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醒離開了,毫不拖泥帶水。 收拾完桌椅碗筷,看著重新陷入寂靜的房間,王蘇子輕嘆一聲:“唉,真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不是夢,太不真實了。” 隨即,他停頓了片刻,似乎在等待在什麼。 此時此刻,他甚至想再一次聽到那個清脆的聲音說——不是夢哦。 可惜過了很久也都沒有聲音傳來,方醒似乎確實已經不在這裡了。 所以,這一次沒有人接他的話。 隨意瀏覽了一下打工平臺,找不到什麼特別有意向的兼職,但其實他心裡知道,現在的他,哪怕麵前擺著一份高薪日結兼職等著他去做,他大概也沒有那個心情了。 經歷了如此曲折離奇的事,他的心態已經發生了變化。 既然王慕雲走之前說讓自己盡量好好活下去,那就表示足以威脅到自己生命安全的事是有可能發生的。 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對於現在的王蘇子來說,有個賊不僅惦記上了他,要偷的東西也不一般,因為很可能就是他的命。 關鍵在於他對這個賊還一無所知,就好比怪盜留下的預告函,隻可惜預告函上卻是一片空白。 他不是那種坐享其成的人,但同時也不是坐以待斃的類型,現在回想起來,以王慕雲和白無常展露出的壓倒性實力來講,他們完全沒必要騙自己。 雖然他對王慕雲還是一無所知,不過好在他所處的是一個互聯網時代,他雙擊打開瀏覽器,然後在搜索欄輸入了三個字——白無常。 點擊查詢之後,瀏覽器瞬間就彈出來一堆有關黑白無常的百科信息,王蘇子一開始還耐著性子一條一條的去看,可看了一會兒就發現這些條目的內容基本上大差不差。 但還是有別的收獲,網上有些被人惡搞二創出來的性轉形象中,自然也包括黑白無常這兩位人氣角色。 但這對他來說不算有效信息,畢竟都和真正的白無常見過麵了,還去看那些臆測出來的白無常形象,多少有些抽象了,而且王慕雲身邊那個女版白無常的形象也比網上的那些性轉二創好看的多。 既然在白無常這條線上搜不到什麼更有用的信息,他也隻好換個思路,在搜索欄又輸入了“王慕雲”這個查重率大概不會太低的名字,之後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點擊了查詢。 瀏覽器倒是很快就給出了查詢結果,但是和王蘇子預想中的一樣,這些條目都和自己真正想要查詢的那個人毫無關聯。 接著他又分別查詢了“暗行”與“晝行”,同樣一無所獲。 縱然心裡明白用這種方式在網絡上找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但查之前和查之後王蘇子的心態卻又發生了變化。 他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互聯網上,可現在這個希望也變成了絕望。 他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被人告知要好好活下去,並且似乎必定會踏上一段名為“晝行”的旅途,而且在那個人口中這趟旅途是不那麼“有驚無險”的。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沒有任何可用的線索下,解出“晝行”的秘密並成功活下去。 現階段他隻能確定一件事——繼續窩在家裡是安全的。 一般這個時候,如果是恐怖驚悚電影,王蘇子一定會外出,然後自己把自己作死,這就是恐怖片百試不爽的套路。 現實雖然不是恐怖片,但事實證明繼續賴在家裡也不會有任何提示從天上掉下來,想要破解“晝行”之謎似乎隻剩下外出一條路了。 於是他簡單拾掇了一下自己,就拉開房門踏出門外,開始尋找“安全屋”之外是否存在線索。 白天的街道格外熱鬧,人潮洶湧而來卻又四散而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 王蘇子也不知道自己這雙眼睛是主動技能還是被動技能,抑或是大白天靈體們都不敢現身,總之在街上走了十幾分鐘,他一個靈體都沒看見,倒是看見了不少低頭族。 