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荊棘滿布、刀山火海來形容朱慈烺所要麵臨的一切基本上是貼切的。 但照著此時的情形來看,烏斯圖才是要麵對這一切的人。 明國太子那一刀,逼得他不得不先出手化解,再試圖用刀抵住其要害。 這稍一耽擱的功夫那來人已到了跟前。 “咚!” 一陣金鳴之聲,原本揮著戰刀往朱慈烺脖頸處逼去的胳膊頓時耷拉了下來。 烏斯圖這身裝備自是不怕刀劈槍刺,若是距離稍遠一些,哪怕被鳥銃直接命中也不過隻受些皮肉傷而已。 可這並不代表他不怕重兵直擊。 此時,他不由想起紅毛鬼手裡那些名為板甲的東西。 若有那些東西防身,他的胳膊是定然能抗住這一下的。 華夏戰甲自宋末元初開始便摒棄了那種隻管防護不管其他的路數,如此才沒能讓板甲大規模出現在這片土地上。 這裡麵自然有數千年積累之下戰術靈活的因素,但另一方麵卻也得歸咎到地緣廣袤上麵。 說白了,板甲強則強已,但卻不適合在這片土地縱橫,否則真當華夏工匠敲不出這麼一個鐵殼子? 這些道理烏斯圖自然是不明白的,他現在隻是在稍稍疑惑大汗為何會拒絕購買那些東西的同時將全副心思放在怎樣脫身上。 受此一擊,他的戰力便去了大半,哪怕他已將朱慈烺的衣領攥在手中卻也失去了進一步行動的能力。 可若就這麼放手,那烏斯圖卻萬萬不會的。 身處敵陣之中,明國太子便是他求活的唯一本錢。 手臂一拉,左腿一踹,朱慈烺應聲而出,直如落葉一般向城墻邊緣飛去。 “殿下!” 此時哪個還有心思理會他烏斯圖是生是死,數陣喊聲之後便有人魚躍而出想要將朱慈烺接住。 如此良機,烏斯圖自不會錯過,借著那一踹的力量,他猛然沖出,趁著後邊士卒還沒反應過來的機會便拽過一人直接往城外跳了下去。 “殿下!你沒事吧。” “沒........唔。” 周遭兵卒雖在常年營養不良下瘦弱不堪,但數人合力之下總算將朱慈烺安然接了下來。 可當眾人都以為脫險之時他卻突然噴出一口鮮血,硬是將向仁生嚇得說不出話來。 “殿.....這可如何是好。” “莫慌!扶我去坡上,就當無事發生。” 此時他雖脫險,但城外仍傳來陣陣喊殺聲,若不能將所有韃子都趕下城去,那這應天外城卻還是算不得安穩。 朱慈烺強忍著胸腹疼痛在向仁生的攙扶下回到了坡上,待他轉身朝戰團之中看去時,卻見守在登城之處的韃子隻餘三兩個還在死扛,和守軍對峙的那些自然就成了甕中之鱉。 見此情形,朱慈烺心中稍定,緊接著他便又朝城外看了過去。 此時應天城外正有一道由無數火把組成的火墻,可任他如何分辨卻都隻聽喊殺之聲,卻不見多少韃子往城墻攻來。 “救人吧。” 朝向仁生囑咐了一句,朱慈烺心中鼓著的勁總算稍稍鬆了一些。 此時的清軍,人雖還是那些久經沙場的悍卒,裝備也還是那些打造精良的裝備,可展現出來的氣勢卻與之前有天壤之別。 先前這些清軍中雖僅有十多人披著鐵質紮甲,可他們打法卻都好似全都刀槍不入一般。 此時再看,麵對宿衛營的鐵棍敲擊,哪怕那幾個身上的確披著鐵甲的韃子卻也不得不輾轉騰挪。 讓人看著當真解氣。 不過話說回來,若非韃子已與守軍戰了好一陣子,其體力和戰心都快消耗殆盡,恐怕宿衛營裝備再好怕也不會像現在這般輕鬆。 “這就是炮灰的作用?” 念頭剛剛於心中生出便被朱慈烺果斷掐滅。 自那日巡城之後他便絕了將麾下士卒當成炮灰的心思。 都說當兵吃餉,當兵吃餉,可這餉銀當真是臉大的麼? 今日拚死搏殺的士卒當真隻是為了朱慈烺的一點豬肉和幾錢碎銀才將性命交托在他的手中嗎? 如是想來,朱慈烺確為當初的想法而羞愧不已。 柱香功夫,已有韃子從城上跳下。 眼見大局已定,朱慈烺心中愧疚稍退便朝向仁生問了一句:“你怎來的這麼快?” 宿衛營駐紮於鐘山之側,雖說從那裡一眼便能往見姚坊門上的情形,可山路畢竟難行,若再算上叫起、披掛的時間怎麼也得用上三五刻才能到來。 “天若亮了大宅子便不讓我們的車過去了。” 聽到向仁生有些答非所問的回答,朱慈烺想了半天才算明白其中意思。 這個時節可謂等級森嚴,似向仁生這般苦力能與大宅中的下人打上交道便已算榮耀,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又怎會容得他們在清晨這等有貴人進出的時候出現在大宅附近? 莫不怕驚到貴人? “破規矩。” 朱慈烺不由吐槽一句,全然不顧若非這破規矩的作用,向仁生他們怎麼可能養成於寅時起床的習慣,又如何會在黑燈瞎火之中僅用這點時間便趕到城上。 “殿下,您的傷........。” “不打緊,完了尋個大夫看看就是了。” 說完,朱慈烺又將視線投向戰團之中。 此時距離宿衛營趕到不過一兩柱香的功夫,可於城上卻已不見幾個還在抵抗的韃子。 常言道:兵敗如山倒。 他本以為這句話描述的單是兵敗所導致的後果,可當看清城上景象後他才發現,這話大約更多是在說兵敗時的突然吧。 明明在片刻之前敵我雙方還殺得難分難解,可轉瞬之間處在劣勢的一方卻因一支援軍的到達而徹底扭轉了局麵。 其後各人戰的戰、逃的逃,原本如機械一般緊密配合的軍陣不過須彌之間便徹底散了。 這可不就是如山崩一樣突然嗎。 朱慈烺心中感慨,城外喊殺聲亦在數個呼吸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如龍一般的火墻卻也隨著其上伸延而出的火線而逐漸變窄,直至最終消失於視野之中。 “退了!” “韃子退了!” “殿下威武!” 一陣陣歡呼聲回蕩在城上,朱慈烺心裡繃著的弦也終於鬆了下來。 “派人去通知內城,就說韃子被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