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蘇子平凡的人生本該繼續平凡下去,直到他迎來死亡的那天才會終結。 這沒關係,他生於平凡長於平凡,沒什麼豪情壯誌,對現在的工作和生活也還算滿意,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他甘於平凡。 他的工作說好聽點是自由職業者,他今天的工作和昨天的工作或許就截然不同,當然,這種情況也適用於他明天的工作。 說難聽點,他沒有固定工作,一般是在網上找兼職,而且專門去找那種工資日結的兼職,錢雖然少,但能省去很多麻煩。 今天,像往常一樣,他在兼職平臺瀏覽崗位信息,看了好一會兒,有一份日結兼職吸引了他的目光。 平臺對這份兼職的介紹很簡單,就兩個字——陪伴。 但這份兼職是以私人名義發布的,這就讓王蘇子覺得有些詫異。 私人發布兼職的情況不是沒有,但是做兼職這行最怕白乾活,而私人發布的兼職就存在白乾活的風險。 王蘇子迄今為止做過的所有兼職都是以公司名義發布的。 但平臺並不限製私人發布兼職,甚至隻要符合平臺的審核條件,這是一個任何人都可以發布兼職的平臺。 很自由的平臺,這也是王蘇子總在這個平臺上瀏覽的原因,為此他還充值了平臺的會員,可以收到平臺的優質推送。 至於薪資方麵,發布者則是給出了300元的高價,要知道他昨天做的那份兼職隻拿到了120塊的工錢。 “雖然感覺不靠譜,但給的太多了。” 王蘇子立即點擊了【我想兼職】的藍色按鈕。 或許因為他是會員的關係,才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平臺的通知就來了。 兼職的發布方已經確認他為本次兼職的執行人員,這意味著雙方的電話號碼都可以在【進行中的兼職】這個頁麵看到,方便雙方聯係。 與此同時,【待接取的兼職】頁麵也會撤下這份工作,確保雙方不會再受到額外的打擾。 將電話號碼輸進撥號盤,王蘇子給對方打去了電話。 通話聲響了三下,對麵接了起來,王蘇子禮貌的打了招呼,說明了身份,表示來電是想知道具體的工作時間、地點和內容。 過了一會兒,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東郊化肥廠家屬院,你過來吧,我在這兒等你,有位先生無妻無兒無女,就想找個人陪他聊聊天。” 隨即男人就掛斷了電話。 “東郊化肥廠家屬院?那麼遠麼,一來一回就得半天了,難怪出價這麼高。”王蘇子皺眉嘟囔了幾句,心想私人發布的兼職果然沒什麼好差事,雖然薪資給的高,但路太遠,如果回來晚了搭不到公交,坐出租車恐怕就得花掉三分之一的錢。 帶著些許情緒出了門,轉車轉了足足四路公交,最後又打了輛出租才終於到化肥廠家屬院,還好從最後一個公交站到這裡也就剛剛夠上出租車的起步價,不然兼職還沒開始就已經倒貼了。 王蘇子付賬的時候,出租車司機看了看他,說道:“小兄弟,你來這兒乾嘛,都荒了好久了。” “這裡不是化肥廠家屬院嗎,應該有工人家屬吧,怎麼會荒呢?”王蘇子略感詫異。 “你不知道?也是,看你這年紀……嘖嘖嘖,等你回去了問問你爸媽,這地方啊,死過人!” “啊?!”王蘇子臉色一變,這他可是第一次聽說。 那司機接著說道:“具體什麼情況我也不清楚,好像是有人被殺了還被埋屍在這個家屬院裡,當時鬧得沸沸揚揚的,化肥廠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直接搬遷了,搬遷後他們又蓋了新家屬院,老家屬院的人跟著都搬了,算起來都十年了,這邊荒下來之後就更加沒人來了。” 王蘇子咽了一大口唾沫,感覺自己的心跳有點加速。 “小兄弟,不管你來乾啥,我勸你別在這兒待太晚,聽說這裡到了晚上會鬧鬼!” 說完司機便一腳踩下油門,幾個呼吸間就駛離了這裡,看著漸行漸遠的出租車,一陣不安的感覺浮上王蘇子心頭,他趕緊掃視四周,可看了一圈毫無所獲。 “也是,就算真鬧鬼也不會這個時間點出來,現在肯定啥也看不到,總之先上網搜一下。” 想到這兒,王蘇子連忙拿出手機,在瀏覽器裡輸入石城化肥廠幾個字,點擊搜索之後開始查看起來。 然而,放眼看去全都是慶賀、歡迎之類有關新家屬院的消息,一直往下劃拉到頁麵最後,他才終於看到幾條能和司機說的話扯上關係的報道: 【9.14東郊化肥廠殺人埋屍案宣布告破!】 【家屬院內慘遭毒手,住宅引入強安保係統迫在眉睫!】 【花季少女失蹤,再見已天人永隔,越來越多的失蹤案該如何追查?】 “啊這……”王蘇子倒吸一口冷氣,喃喃道:“竟然是真的……” “所以,這個兼職地點真的是一個命案現場?” “這是什麼陰間兼職,在已經荒廢了十年的命案現場找人陪聊?我現在放棄還來得及嗎……” 王蘇子正沉思間,卻有聲音從背後家屬院內的方向傳來:“你就是兼職?” 他回過頭去看向聲音來源,一位中年男人站在家屬院那顆大樹下,身邊還站著一位女孩,女孩和男人眉目間有幾分相似,可能是父女倆。 王蘇子轉過身去,沖著男人招了招手,說道:“對,我是,你們好。” 男人似是不經意看了他一眼,環視了一圈四周,耳朵輕輕動了動。 女孩則是眼睛一亮,無聲的回以王蘇子一個微笑。 王蘇子還想繼續寒暄,男人卻開口說道:“跟我來。” 說完男人就當先朝著家屬院內一棟居民樓走去,這種老式的家屬院每棟樓都隻有六層,而且沒有電梯,全靠步梯上下樓。 王蘇子跟在男人和女孩的後麵一起上了樓,一直走到頂樓才停下,男人拉開頂樓那扇通往天臺的鐵門,走了出去。 女孩緊隨其後,然而在快要踏出鐵門時,她卻回過頭來看了王蘇子一眼,又朝他勾了勾手指,便走出樓道離開了他的視線。 王蘇子連忙趕上前去,來到天臺卻發現隻有男人一個,根本就沒有之前那個女孩的蹤跡。 他看向男人,剛想開口問他,那男人卻加快腳步走向了天臺邊緣,嚇的王蘇子連忙跟上,他可不想大老遠來一趟錢沒掙著還成了跳樓案的目擊證人。 好在男人及時停在了天臺邊緣,又往後退了幾步,王蘇子這才放下心來,放慢腳步靠近了他。 朝著男人打了聲招呼,王蘇子說道:“叔叔,剛才那個女孩呢,你看到了嗎?” 男人聞言表情有些疑惑:“女孩?” 王蘇子點了點頭又說:“就剛才在樓下站在你身邊的那個女孩啊,就跟在你後麵上的天臺,我剛才看了一圈也沒看到她人。” 男人的表情似喜似怒:“小夥子,這種玩笑可開不得,我是一個人開車過來的。” 王蘇子見狀連忙道歉,話題一轉帶回到兼職這個正事上來。 “叔叔,你說的那位無妻無兒無女需要陪伴的先生在哪?” 男人笑了笑說道:“他不是就站在你的麵前麼?” 王蘇子回想了一下那女孩的模樣,確實和眼前的男人有些相似,可是眼前這人卻說他無兒無女,難不成兩者的關係是那種差了二十多歲的兄妹? 雖然困惑於兩人的關係,但說實話這跟他也八竿子打不著,總之一想到先前出租車司機同自己說的話,他就想趕緊做完這趟兼職,回去洗個熱水澡美美的睡上一覺。 既然兼職內容是陪伴,那就主打一個陪伴好了,就算對方要自己陪他聊天,那也隻需要用一些語氣詞附和一下隨便對付對付就完了。 男人或許看出王蘇子沒有主動開口的打算,輕笑著搖了搖頭說道:“看你似乎沒什麼興致,不如我給你講個故事,聽完後我們再聊,你放心,故事不長,不會耽誤你太長時間。” 王蘇子點了點頭,既然這份兼職的薪資高達三百,那晚個半小時回去也沒大礙,不長的故事,半小時怎麼也該講完了。 “故事發生在一對父女的身上,他們就住在這個化肥廠家屬院裡,那時候啊,化肥廠還沒有搬遷,白天父親在廠裡上班,晚上回了家就陪著女兒,女兒從小就很聽話,也乖。” 