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的專題新聞發布會之後,兩級公署的籌建工作正式進入快車道。 與此同時,明眼人全都看得明白,其實所謂兩級公署就是個燈,什麼馬省座什麼朱市座,都得聽廖秘書長指指點點。 盡管以前有傳言說廖文克會出任總顧問,後來又有消息說總顧問不是他,是一個叫西田耕一的日本人,以至於司裡街別墅的熱度忽熱忽冷,但真正任命正式公開之後,大家才發現省公署的總顧問姓西田不假,但西田的頂頭上司是姓廖的。 於是司裡街別墅立刻從前兩日的門可羅雀變成了門庭若市,濟南本地很多貴賓爭先恐後的帶上貴重禮物,登門拜訪匯報工作。 有些人以前跟廖文克並無交集,甚至都沒見過麵,隻好四處攀關係找門路,就連煙紙店的李茂祥都有人找他打聽認不認識斜對過別墅裡的人,哪怕是個做菜做得好能跟廖秘書長說上話的下人也好…… 所以這段時間廖文克是真的很忙。 忙著收禮,忙著談話,忙著聽匯報,忙著彼此熟悉,還忙著……甄別! 甄別哪些是真漢奸,哪些隻是混進公署想投機取巧發大財;甄別哪些占據要職,以後或許能提供優質情報為他所用,日後可以多多交往,哪些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老油條,最多能提供一下東家寡婦幾點出門,西家小姑娘喜歡穿什麼衣服的破事,認識一下都屬於多餘…… 潛伏在敵人內部身居要職高位,看似多了大批獲取情報的渠道,但因為渠道太多,反而需要他首先在腦子裡建立一個無形的數據庫,可以通過情報來源的身份、職位、地位對情報進行初篩,再加以多元對比,最終確認情報的真實性、重要性等等…… 當然,登門拜訪廖文克的也不全是濟南本地人,也有一些外地人找了關係來拜碼頭。 2月底的一天,朱圭山就帶了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小夥過來。 “乾爹,我為您介紹一下,外麵客廳侯著那位是鄒平縣王馨三王知縣家的二公子,王敬三。” “鄒平?你好像擔任過鄒平試驗縣的知縣吧?” “乾爹好記性!我最後一次在地方上任職,就是做鄒平試驗縣的知縣!後來我回濟南,接替我位置的就是王馨三王知縣。我二人私交不錯,敬三也是個不錯的後輩!” “既然這樣,那我給你麵子,把人請進來我跟他聊兩句。” “謝謝乾爹!” 外地來濟南拜會廖文克的人,基本上都是有所求,有人求在濟南這邊的兩級公署裡謀個差事,有人求幫忙給特務機關說好話在家鄉獲得提拔,而求的最多的是求介紹可靠關係,打通全新的商業往來渠道。 因為廖文克的職位決定了,他是SD省內日本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存在,他介紹的關係,或許出了山東不行,但在山東境內絕對橫掃無敵手,不管到哪兒誰都得給麵子。 但廖文克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王敬三是來求花錢的。 “你想買槍?” “不隻是槍,還有子彈呢!沒有子彈的話,我買了槍不就等於買了根棒槌嗎?” 廖文克聽他說話感覺他整個人都挺像棒槌的。 朱圭山大概也不知道王敬三來是要買槍,此時老臉上爬滿了細碎的小汗珠:“敬三,你買槍乾什麼?你爸手裡不是有百十條槍嗎?” 王敬三嫌棄的擺了擺手:“不夠!朱伯伯你離開了鄒平可能有所不知,鄒平不是正好在濟南到青島的火車線上嗎,鬧抗日的人比比皆是!我爸覺得不把那些抗日分子全都逮起來突突了,晚上睡覺都不踏實!” “王知縣盡忠職守,為皇軍日夜操勞,實在是我輩楷模!敬三第一次到我別墅這兒,感覺是不是很陌生啊?阿震,你帶敬三四處參觀一下!” “是!” 常震領命上前:“王公子,請!” 