低頭族們一邊走路一邊玩著手機,他們的視線緊盯著那一塊小小的屏幕,但卻又總能熟練的避開前進路上的一個個障礙,就像他們頭頂也長了雙眼睛一樣。 大街上第二多的就是小情侶,無論是工作日還是休息日,不管在清晨還是深夜,隻要去街上走,看見小情侶的概率永遠是百分之百。 情侶們手挽著手說著甜言蜜語,分享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雖然會惹來單身貴族們或羨慕或厭惡的目光,但正在熱戀中的小兩口也全不在意。 此時此刻,王蘇子就在一處斑馬線前等待,身側就有一對恩愛的小情侶,就連說著話的功夫看上去都快要親在一起了。 除去小情侶和低頭族,還有一類人也是大街上隨處可見的,他們穿著顏色鮮明的製式馬甲,以此來表明自己的身份,也靠著這套馬甲來區別誰是同伴,誰又是競品旗下的人。 在大街上人群眾目睽睽之下,有一位等紅燈的外賣小哥狠下心擰了一把油門,平時他都是嚴格遵守交通規則的,但現在他十萬火急,隻好搶這最後幾秒的紅燈了。 在王蘇子眼中,這個世界是如此美好,而又充滿希望,每個人都在為了生活而努力,即便每個人的終點都一樣會踏入死亡,但他們起碼不像自己,頭頂上莫名其妙就多出了一把不可名狀的懸劍,不知何時會以不知何種方式將自己帶離這個世界。 著急的外賣小哥看著還剩下五秒不到的紅燈,心想著已經到了紅燈快結束的時候,路上的車也理應已經開始減速準備停車等待了,便擰動油門朝左前方斜沖了出去,就在他心中慶幸平安無事時,卻被一輛也想在最後幾秒搶過路口的汽車撞飛十幾米遠,又被路上來不及製動的其他汽車碾壓,瞬間車毀人亡。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以至於大街上的人們連尖叫聲都忘記了發出,所有人都呆站在原地,似乎都被眼前駭人的景象攝去了魂魄,成了不會動的人偶。 瞳孔不由自主的放大,王蘇子摸了摸剛剛濺到臉頰上的溫熱液體,拿到眼前一看,那分明就是血跡! 可是怎麼可能?十字路口距離自己所在的這處斑馬線還有相當一段距離,無論如何也…… 刺耳的尖叫終於傳來,然而發出聲音的地方卻不是十字路口,而似乎就是自己所在的這處斑馬線。 他抬眼看去,那對和自己一樣在斑馬線前等待的情侶,此時此刻隻有一人還在斑馬線內,那人雙臂平舉手掌向外張開,似乎曾經用那雙手掌推了什麼人一下。 隨著一聲沉悶的落地聲,王蘇子看到那對情侶的另一方重重的摔在了已經血肉模糊的外賣小哥身邊,看那身體不正常的扭曲程度,大概率是救不回來了。 人群開始瘋狂的四散奔逃,王蘇子也被人群裹挾著如同浮萍般在人海飄蕩,混亂的場景似乎也影響到了本來極其熟練的低頭族,本應毫發無傷的繞過眼前正在施工的擋板,卻被手機上一直關注的信息乾擾,不慎一腳踏空往前踉蹌了幾步,一頭栽進路麵的深坑再無聲息。 短短片刻功夫,外賣小哥、情侶中的一方以及低頭族都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意外。 王蘇子也想不通,自己隻是出來走走,怎麼就能親眼目睹三場如此可怕的人禍,可此時裹挾著他的人群又突然停了下來,他舉目四顧,愕然發現每個人都在直勾勾的看著自己,不論男女老少,不分高矮胖瘦,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他一個人身上。 那些目光不存在好奇或憤怒,也沒有怨恨與迷茫,那些人更像是被剝奪了靈魂的木偶,雙眼空洞無神。 可就是那樣空洞無神的幾百雙眼,此時此刻卻都將目光刺向了王蘇子一個人。 他手足無措,停頓了片刻轉身快步跑開,所有人也都跟著自己一起跑動,然而互不相識的人們似乎被人通過某種方式進行了操控,步調完全一致的跟在自己身後,跑著跑著又有一部分人加速來到了自己左右兩側,甚至還有一批人用更快的速度沖到了自己身前。 他回頭朝身後望去,跑動的人潮依然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在自己左右兩側並行的人們則是根本不看路全都側頭看著自己。 而那些領先的人,竟然把頭轉了一圈看向身後,硬生生扭斷自己的頸骨,皮膚扭曲成麻花,麵容一瞬間就變的青紫可怖,雙眼流下了血淚。 即便如此,他們仍然在不停歇的跑動,也仍然緊緊盯著自己,那一雙雙空洞無神的眼睛此時看上去卻又格外的攝人心魄。 