王蘇子不由想到出租車司機的話,十年前老家屬院就基本上搬空了,隨後這裡就荒了下來。 而在男人的講述中,這裡顯然就是故事發生的地方,也就是說,他講的至少也是十多年前的陳年舊事了。 但是在那之前,新家屬院從規劃到完工的工期還是未知,老化肥廠的搬遷也不是個短期工程,更不用說他在網上搜到的某年九月十四日的殺人埋屍案! 男人見王蘇子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揚起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夥子,你要是連聽故事都這樣不認真,工資我可就不付了。” 王蘇子訕訕地點了點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打起精神認真聽男人繼續說來。 “女兒的媽媽生她的時候出了意外沒救回來,她是父親一人獨自拉扯大的,可能是因為父親既當爹又當媽的緣故,所以她和父親的關係非常好,可以說無話不談。” “後來女兒慢慢長大,而且長得越來越像她媽媽,有一回她穿著她媽媽的舊衣服在父親眼前顯擺,恍惚中父親甚至以為是自己的妻子又回來了。” “那是父親第一次對她發火,那天是女兒的十六歲生日,女兒說要給父親一個驚喜,可是父親沒想到是這樣的驚喜,老實說這個驚喜對那位父親來說,驚遠大於喜,才會一時失了克製,對女兒發了脾氣。” “女兒哭著跑出了門,等到父親追出去時卻已經不見了人影,打她的電話也沒有人接,父親直到今天還記得那種感覺,那種失去了一切,徹底一無所有的絕望。” “父親報了警,但是警察告訴父親這種情況達不到立案標準,他隻好先回家去,可依然心神不寧。” “沒想到第二天早上女兒自己回來了,身上還穿著她媽的那件舊衣服,女兒哭著給父親道歉,父親也哭著給女兒道歉。” “父親本來以為他們父女倆會回到之前無話不談的狀態,可是女兒漸漸不再找他聊天,而他有時候也因為廠裡的事心情煩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對女兒沒有了以往的好脾氣。” “父親甚至開始希望看到女兒再次穿上她母親的舊衣服,用她自以為很像的體態模仿她母親,在自己感到孤獨和無助的時候安撫自己。” “後來父親甚至開始主動要求女兒穿上妻子的舊衣服給自己看,一開始女兒表現的很抗拒,可後來她終於慢慢開始學會配合自己的父親。” 故事說到這裡,王蘇子卻聽出了一些別樣的意味,在男人的故事中,這對原本關係融洽的父女是經歷過一次情感波折的。 雖然之後他們父女倆好像回到了最初那種親密無間的關係,但是在王蘇子看來卻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男人好像把故事裡重要的部分給掐掉了。 比如,女兒到底是怎麼學會配合自己父親的? 要知道那個時候的女兒都已經十六歲了,不再是懵懂無知的小孩,如果她一開始就表現的很抗拒,那到底是因為什麼契機才讓她重新開始配合父親,男人根本提都沒提。 不過王蘇子也不會傻到去問男人,他隻想安靜的聽完故事然後拿到屬於自己的工資,緊接著離開這個在出租車司機口中晚上會鬧鬼的地方。 男人繼續說道:“可惜好景不長,某一天父親下班後發現,女兒竟然不在家,他找遍了女兒所有的關係網都沒有任何有關她的消息,她就那樣,消失了。” 講到這裡,男人轉過身來正對著王蘇子,直視著他的眼睛緩緩說道:“父親再次見到女兒是兩個月後,那是在省刑偵總隊的法醫工作室,一般來說,那裡是法醫解剖屍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