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蘇子默默無言,方醒這番話雖然聽起來平淡,但卻字字真心。 然而一想到她的父親,王蘇子腦海裡又回響起他臨死之前說過的話——我會回來找你的。 那時他已經摔在了樓底,用最後僅剩的一口氣留下了這句遺言。 雖然他已經死了,可既然方醒死後的靈體都能繼續存在十年之久,說不定那個殺人魔真的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回來找自己,這可不是一件能讓人舒心的事。 他將自己的思慮告訴了方醒,可她卻說不用擔心,因為她親生父親的靈魂已經被那個男人徹底解決了。 “又是他?他這麼神通廣大麼,還說我跟他是一類人,那我怎麼沒有他那麼大的本事。”王蘇子暗自腹誹。 然而就在此時,房間裡卻響起了第三個人的聲音:“那是因為現在的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本事。” 王蘇子和方醒聞言齊齊朝著聲音的來源看過去,隻見一個男人就那麼憑空出現在房間裡,他輕鬆寫意的倚靠在墻上,三十好幾的年紀,一頭乾練的黑色碎發,穿著很普通的一套休閑裝,左手插在褲兜,右手拿著手機,手指一直滑動著手機屏幕。 方醒看見他,臉上閃過一抹害怕的神色:“你還是這麼神出鬼沒。” 王蘇子心裡卻難以平靜,他剛才那句話根本就沒說出口,眼前這陌生男人難不成會讀心術之類的法門,還是說有什麼其他的特異功能? 男人收起手機,看向王蘇子斟酌了片刻:“首先你猜對了,這就是讀心術,其次接下來我還會一直對你讀心,所以你要時刻注意你的心思,千萬別想歪了。” 他砸了咂嘴,又接著說:“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回收你這雙眼睛附帶的功能,你的視力不會受到影響,但你再也看不到方醒,更不可能看到我,雖然我是個活人。” 王蘇子思索了片刻:“既然你能知道我心裡在想些什麼,那我的答案想必你也已經明白了。” 男人點了點頭,對王蘇子豎起大拇指,似乎是在表達贊揚,隻是他完全不明白值得贊揚的點在哪裡。 其實這雙眼睛並沒有給他的生活帶來多大困擾,因為他從小到大見過的死者也基本上屈指可數,還大多都是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親戚們。 正如他之前所說,他見過的那些靈體都在逸出體外後很快消散了,那些死在病床上的親戚在被醫生正式宣告死亡之後,的確會有靈體從那些軀體身上逸散出來,那些靈體發現王蘇子能看見它們時也通常都會感到驚訝。 驚訝於自己死後竟然會是這樣一副姿態,也驚訝於王蘇子這個後輩竟然能看見這副姿態下的自己。 但也僅止於此了,因為他們很快就消散了,隻有那個老人是個例外,偏偏那個人還不是王蘇子的親人,而且那個老人也在某一天晚上在他眼前徹底消散了。 但是像方醒這樣滯留在人間整整十年的靈體卻真的是獨一無二,王蘇子甚至不知道她是通過什麼辦法才掌握了實體化這個可以影響到活人的能力。 當然這僅限於他見過的死者,世界之大,他絕不認為方醒就是唯一的特例。 現在既然他有這樣一雙特別的眼睛,他還是想要用這雙眼睛去看看這個世界更不為人知的一麵。 不過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擔心男人在騙他,畢竟素不相識,雖然理論上來說像他這樣的大佬應該不屑於對自己撒謊,但凡事還是多留個心眼兒比較好,就算這個心眼兒他八成也能讀取到。 按照方醒之前對自己所說過的話來理解,這個男人曾說今天再來的時候就會向自己做出解釋,可現在他不僅沒解釋,反而還在不斷加深自己的疑惑。 這讓他有些不爽,語氣也明顯開始不耐煩:“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莫名其妙出現在我家,方醒說你會把一切都解釋清楚,現在你卻跑來隨意窺探我的內心?” 