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白無常聽見這話頓時大笑出聲，她邊笑邊說：“哈哈哈哈……無……無常是活人？哎喲我……哈哈……你這新人，實在是太可愛了哈哈……” 　　王蘇子被她突然的大笑弄的有些不自信了起來，他尷尬的撓了撓頭，因為在他眼中白無常確實就是個活人。 　　判斷依據也很簡單，方醒是百分百的死人，此外她雖然是‘化妝’後的形象，但在王蘇子眼中就是一團人形靈體，可白無常在他眼中就是正常的活人，五官端正，四肢健全，和慕雲哥看上去一模一樣。 　　至於王慕雲，就算不提他自己都說過他是活人，隻單單用眼睛看，他除了外觀和自己不同，其他地方和自己真的挑不出差別來。 　　如果他是錯的，那就表示除了活人和死人，人還有第三種介於活和死之間的存在形式，因為慕雲哥看上去和自己一樣，而白無常看上去又和慕雲哥一樣，如果白無常不是活人，那慕雲哥就也不是活人，那就說明自己也不是活人，但自己和方醒之間也是截然不同的，那就說明自己既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 　　但他不認為自己不是活人，那麼結論就很簡單了——白無常、慕雲哥和自己這三人都是活人。 　　可如果他沒錯，為什麼這位白無常姐姐像是聽到了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一樣不能自已？ 　　現在這位無常小姐姐用一副自己明顯鬧了個烏龍的模樣在那裡瘋狂大笑，甚至笑彎了腰，捂著肚子半蹲著還在笑。 　　又過了好一陣兒她才重新直起身子，神色無比認真：“小家夥，就憑你能說出我是活人這句話，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你這天賦真的很強。” 　　說完白無常似乎是為了躲開王蘇子的視線，轉身走到王慕雲身後才又化作一陣青煙消失不見了。 　　王蘇子一頭霧水，帶著疑惑的神色看向王慕雲，期待他能給出一個解釋。 　　可是他卻拍了拍手：“好了，答疑解惑的環節就先到這裡，我知道你們還有很多疑惑，我還知道你們的疑惑會越來越多，因為你們正在接觸的，正是這個世界不為常人所知的一麵，與其等待我來一個一個的給你們作出解釋，不如你們靠自己去發現，去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說完，他邁開腳步走到門口，拉開房門後，他最後看了一眼王蘇子：“新人，我衷心希望以後還能再見到你，在那之前，你就盡量好好活著吧，你的第一次暗行完成的勉勉強強，但你的第一次晝行或許不會像這次這樣有驚無險了。” 　　話音剛落，他就在原地消失不見，那拉開的房門也完全成了擺設，似乎開門隻是為了滿足他的儀式感，而他想要離開這裡其實並不需要走門，就和他出現時一樣，來去無蹤。 　　王蘇子看著男人消失的地方怔怔出神，不知過了多久，耳畔隱約傳來呼喊聲，他猛地回過神來，這才發覺是方醒一直在喊自己的名字，經歷了這麼一出，他似乎覺得自己暴露的樣子被她看去也無所謂了，於是直接掀開了被子，露出隻穿著內褲的下半身，不顧方醒在一邊尖叫著流氓一邊迅速捂住自己雙眼的動作，徑直走到門口將拉開的房門又重新關上了。 　　他不確定陰陽眼這個天賦到底有多少人與生俱來，如果不把門關上，萬一要是讓人注意到自己一個人在房間裡自言自語，以後很容易被人投以精神病的目光。 　　雖然這棟公寓其實也沒什麼鄰裡氛圍，但不必要的異樣眼光還是能省就省吧。 　　現在他就期待活人既看不見方醒，也聽不見她了，畢竟就她剛才那聲超大嗓門的流氓來說，已經足以驚動吃瓜群眾前來圍觀了。 　　他在門內等了五分鐘，期間一直在透過貓眼看外邊的走廊，見沒什麼異樣情況才回身走向床邊的凳子，拿起自己的褲子穿上。 　　這時方醒已經平靜了下來，她一開始以為王蘇子是裸睡的，後來透過手指縫看見他穿著內褲，但即使這樣她也沒有拿開擋住眼睛的手，一直從指縫中看到他穿上褲子，方醒才將手從眼前拿開。 　　