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按掉正在吵鬧的起床鈴,王蘇子睜開了眼睛。 全身的肌肉都酸疼不已,特別是兩條腿,就像灌了鉛一樣抬都抬不起來,他回想起那場噩夢般的經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一點都不燙。 不是發燒,那就肯定是做夢了。 “我去,這夢也太真實了,渾身上下疼的就像真的被人追著爬了那麼多樓一樣。”王蘇子自言自語。 “不是夢哦。”一個女孩的聲音從床沿處傳來。 “原來不是夢啊,那就不奇……” 倏然,王蘇子僵硬的扭了扭脖子,朝著聲音的來源看去。 夢裡的女孩就懸浮在自己床尾,看著躺在床上的自己揶揄的笑著。 “啊——”王蘇子驚恐的大叫,“惡靈退散啊——”,隨即拉起被子就把自己罩在了裡麵。 這卻把女孩嚇得夠嗆,她手忙腳亂的想要上前阻止王蘇子繼續發出殺雞般的尖叫,卻發現自己怎麼也過不了被子這關,不由回想起生前看的一部電影,裡麵有個叫伽椰子的前輩就能突破活人被子的封鎖,現在想來真是羨慕前輩啊…… 然而罩著眼前這人的被子對她來說就像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一樣,就仿佛是顛撲不破的真理一樣讓她絲毫不得寸進,急得她煩躁的大喊:“不要再叫啦!” 被子裡的王蘇子聽話的閉上了嘴巴,他將被子打開一條縫,朝著外麵看去,昨晚那個女孩就飄在被子外麵守株待兔。 他又連忙扯住被子把自己全身上下都完全罩了起來,擺出了完美的防禦姿態。 “嘁,你昨天晚上踩著我肩膀往上爬的時候可沒有這麼怕我。”女孩的吐槽充滿了怨念。 聽著被子外麵女孩清脆的聲音,王蘇子悶聲悶氣的答道:“你真的是十多年前那個埋屍案的死者?” 女孩的語氣頗有些無奈:“不然嘞,所以我才跟你說不是夢嘛,而且你能看見我這事兒你自己心裡也是有數的吧。” 王蘇子慢慢的拉開被子,探出頭來細細打量起眼前的女孩,她不僅和自己小時候看到的那些東西不同,還和影視作品中的那些經典形象也不一樣,尤其是她的臉色一點都不蒼白,甚至還透著些許紅潤。 如果她不是一直飄在自己的床尾,王蘇子真的會以為她就是個活生生的人。 他看著女孩說道:“我曾經見過一個老人家的亡魂,看上去和你有些相似,但除此之外,其他所有我見過的靈體都在逸出體外之後很快就消散了。” “那是當然,本姑娘可不是那些小打小鬧的遊魂,不過聽你這麼一說,下次你去拜訪那位老人家的時候把我也帶著吧,死了十年,我還從來沒見過一個同類呢。” 女孩說著揉了揉自己的肩,抱怨道:“而且你知道每次用出實體化我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嗎,更不用說一直保持讓活人臨時當個墊腳的踩著爬回天臺這麼長時間的實體化了,可惜有人非但不知恩圖報,還沖著自己的救命恩人大喊大叫,甚至出口汙蔑她是一個惡靈。” 王蘇子耿直的反駁道:“糾正一下,是救命恩鬼……” “你!”女孩被他的話堵的一口氣沒順出來,小小的胸脯劇烈起伏著。 這很難不吸引王蘇子的注意,他看了一眼,隨即眼中就掠過一抹失望。 女孩敏銳的察覺到了王蘇子的眼神,她注意到眼前這個小子看自己胸口的眼神竟然還帶著些許鄙夷,氣的她直接實體化自己的雙手,飄上前去一把就掐住了王蘇子的脖子,大聲尖叫著:“小混蛋,我掐死你!” 王蘇子活了二十三年,第一次和女鬼親密接觸竟然是被女鬼掐脖子,這種招數對於一個女鬼來說未免有些過於低端了,起碼他看過的影視作品裡,很少有女鬼是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去害人的。 關鍵他還怪不了人家,確實是自己的行為太過孟浪,畢竟說到底他現在連女孩姓甚名誰都不知道,他們倆甚至根本都不熟。 但不得不說,這女孩實體化之後對活人來說還是很有威脅的,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她不用這招去對付她那個畜生父親。 難道是因為她父親除了能聽到她說話之外,還在某方麵有異於常人的地方,才導致她這個實體化的招式派不上用場? 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王蘇子此時已經隱約看見自己太奶在朝這邊招手讓自己過去了,他連忙猛拍床單表示求饒。 女孩本就不是真心要殺他,見狀也立即鬆開了自己的手,又回到了靈體狀態。 