人群既不逼近也不遠離,始終和自己保持著微妙的距離,讓自己一直都有萬眾矚目的體驗。 跑了沒多久,那些在前麵領跑的“扭頭人”數量驟減,王蘇子連忙停下腳步,所有人也都像是被發布了指令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身前的“扭頭人”突然朝著兩側散開,在王蘇子眼前,一個巨大的深坑憑空出現。 血肉模糊的低頭族從深坑爬出,原本的手腳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刺破皮膚的森森白骨。 摔進深坑的低頭族爬出來之後,似乎已經無法再直立行走,用白骨充當了四肢,趴伏在地麵上。 王蘇子看見在低頭族的腦袋頂上,從黑發中竟然長出了一隻又一隻畸形的豎瞳! 低頭族似乎還不適應這些新眼珠,用這些豎瞳來回掃視著,直到發現了王蘇子,一邊嚎叫著一邊用戳出來的斷骨作為新的手腳,蹣跚著朝王蘇子一點一點逼近。 心臟砰砰砰的狂跳,似乎要跳出胸腔一般,王蘇子低頭狂奔,人群既沒有跟隨也沒有阻攔,他一直跑了十幾分鐘才停了下來大口喘著粗氣。 片刻後,他抬起頭來,印入眼簾的正是那條自己等待的斑馬線和右前方鮮血淋漓的十字路口。 情侶的其中一方依然站在這裡,保持著雙臂平舉的姿勢,大概是唯一沒有跟隨自己跑動的人。 情侶的另一方,躺在外賣小哥身邊的那位,似乎不甘心就這樣離開這個美好的世界,彎折扭曲的身體支撐著地麵想要重新站起來,不知是打算來找自己,還是來找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戀人。 而在十字路口處,被碾成一灘碎肉的外賣小哥,索性頭顱大體上還算完整,即便已經死亡,可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依然瞪著王蘇子,好像在質問他為何還不來陪自己,似乎他今天不出門,自己就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離奇詭譎的景象不斷在眼前上演,王蘇子聽著自己如同打鼓一般的心跳,雙腿徹底脫力跌坐在了地上。 遠處,低頭族像是已經適應了用來代替手腳的斷骨,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朝王蘇子這邊快速爬來。 眼前,身體完全扭曲的小情侶掙紮著站了起來,旁邊外賣小哥頭顱的位置似乎和剛才也有所不同。 王蘇子以前曾聽說外國有一些恐怖片愛好者會去想辦法測試自己到底能夠抗住多麼可怕的驚嚇,借以評估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極限在哪。 他極其不認同這種自虐的行為,可沒想到,今天竟然被迫測試了一把自己的極限——知道了自己的極限在哪裡之後,他非常乾脆利落的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正當他陷入一片黑暗時,耳邊卻傳來一聲抱怨:“平常你都會哄我的,今天為什麼不哄我?” 他猛然睜開眼,朝著聲音的來源看去,而世界似乎也被按下了倒退鍵,一切都退回到了之前的樣子。 他看到右前方的十字路口有一名騎著電動車的外賣小哥正在搶最後幾秒的紅燈沖過路口,然而和他有著相同想法的人這世上也不止一個。 他又朝另一個方位看去,低頭族依然熟練的避開前行路上的所有障礙,隻是他似乎過於專注於手機,而沒有注意到前方有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在靜靜等待著他。 身邊的那對情侶反而最為稀鬆平常,剛才那句話就是其中一人說的,可似乎另外一人卻沒有對這句話回以對方期待的反應。 說話的人有些惱怒,左等右等也沒等來甜言蜜語的安慰,臉上稍微有些掛不住,那人曲肘將手掌放在另外一人的背上,作勢欲推。 然後,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了。 所有人似乎都成了一動不動的活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