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陽侯且慢,”趙忠低聲道:“老奴聽說,袁隗楊彪他們又去了大將軍府上,說是要鏟除我們這些天子家奴,不知道有沒有這回事?” 何苗心中一驚,道:“確實有這樣的事情,但是被我據理力爭給駁斥了回去,大家都是為天子效力的,何必弄的你死我活?” 他指著額頭上的傷口,道:“大長秋請看,就是為了替你們說話,才被人打成這樣的。” 趙忠眼眶一紅,停住了腳步,哽咽著道:“不意竟然連累濟陽侯到這種地步......” 何苗也有些唏噓,苦笑道:“大將軍也並不想對諸位下殺手,奈何士人逼迫甚急,不得不虛與委蛇罷了。” 趙忠道:“老奴也沒什麼別的本事,在城外有一座莊子,願意獻給濟陽侯。” 何苗也不客氣,摸摸額頭,道:“那......那就卻之不恭了。” 等何苗的車駕離開後,張讓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鉆了出來,他的雙手攏在袖子裡,麵色似乎有些不好,眼中看著有不少血絲。張讓在趙忠的身後站了好一會,見同伴還望著何苗的車駕離去的方向,忍不住出言譏笑道:“他已經走遠了,就算回頭也看不到的,何必還做出這幅模樣?” 趙忠悠然道;“雖然濟陽侯看不見了,但是咱家的這一片心思,並不完全是給他看的。” 張讓唾罵了一句,道:“現在的情況都這麼緊急了,你還這麼惺惺作態乾什麼?” 趙忠轉過頭來,臉上又變成了笑瞇瞇的模樣,他對張讓道:“情況緊急我當然知道,但是我們又能怎麼辦呢?軍隊大多都在何進那個屠夫的手裡,我們除了逆來順受還能怎麼辦?” 他笑瞇瞇地對張讓道:“中書令,想開些,我們這幾十年來大權在握,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什麼沒有享受過?就算立時死了,也不枉這一生啦!” 張讓震驚地看著趙忠,像是不認識他一般,喝道:“你在胡說什麼?我們以前殺了那麼多的黨人,你以為他們會輕易地放過我們嗎?” 趙忠依舊是笑瞇瞇的樣子,道:“他們當然是不會放過我們的,但是又何必庸人自擾?殺那些人都是陛下的旨意,有種的.......找陛下質問去啊!” “你吃錯藥了?”張讓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這種話你也敢說?” 趙忠笑道:“我已經老啦,大概也沒幾天好活的了,有什麼不敢說的?” 他拍拍張讓的肩膀,道:“是死無葬身之地,還是能夠繼續保住富貴,也就看這幾天的了。中書令.......吃點好的。” 張讓沉默了一會,道:“剛才何苗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是大將軍非得要殺了我們才肯善罷甘休嗎?” 趙忠笑道:“濟陽侯是個厚道人,他什麼都沒說。” “那你.....” “濟陽侯早不來,晚不來,在大將軍召集士人們開會後趕了過來,你猜是為什麼?” “你沒進去聽他們說話?” 趙忠搖頭,道:“沒有,我一直在外麵候著。” “你!” “別這麼看著我,我猜,濟陽侯肯定是跟皇後說了些什麼。與其在這兒跟我拌嘴,還不如去求求皇後,說不定能有些用處。” “何進那豎子肯定是想把我們的腦袋都砍下來!”張讓咬牙切齒地道:“但是他也不想想,我們能殺一次大將軍,就能再殺一次!” “嘿嘿,中書令好氣魄,但是現在的情況能跟二十年前相提並論嗎?二十年前士人手中沒有軍隊,我們自然是想殺誰就殺誰,但現在各地州郡中兵馬你可知道有多少?各家的部曲你可知道有多少?天子都已經改刺史為州牧了,真動手,我們沒什麼勝算的。也就是現在天子尚在,這些人不敢輕舉妄動罷了。” 張讓再次沉默了,他陪著昔日的對手,後來的同僚、同伴站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然後才用乾澀的語氣道:“你說,要是我們自解兵權,大將軍會放過我們嗎?” 