王蘇子剛想吐槽她兩句,卻發現女孩的容貌產生了些許變化。 她原本白裡透紅像活人一樣的臉頰浮現出死人才有的紫青色,脖頸處顯現出橢圓形的手指殘痕,眼球充血微微外凸…… 屬於她的死亡癥狀赤裸裸的展現在王蘇子的眼前。 看到王蘇子眼神發生變化,她也意識到自己已經變的不再像一個活人,連忙轉過頭去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這副模樣。 可能還是覺得不妥,她乾脆直接隱去了身形消失在了王蘇子的視線中,也不知是躲了起來還是就此離去了。 王蘇子眼眸低垂,將被子掀開一半,隻遮住自己的下半身,用手摸了摸剛才被女孩掐住的地方,那裡甚至還殘留著活人手指的餘溫,真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原來,當年那個畜生就是這樣活生生將你掐死的。” 然而沒有任何反應,他在房間裡來回掃視也依然沒有看見女孩的蹤影。 他不由感到一陣失落,卻不知道這失落感從何而來。 就在他已經放棄的時候,女孩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我不是說過嘛,我要是故意想藏起來,你根本就找不到我,你的眼睛欠缺開發,如果下次真被你遇到和我有相似能力的惡靈,你就拚命跑吧。” 女孩說著話慢慢顯露出身形,又浮現在王蘇子眼前,而她的容貌也已經恢復成了之前清麗的樣子。 她低聲道歉:“對不起啊,剛才我的樣子嚇到你了吧。” 王蘇子看著再度出現的女孩眼前一亮,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可是一想到剛才在她身上發生的變化,他又改口問道:“難道你每次用了實體化之後都沒辦法再維持現在這個樣子麼?” 女孩搖了搖頭:“跟實體化關係不大,主要是因為你是個活人,我隻有對活人出手才會露出死相,你不妨這樣來理解——我現在是化了妝的模樣,而對活人動手就會觸發強行卸妝,卸完妝的我自然就會暴露出死之前的真實外觀。” 頓了頓,她又接著說道:“如果你看到一個沒‘化妝’的鬼,那它很有可能就是惡靈,反正對活人動手會觸發強行卸妝,它們也就乾脆不‘化妝’了,當然也有那些死狀很平常的,除了臉色蒼白些它們看上去和活人沒區別,根本不需要用‘化妝’來掩蓋什麼。” 女孩見王蘇子聽的認真,又連忙擺了擺手:“這些都是我猜的,也有可能這隻是我的個人習慣,你也不要太當回事了。” 王蘇子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原來鬼可以通過‘化妝’來掩蓋死亡真相,還真是從來沒聽說過的知識呢。 沒用的知識增加了! 他有些抱歉的說:“我也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對不起,我給你道歉。” 女孩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一時間一男一女竟陷入了不約而同的沉默。 “你沒什麼想問的嗎?要是沒有的話我就走了,我不太喜歡白天活動。”女孩率先打破了沉默,說道。 “有!有的……你,你先別走。”王蘇子連忙回應道,“既然你在這裡,那就說明昨天的事不是夢,但我的記憶隻到那個男人墜樓就結束了,我是怎麼到的家,還有你怎麼會也在我家,我都不是很清楚,你對這件事有什麼頭緒嗎?” 女孩點了點頭:“後來你坐在天臺上休息,我們還聊天來著,可是聊著聊著你竟然睡著了,然後一個男人就莫名其妙出現在天臺,他對我說他是來找你的,說完自顧自的把你扛起來就走。” ??? 王蘇子聽的一頭問號,怎麼又冒出來一個男人,荒廢十來年的老家屬院昨晚大概是熱鬧過頭了。 女孩接著說:“我對他用出實體化,可是根本不管用,他就像沒有實體一樣我根本觸碰不到,甚至被他扛著的你,我也無法再觸碰到了。” “那個時候我以為他就是那種死的時間更長,怨氣更重的那一類,所以才導致我無論做什麼都奈何不了他,可他把你扛出去放到那個畜生的車上之後,竟然又折返回來找我了。” “他說他是不折不扣的活人,還讓我別做無用功,說我能不能碰到他取決於他想不想被我碰到,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奇怪的活人,我莫名想到影視作品裡那些斬妖除魔的橋段,死了這麼多年我第一次感到驚恐,我奈何不了他,但他或許能將我除掉。” 即便沒有身臨其境,王蘇子也從女孩的講述中聽出了驚心動魄的感覺,原來鬼魅之物在麵對自己無法對抗的存在時也會感到驚懼嗎? “然後呢?”