她看了一眼王蘇子，嘴唇半張，似乎想說什麼，可臨出口時卻又再次合上了嘴巴。 　　倒是王蘇子，他還沉浸在王慕雲離開前的最後一句話，他當時說自己的第一次暗行完成的勉勉強強，接著又說起第一次晝行之類的讓人聽不懂的話。 　　雖然他嘴上說不喜歡謎語人，但他走之前的行為十分符合謎語人的特性，而且他連暗行和晝行是什麼都沒給自己解釋，還說什麼讓自己盡量好好活著，期待下次見麵之類的鬼話…… 　　等等！ 　　什麼樣的人才會在分別的時候對臨別的對象說盡可能好好活著的話啊？聽上去多少有點不太禮貌…… 　　難道說他是在暗示自己會遇到什麼沒法繼續好好活著的事嗎，而且這件事似乎還和那個所謂的第一次晝行有關？ 　　另外什麼叫有驚無險啊！要不是方醒讓我墊腳，我摔下六樓和那個男人的下場又會有什麼區別？這也能叫無險的麼…… 　　而且話又說回來，王慕雲口中的暗行和晝行又分別是什麼意思？搞了半天自己這邊還是毫無頭緒。 　　王蘇子惡狠狠的咒罵道：“謎語人給我滾出哥譚啊！” 　　用力晃了晃腦袋，似乎這樣做就能把那些尚未得到解答的疑惑甩出腦海，他看向一直飄在一旁不言不語的方醒問道：“我有點餓了，你現在這狀態還需要吃東西嗎？” 　　方醒搖了搖頭，她都是個死人了，哪有死人還需要吃東西的說法。 　　王蘇子想想也是，她現在的存在形式就是靈體，就算是需要進食也不會和活人吃的東西一樣。 　　他穿好上衣，走出門外準備去買菜做飯，從昨天到達化肥廠老家屬院開始一直到今天王慕雲離開，他受到的各方麵沖擊都實在太多了，得吃頓好的犒勞一下自己。 　　他的廚藝雖然稱不上特別好，但家常菜也是信手拈來，而不那麼家常的菜照著食譜也能做個大差不差，他很早就在這所公寓一個人獨居，雖說是個宅男，但一次外賣也沒點過，都是自己買了回來做。 　　在去菜市場的路上，為了不讓別人看出自己的異常，他翻出了好久以前在網上買的一款有線耳機，將插頭隨意塞進口袋，兩隻耳朵則帶上耳機，假裝在接電話，實際上是在和方醒聊天。 　　反正也不會有什麼人找他，等什麼時候有空了再去買個新手機，然後把號碼補辦回來就可以了，至於回老家屬院去尋找丟失的手機，暫時不在他考慮範圍內。 　　雖然他們昨天才認識，而且大多數時候都是方醒在說王蘇子在聽，但是兩人在一起就像是老朋友一樣，有很多話題都能聊到一塊兒去，根本看不出方醒是一個與世隔絕長達十年的老古董。 　　方醒心裡很開心，這種久違的和人聊天的感覺讓她很懷念，因為自己已經有太長太長時間沒有和人聊過天說過話了。 　　困在老家屬院的十年，因為人們都搬走的緣故，四周也都是死氣沉沉，甚至連除自己之外的第二個靈體都找不到。 　　再往前倒十六年，當時還是活人的自己因為從小沒有母親，也不被周圍的同齡人當做朋友，能說真心話的也隻有自家院子裡那顆大樹，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樹洞裡藏了自己幾乎全部的秘密。 　　甚至死後也被埋在院子裡，腐爛在土裡的身體還化為了大樹的養料，直到骸骨被人挖了出來，擺上了法醫室的解剖臺。 　　此刻回首這些往事，真的給她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仿佛那些事是上輩子經歷過的一樣，讓人覺得遙不可及。 　　但上天是體恤她的，她等了十年終於等來了自己最恨的人，同時也等來了救贖自己的人。 　　那天，她以為王蘇子和之前那些來聽故事的人一樣，而他的下場也會和那些人沒什麼區別，可當她聽到那句‘你們好’時，還是難以抑製心中那滿溢而出的興奮，以至於偷偷藏了起來，花了一些時間去平復自己的心情。 　　現在她在這裡和他聊著天，雖然彼此之間了解的不多，但總是能在同一個話題上有近乎相似的看法，所以和他聊天的過程很是愉快，讓她一直很放鬆。 　　傾訴的對象從大樹變成了活人，這種新奇的體驗讓方醒拋棄了矜持，就算沒人看得見她，沒人聽得見她，但在王蘇子這裡她就是可以盡情放縱，大聲歡笑。