趙忠笑瞇瞇地道:“也許會,也許不會,誰知道呢?” 張讓思索了一會,道:“那樣的話,蹇碩必須死,他是西園軍元帥,他不死何進不會相信我們。但是,蹇碩跟我們並不是一路人,殺他有用嗎?” 趙忠笑瞇瞇地道:“我們知道他跟我們不是一路,他也知道他跟我們不是一路,但是大將軍知道嗎?袁隗楊彪他們知道嗎?在大將軍和士人們看來,咱們這些太監都是一樣的。” “那要不要和段珪他們說一聲?” 趙忠反問道:“這種事,你敢跟他們說?就不怕走漏了風聲?” 張讓明白了,道:“不能跟他們說,也不能是我們動手。” “也不需要我們動手,隻要天子一死,搶著動手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張讓眼神飄忽,忽然盯住趙忠,咬牙道:“雖然勝算不大,但我絕不甘心就這麼束手待斃!” 趙忠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趁著天子沒死,召何進進宮,然後趁機殺了他,再持聖旨收服各軍,那些武夫知道什麼?隻要殺了為首的,不怕其他人不服!” 張讓道:“此事你須得幫我!” 趙忠笑瞇瞇地道:“讓蹇碩動手就是,他手上的西園軍正好用來做這件事。要是他辦砸了,我們就說是他專斷獨行,用他的腦袋來換大將軍息怒。” 從北宮出來後,陳誠對何苗說道:“車騎將軍,屬下明天登門拜訪,總得帶些禮物才是,但是囊中實在羞澀,能不能先借我些錢?” 他並不是何苗的下屬,但是並不妨礙他以何苗的屬下自居。隻要給錢給大官做,這些都不是事。 何苗震驚了,即便是在大將軍府上被人飽以老拳的時候,他也沒有這麼震驚過。 吾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何苗想要這樣說。就算是那些宦官也不曾乾過這樣的事啊!借我的錢,然後來登門拜訪,再把錢送給我。這是不打算還了,是吧? “.......”,何苗問道:“你要多少錢?” “古人雲: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若能有十萬貫,那是再好不過了。” 何苗絞盡了腦汁,也沒想到這個古人到底是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過“十萬貫”是聽得清清楚楚,他連連搖頭,“你可知道十萬貫是多少錢?無乃太多乎?” “多乎哉?不多矣。” 陳誠搖頭晃腦地說道:“要是車騎將軍覺得太多了,那您看著給一些就是了。” 何苗遲疑片刻,說道:“十萬貫實在是太多了,我府上也沒有這麼多錢,如果是一萬貫,倒是能夠拿出來。” 陳誠本來隻是想要借個一千貫的,“腰纏十萬貫”雲雲,不過是隨口胡謅,用來討價還價的。 正所謂:漫天討價,著地還錢。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裡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願意開窗了。 陳誠沒想到何苗居然願意借出一萬貫,這可比他想要的多出了十倍。何苗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那就一萬貫。將軍請放心,屬下隻要手上寬裕了,就會還錢的。” 何苗說出“可以拿出一萬貫”之後,立刻就後悔了。一萬貫那也不是小錢啊,他是有一些錢,但是絕沒有那些世家大族有錢,要是拿出來一萬貫,家中的吃穿用度都要受到影響了。 車騎將軍、濟陽侯何苗家裡有不少的仆役侍女,還養了一些部曲家丁,這些都是要花錢的。好在趙忠剛剛孝敬了一個莊子,多少能抵償些損失。 何苗有心想要反悔,但是想想現在洛陽城中的局勢,要是說了借錢又反悔,那豈不是要平白地添了一個仇人?如果一萬貫能買來射聲營,那簡直是不要太賺了。他也隻能這麼安慰自己。
第23章 騎鶴下揚州(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