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隊上下千八百人,如果一定要挑個最清閑的,那必然是趙三元。 白天時間自由,到了晚上在營地裡繞圈敲鑼就行。 若非工錢少得可憐,還真是個讓人羨慕的好工作。 可就怕被老板和管事的發現。 打工人一旦閑下來,肯定會被千方百計的使喚找活兒乾。 否則他們看你閑著比殺了他還難受。 年紀尚輕的趙三元顯然不懂得這個道理。 平常也就罷了,待在屋子裡看小人書或睡大覺。 好巧不巧的今天是營地開拔,無所事事的他跟個傻麅子對著呲牙玩。 李冬至能忍? 肯定不好使啊。 所以結局很明顯,被點名拉壯丁去鐵嶺。 趙三元自是百般個不願意。 來打更就是為了清閑事少沒煩惱。 但看在李冬至承諾加錢的份上,隻能勉為其難的跟著走,畢竟能多存幾塊大洋也是好的,留作過河錢。 幸運的是,此地距離鐵嶺並不太遠,李冬至還公車私用調了輛美國進口的小卡車。 算上一個叫大愣眼的司機,共四個人前往鐵嶺。 卡車前邊隻能坐倆人。 所以趙三元和康木昂被安排到了後邊。 經過那一夜短暫了解,雙方都或多或少知道彼此不簡單的事實。 憨厚的康木昂倒是願意嘮嗑打發時間,奈何趙三元依舊是那副莫挨老子的德行。 對於康木昂這個人,趙三元談不上多討厭,卻也談不上喜歡。 婦人之仁的爛好人。 終於,兩人視線再次交匯時,康木昂抓住時機率先開口,準備緩解尷尬的氣氛。 他趕緊鼓起和善的微笑,脫口而出。 “師傅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一句話。 讓趙三元內心仿佛受到了一定的精神傷害。 他看了看自己腰間掛著的銅鑼,又抬頭看了看康木昂,一副你好像有大病的表情。 你瞎麼? 況且又不是沒打過照麵。 天天聽誰打更起床心裡沒有數? 趙三元忍著暴脾氣敷衍著。 “敲鑼的。” 康木昂得到回答後笑意更甚。 心想真誠永遠是交友的至高法則。 “敲鑼好啊,絕對是門技術活,上回我在奉天中街看到個耍猴的,鑼敲的那叫一個地道。” “.....” 趙三元強製壓抑住要把他那厚眼鏡片按碎到他眼眶子裡的沖動。 告誡自己不要介意不要介意,碰到個不會嘮嗑的而已,他人至少不壞。 不是瞧不起耍猴。 實在是自家大仙堂也沒有猴仙兒,挨都挨不著,不會嘮嗑就硬嘮,邦邦硬的嘮。 “哦。” 趙三元盡可能用相對溫和的方式,來結束這場尬聊。 奈何康木昂認為雙方已經有了良好開端,話匣子的毛病擋也擋不住。 “哎~正所謂九天煙霞蘇幕遮,碧枝丹彩滿星河,緣這個東西啊,它妙不可言,人與人相遇是莫大緣分,人與人相識更是上天的眷顧,你我結交,必是三生結善,相信一定會成為至交好友,待到未來回憶今朝,定會感慨萬千,有道是.....” 趙三元的腦殼嗡嗡作響。 傳來的人為噪音比卡車的發動機聲還要刺耳。 癆絮叨的本領竟不輸黃小六多少。 徹徹底底的精神折磨。 “未來是吧?我已經沒幾年好活了,你還是找別人當至交吧。” 趙三元靠在車板旁,點了一根旱煙卷來緩解折磨。 聽說煙館裡的福壽膏能讓人欲仙欲死,也不知是真是假。 禁了這麼多年也沒禁了,估計肯定有門道。 而熱心腸的康木昂一聽這話頓時精神抖擻又抖擻。 “嗯?兄弟你也短命?巧啊我也是,無論我怎麼推算自己都活不過辛未年,能否告知生辰八字,在下略懂術數之道,也許你並非短命說不定。” 驚了! 趙三元徹底驚了! 叼著煙卷的他愣愣的看著康木昂。 心想這老兄為了交友真夠拚。 為了拉近關係竟能把自己也說成是短命。 單憑這點,趙三元就不得不佩服。 信,是肯定不會相信的。 八字更不會給。 生辰八字在尋常老百姓手裡,是婚配嫁娶的必要信息。 可若到了‘有心人’手裡,就會變成害人害命的絕佳條件。 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輕易透露自己的生辰八字。 否則後悔都來不及。 至少趙三元想用八字來禍害一個人,都至少有幾十種辦法。 斷財、斷交、斷情、斷運。 隻要針對性運用沖煞等,以上都不成問題。 所以生辰八字不光能推算命理,還是一個人絕對的根本。 “嗬,你要先走了我可以給你摔盆兒,真要前算五百年後算五百載,倒是算算咱們幾天能回。”趙三元嘴角冷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拒絕提供自己的生辰八字。 然而康木昂還真就卜了一掛。 卜的是此行前程。 “唉,此行福禍相依前途未卜,稍有不慎必有血光蓋頂,咱倆不會這回就都死了吧?” 算卦這一領域,趙三元隻能算個門外漢。 畢竟帶著大仙堂,很多時候讓仙家出馬也能取得同樣的效果。 最重要的是,河洛命理之術可不是誰都能掌握的,哪怕學個皮毛都需要很高的天分。 好比奉天城裡敢在街頭擺攤算卦的,絕大部分都有點真才實學,哪怕是靠忽悠,也是忽悠中的大忽悠。 卡車逐漸顛簸起來,行進在土路之上。 李冬至的老宅並不是在鐵嶺城內,而是在東邊的房身溝,是個不大不小的村落。 依山傍水,是個生活的好地方。 “馬上到了,你倆收拾收拾準備下車。” 李冬至拉開隔板。 表情除了有對女兒的擔憂,有對沒有送老父親最後一程的愧疚,還有幾分近鄉情怯的復雜。 上有老下有小的頂梁柱,生活工作中的酸楚也唯有自己清楚。 待康木昂和趙三元跳下卡車。 看到了一座古香古色的老宅邸,看規模至少三進三出,兩側的地都被買了下來種上美觀的銀杏樹,當得起地方大戶的頭銜。 然而,兩人並沒有跟著李冬至跨過朱漆門檻。 他們站在外麵緊緊盯著這座老宅,動作出奇的一致。 也許彼此都有感應,兩人對視了一眼,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