男人撓了撓頭,隨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怪我,我把這茬給忘了,你先別著急啊,現在我就來給你解釋。” 說完,男人將原本插在兜裡的左手拿了出來,對著空氣打了個響指,把王蘇子和方醒看的是兩頭霧水,因為他打完響指之後,並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男人的額頭肉眼可見的滲出了幾滴冷汗,他麵露尷尬,乾笑了幾聲:“給點麵子啊小白,別讓我在新人麵前出醜。” 男人話音剛落,房間裡又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給我記住了,以後不許再惹我生氣!” 在王蘇子和方醒眼前,一位一襲白衣的女人就那麼憑空出現在男人身旁,她容貌姣好,略施粉黛的臉蛋上還有殘留的怒意尚未褪去,小嘴微微嘟著,雙手抱胸站在男人左前方。 然而最令人移不開眼球的就是她頭上戴著的那頂高帽子了,那通體純白的帽子上寫著四個簡體大字——一見生財。 這身打扮對王蘇子和方醒來說絕對不陌生,如果對方不是在玩,難道眼前這女人就是傳說中的地府鬼差白無常不成? 可不管是哪一版的誌怪傳說,似乎都沒說過白無常謝必安是女人吧。 如此高調的登場之後,還沒等王蘇子和方醒吐槽,女人卻先一步開口了:“這就是你找的新人嗎,看上去不太聰明的樣子,你該不會隨便找了個湊數的吧,而且這小女娃也比當年的我差遠了。” 聽白衣女人這話裡的語氣,這句話是說給那男人聽的,王蘇子看向男人,男人見狀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人不可貌相,你再仔細看看,他們欠缺的隻是開發。” 那女人聞言才細細打量起王蘇子和方醒來,直到把他們倆看的有點發毛了女人才麵露驚訝的嘆道:“嘖嘖嘖,沒想到你這家夥也有撿到寶的時候。” 看著眼前的一男一女全盤不顧自己和方醒的感受在這裡唱雙簧,王蘇子的耐心已經消磨殆盡,他直接說道:“我非常討厭跟謎語人打交道,你們如果不打算向我解釋什麼的話,請立即離開!” 女人伸出右手輕輕捂在自己的嘴上,表情看上去有些玩味,似乎不屑中還帶了一絲欣賞,她故作誇張的點了點頭:“小家夥本事不大脾氣倒是不小,我算是知道你為什麼能入這家夥的眼了,你們倆還真是一路人。” 男人聽到後表情略顯尷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其實我也討厭謎語人,咱們應該會合得來,我保證接下來你的疑惑一定會得到解答。” 王蘇子著實感到無語,但還是最後相信了男人一次,他看著男人說道:“那就請你解釋給我聽吧,在你能知道我心中所想的前提下,回答我心裡的疑惑對你來說應該也不是難事吧。” “當然,不如就從你最關心的開始說起吧,那個摔死的男人靈魂在我手裡,這一點你可以放心,他應該是沒機會再回來找你了。” 說完他朝著白衣女人努了努嘴,女人有些不樂意,但還是將右手一晃,一盞提燈就出現在她手中。 王蘇子看向那盞提燈,它的造型古樸中透著神秘,燈罩是全透明的,燈罩內部的燈燭正上方的位置,也就是整個提燈的正中心懸浮著一個囚籠,囚籠的造型就是影視劇裡常見的那種用鐵柵欄圍成的四四方方的模樣。 整個提燈本就不大,在提燈內部懸浮的囚籠更是小巧又精致,但即便是在這麼小的囚籠中,王蘇子和方醒還是一眼看到了囚籠中鎖住的囚徒,那正是一個外貌和方醒的父親一模一樣的靈體。 可此時就在王蘇子和方醒眼前,那提燈內的燈燭卻驟然加大了燃燒的力度,僅僅隻是眨眼功夫,懸浮在燈燭上方囚籠中的靈體就在燭火的炙烤下煙消雲散了,甚至連慘叫聲都沒能發出。 那白衣女人隨即鬆開手,提燈立即朝著地麵墜落,然而在落到一半時卻化為一陣輕煙飄散,白衣女人看著王蘇子和方醒震驚的表情很是滿意,輕輕笑了一聲。 “怎麼樣,這第一個解釋你可還滿意?” 