抑製的憤怒,“很遺憾,他確實是我的親生父親。” “還記得嗎,在他講的故事裡,我在十六歲生日那年,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曾穿著媽媽的舊衣服在他麵前顯擺?” 王蘇子點了點頭,這個情節他還算是印象深刻,因為男人說那是十六年來他第一次對自己的女兒發火。 “你可能無法理解他當時為什麼會對我發火,事實上我一開始也不明白,直到後來有一次他喝醉了,竟然主動讓我再穿上媽媽的舊衣服給他看,甚至要我假裝成媽媽去安慰他,那個時候他才說出了真心話。” “他喝的太多了,或許真的把我當作了媽媽,把心裡話全都說了出來,他說媽媽的死都是因為我,如果我沒有來到世上,媽媽就不會死,他們依然可以生下另一個不是我的孩子,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他說是我的出現毀了他的一切。” 王蘇子聽的頭皮發麻,如果故事真的是女孩所說的這樣,那這男人對妻子的愛已經完全畸形了,他不僅不認為女兒是妻子留給他最後的禮物,還把妻子的死怪罪到了女兒的身上。 可就是擁有這種病態心理的人,卻能把被自己視為不該出生的女兒獨自拉扯大,十六年如一日的對她好,直到她心血來潮穿上母親的舊衣服時才終於暴露出自己的本性。 王蘇子打量了一下男人的背影,隻覺得自己接這趟兼職完全就是一個錯誤。 他強忍住回頭的欲望,問道:“這就是故事的全部真相?” 女孩的聲音再度傳來,卻讓王蘇子感覺仿佛大冬天掉入了冰窟一般,渾身上下都彌漫起徹骨的寒意來。 “不,故事的真相是,他殺了我,還一直把他編造的故事講給人聽來惡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