他似乎已經沉浸在女孩的講述中,開始追問起接下來的發展與後續的結局了。 “他還說你和他是一類人,他會將你平安無事的帶回家,還說如果我不放心可以一起跟過來看,我跟他說這件事我已經嘗試了整整十年,事實證明我無法離開我死的地方,注定要在老家屬院裡永遠遊蕩。” 看著自己麵前的女孩,王蘇子毫不意外的猜到是那個男人幫她解決了這個困擾她足足十年的問題。 果然女孩開口說道:“他說他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但是需要付出一些代價,總而言之最後我確實如願離開了那個鬼地方,並且跟著他來到了你家,他開著那個畜生的車把你送回來之後就走了,說他今天還會再來,將一切向你解釋清楚,其實我也不是很懂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如果他今天真的來了,我們再一起問他吧。” 王蘇子點了點頭,事到如今也隻能這樣了,他剛想繼續說話,突然想到還不知道怎麼稱呼女孩,拍了拍腦門說道:“瞧我,聊了這麼多,我們還沒正式認識吧,我叫王蘇子,你呢?” “以前的名字我已經不用了,現在我叫方醒。”女孩揚了揚頭,驕傲的說。 “現在?難道說這是你自己取的新名字嗎?”王蘇子語氣充滿了好奇。 女孩點了點頭:“從我死的那天開始算起,已經過去十年了,對我來說這十年其實並不容易,因為我既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變成這副樣子,也不明白我的未來究竟該何去何從,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像遊魂一樣漫無目的,整個人都很迷茫。” 王蘇子聽到這兒心裡暗暗吐槽,有沒有可能那段時間你就是個遊魂…… 另外,應該是整個鬼都很迷茫…… 女孩當然不知道王蘇子正在心裡暗暗吐槽自己,她隻是繼續說著自己身上發生的事。 “嗬,畢竟我也是第一次死,根本就沒有這方麵的經驗,活著的時候也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死了以後要去哪投胎,怎麼投胎,所謂的黃泉路奈何橋閻羅殿我見都沒見過,也根本沒有黑白無常牛頭馬麵和孟婆之類神神鬼鬼的存在找過我。” 說到這兒,方醒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既然沒有所謂的陰間公務員來找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我也樂得清閑,可是很快我就發現這隻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因為我根本走不出那個老家屬院,不論我想盡了一切辦法都無能為力,似乎人死在哪裡,靈魂就被困在哪裡真的是不可違抗的天地至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十年時光就這樣倏然而逝,如果我還活著,我大概會說一個女孩一輩子又有多少個十年能夠這樣虛度,可偏偏我現在這個狀態,時間對我來說似乎已經無窮盡了,別說一個十年,就算再多來幾個又如何?” “至於我這區區十年的‘道行’相比那些傳說中存在了百千年的妖魔鬼怪,則是更加不值一提了,每天不知做些什麼,不知未來在哪裡,可以說這十年我完全是在渾渾噩噩中度過的。” “直到昨天我都還覺得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樣,但是當我親眼看見那個畜生死在我麵前的一瞬間,我突然有種如夢方醒的感覺,那時候我就決定,徹底拋棄之前的一切從頭來過,就從一個新名字開始。” “後來就是我剛才說過的,那個男人用了某種方法讓我得以離開那個一直困著我的老家屬院,我也不知道該去哪裡,乾脆就跟著你到了這裡。” “另外,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那個畜生說過我媽媽的名字,她叫方萍。” “我一直很想當麵感謝她帶我來到這個世上,可惜我從沒見過她,哪怕在死後也沒有,我給自己取名方醒也是在提醒自己,以後我將帶著她的姓繼續前行。” “這也是我能想到的,對她最好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