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很快王蘇子就買完了菜回到了公寓開始做飯，方醒看著他忙碌的身影，眼神裡也閃爍著羨慕的光。 　　此時此刻她多麼希望自己還活著，能夠用真實的身體去感受這世間的一切，而不是這具虛無縹緲的靈體。 　　王蘇子也喜歡和方醒聊天，即便一個人準備飯菜有些忙不過來，他的話匣子也沒有停下過，總是能找到兩人都能聊上幾句的話題。 　　一個鐘頭過去，這頓犒勞自己的飯菜在王蘇子的忙碌中終於大功告成，他給自己盛上滿滿一碗米飯，坐在餐桌邊朝著方醒炫耀著自己的作品。 　　一盤青椒土豆絲，並不是素的，裡麵還添了些牛肉絲。 　　一個小砂鍋，裡麵是番茄燉牛腩，牛腩的邊角料被他切成絲炒進了土豆裡。 　　一大碗加了胡蘿卜的牛骨原湯，一碟蘸料，以及一盤用骨湯燙熟的毛肚。 　　雖然隻是簡簡單單的家常菜，但賣相都還算不錯，起碼色香味俱全之中的色和香肯定沒問題，至於味道嘛，反正他自己是很滿意的。 　　美食其實是最能解心煩的東西，縱然有再多的愁悶，隻需要一桌美食就能讓人將其拋之腦後。 　　就連方醒這種靈體仿佛也聞到了這一桌佳肴的香氣，她在餐桌旁找了個椅子直接實體化然後坐了下來，其實她隻要不像掐王蘇子脖子那樣對活人動用這個能力，以她十年的道行來講，實體化之後臉上的“妝”是可以長期維持的。 　　即便已經不再是活人，她還是更偏向於讓自己看上去像是一個活人。 　　她用右手手掌撐著自己的下巴，看著正在大快朵頤的王蘇子，鼻翼微微抽動，雖然其實什麼也聞不到，但眼角也彌漫出溫柔的笑意，因為這種平凡的幸福對她來說就已經足夠令她向往了。 　　但她既然沒入輪回，那這輩子活著的時候沒去做的事，現在她依然還想去一件一件的完成，等到自己把生前所有的遺憾都彌補之後，再去考慮往後的歲月。 　　於是她開口說道：“王蘇子，我列了一個願望清單，打算去把它完成，待會兒就要和你告別啦。” 　　王蘇子手上扒飯的動作不停，好奇的問道：“你要去哪啊？” 　　方醒沉思了片刻說道：“我想了很久，以前是沒機會，找書苑 ｗww.zhaoshuyuan.ｃom 現在好不容易從那個鬼地方出來了，我還是打算去做活著的時候沒來得及做的事，我想先出去旅遊散心，畢竟我活著的時候連這個小地方都還一直沒機會出去……” 　　王蘇子一邊扒飯一邊連珠炮似的不停說道：“那你可千萬別去武當山武夷山龍虎山青城山終南山茅山這些地方，對你來說很危險的，還有各種各樣的佛寺你也別去，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方醒看著王蘇子一邊吃飯一邊叮囑自己的模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王蘇子急得飯也不吃了，加重語氣說道：“你不要不當回事啊，你這樣的靈體都能真實存在，那些地方隻怕真有人是有些道行的。” 　　方醒理了理鬢角的發絲，展顏輕笑：“咱倆什麼關係啊？” 　　王蘇子聞言頓時有些沉默了，方醒說的不錯，真要論起來兩人也隻能算是萍水相逢罷了，他和方醒陰陽相隔，注定是兩個世界的人。 　　片刻後，他咽了口唾沫：“你是我救命恩人你難道忘了？反正當初要不是你墊著我爬上天臺，我現在也早就死了，我擔心你那也是理所應當的。” 　　方醒深深看了他一眼：“小弟弟，你一個活人就別操心我一個死人的事了，我隻是出去旅遊散心的，不是出去尋死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幽幽嘆道：“如果等我回來，你還把我當做朋友的話，我們再像現在這樣一起聊天吧。” 　　王蘇子這才放下心來，他又拿起碗筷，夾起最後一塊牛腩，一邊點頭一邊把筷子往嘴裡送去：“那就祝你一路順風，我等著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