男人看向王蘇子說道,接著根本不等他回答就又繼續說:“至於你方醒,你的母親方萍在很久以前就已經進入輪回,即便是我也無從得知進入輪回中的生靈再次出現時會以何種姿態降生。” “而在她即將進入輪回的時候,她拜托我將她的天賦移植到你的身上,那就是你現在所擁有的天賦,隨心所欲的實體化,所以說你的天賦是完全繼承自你的母親。” “這也是我認識你的原因,我一直在觀察著你,整整十年。在我自己都快放棄的時候,這小子闖進了那個廢棄的家屬院——那個困了你十年之久的小小囚籠,某種程度上說,你們倆是互相成就了,在這一點上甚至比當初的我和小白更加契合。” “但到頭來我對你說這些話的目的其實隻有一個,你的一切都是方萍給的,有她這樣的母親是你的幸運。” 方醒聞言伸手擦了擦淚痕,重重的點了點頭,她雖然不曾見過母親,但心裡一直感激著她,否則也不會以母親的姓重新給自己取名了。 男人摩挲了一會兒下巴,繼續說道:“第三個解釋嘛,讓我想想怎麼說比較容易讓你們理解……” 這時那白衣白帽的女人開口了,她聲音清脆:“這個還是我來說吧。” 她看了看王蘇子和方醒,取下了頭上的帽子,指了指上麵的四個字:“我不是要質疑你們有沒有常識,但你們應該認識這頂帽子吧。” 王蘇子和方醒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在炎黃大地上流傳了幾千年的陰曹地府、十殿閻羅以及黃泉路、孟婆湯、奈何橋這些本土傳說,與之相關的一切都已深深刻在每個國人的腦海裡了。 這頂高帽就是地府的勾魂無常之一,白無常的帽子。 女人見狀將帽子又戴了回去,語氣稍顯平淡:“我就是白無常。” 王蘇子和方醒雖然心中已有猜測,但聽到女人親口證實自己是白無常還是感覺受到了很大沖擊,一來幾乎在所有傳說中,黑白無常專司勾魂索魄,其形象都是一臉嚴肅不茍言笑的,二來確實沒聽說過哪一版的白無常是女性形象,當然那些本身就是二創的影視作品不能算,隻單論那些傳說裡的形象。 甚至在絕大多數傳說中,白無常真名謝必安,黑無常真名範無咎都是不存在任何爭議的,不像某些西方神祇,一萬個人眼裡有一萬個形象和名字。 想到這兒王蘇子又問道:“傳說中黑白無常是一起行動的,難道是錯的?” 男人聞言立即抬起自己的右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卻被白無常狠狠地剜了一眼,她怒氣沖沖的朝著男人嬌聲嗬斥:“我可還沒消氣呢,你敢動一下手指試試!” 男人趕緊賠了個笑臉,點頭哈腰的收起了自己的右手,乖乖退到一邊去了。 白無常見狀哼了一聲,連瞎子都能看出來她在傲嬌了,她揚了揚頭:“本姑娘想去哪就去哪,誰說非要和她一起行動了。” 方醒似乎從中看出了什麼,她看著白無常輕聲問道:“這位上差,莫非你口中的她指的就是黑無常?” 白無常頗為不屑的嘁了一聲,卻並沒有否認方醒的話。 方醒見狀,臉上流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真是沒想到傳說中的黑白無常竟然都是女兒身,還都跟在一個男人身邊……” 王蘇子聞言也驚呆了,他傻傻的看著方醒,完全不知道方醒到底是怎麼聽出來黑無常也是女的這個信息的,在他聽來白無常隻是說了一個Ta而已,方醒怎麼就能斷定這個Ta是她而不是他呢? 隨即整個房間又陷入了沉默,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白無常出來的本意就是向王蘇子和方醒展示她提燈裡的那個囚徒最終的下場究竟是什麼,現在事情辦完了,她也懶得看那個惹人厭的家夥跟新人談天說地,便直接化作一陣青煙,在眾人眼前消失不見了。 男人見狀轉頭看著王蘇子和方醒尬笑了幾聲,十分生硬的打開話題說道:“聊了這麼久,我好像還沒有做自我介紹哈……” “初次見麵,認識一下吧,我叫王慕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