王敬三不想參觀別墅,他想聽廖文克對他買槍的事給個回話,不過朱圭山一再給他使眼色讓他聽吩咐,他隻好道聲謝,跟常震一起出了書房。 朱圭山知道,廖文克有話單獨對他說,但他怎麼也沒想到,書房門關上的剎那,廖文克劈頭蓋臉首先來了一句:“你是不是腦袋讓驢踢了?” “我……” 廖文克自行點上一支煙,啪的一下把打火機扔桌上:“槍支彈藥這些東西是能隨便動的嗎?” “皇軍華北方麵軍第二軍正兵分兩路,分別以阪垣第五師團和磯穀第十師團為首,向徐州門戶魯南軍事重地臺兒莊進發!前線每日槍支彈藥的消耗都是天文數字,所以要求我們後方務必全力以赴支援前線!” “這樣的時候,你居然想搞槍支彈藥生意?” “你究竟是想動槍支彈藥,還是想動你自己的腦袋?” 朱圭山的冷汗當時就沿著臉頰流淌下來:“乾爹我……是我糊塗,我隻是聽說他要搞一單大生意需要請您幫忙,就帶他來了,我也不知道他是想買槍支彈藥……” “唬鬼呢?以你朱圭山的小心謹慎,你能不問清楚怎麼回事,就敢把人往我這兒帶?” 廖文克把手裡的半截煙彈飛到他臉上:“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想給我挖坑埋了我?你跟誰是同謀?自己交代我看情況或許既往不咎,頑抗到底等我查清楚怎麼回事,我他媽活剮了你!” “沒有!我沒有!乾爹我冤枉!我真沒有!我隻是……” 朱圭山兩個膝蓋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我隻是收了王馨三和王敬三父子倆的豐厚禮物……” “???” 廖文克不信:“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心情不錯,才給你機會解釋,換個我不高興的日子,你現在已經是屍體了?” “我知道,我……我沒說謊!乾爹您是不知道,當我收下那份禮物的時候,完全沒能力抗拒。” 朱圭山咬咬牙,膝行上前,從袖口裡掏出一張花旗銀行的存單送到了廖文克眼皮子底下。 廖文克瞄了一下,眼神微愣:“謔!難怪人家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個王馨三出手夠闊綽的呀!” “乾爹有所不知,王家原來是開礦的,家裡老有錢了!尤其是王馨三當了鄒平縣知縣以後巧取豪奪他人礦坑,家裡日進鬥金都不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特別能賺!他為什麼讓王敬三來買槍支彈藥,就是因為他嘗到了做知縣的甜頭,想清理掉所有跟他不對付的對手以及那些個抗日分子,保王家穩坐知縣交椅!” “……” 廖文克沉默了一下,把手裡的存單還到朱圭山麵前:“既然你這麼了解情況,那還等什麼?帶上王家父子送你的禮物,抓緊幫人把事辦了就是了!” 朱圭山愣了兩秒鐘,肉疼的開口:“乾爹,這哪是王家父子送我的禮物?這明明是他們送您的禮物!” “是嗎?我怎麼看著存單上是你的名字?” “這不是兒子替您代收嗎?如此一來,萬一後續出點什麼岔子,王家父子找茬也找不到乾爹頭上。” “原來是這麼回事,孝心可嘉呀!” “應該的應該的!” “……” 廖文克答應回頭幫忙打聽打聽槍支彈藥的事,朱圭山千恩萬謝,擦著冷汗帶王敬三告辭離開。 常震送他們離開後再回來,麵有憂色:“老板,我旁敲側擊過王敬三,他說的這單生意的確不小,而且很有的賺,但如今這樣的時局,怕是有命賺沒命花。” “事在人為吧!這事動動腦子,也不是完全不能碰。” 廖文克微笑抬眉:“過幾天,你私下單獨約一下這個王敬三,就說信義幫的唐伯成能接他這單生意。” 常震瞪眼:“白送姓唐的這麼一樁潑天富貴?” “沒有人得罪了我之後,能一直逍遙快活下去!” “原來您是想……” 常震恍然:“老板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