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城上烽火再起,徐瑜腦中便一直嗡嗡作響,甚至當他隨徐胤爵等人到得朝陽門時整個人都還在渾渾噩噩之間。 天不假時!天不假時! 這四個字不斷回蕩於心間,直讓這當了一輩子教書先生的人有心持刀殺上幾個。 自先帝殉國以來,朝局日益動蕩、武將越發跋扈,史閣部雖有力挽狂瀾之心卻無逆天改命之能。 最終諸鎮陸續投降,韃子不費吹灰之力便跨越千裡之地輕鬆渡了長江天險。 這對徐瑜來說無異於錐心之痛、剜肉之傷。 待到弘光悄然出逃他更是心如死灰,連好友勸說都不曾理會,直願與此城共亡。 可在此時。 朱慈烺卻如黑暗中的一束光驀然照在了他的身上。 說服朱徐、抓捕趙王,之後不但出奇招斷了心懷不軌之人染指兵權的念頭,更是以些許平常手段就讓守軍有脫胎換骨之像。 這般人物豈不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中興之主? 可........... “二位大人入城樓吧,一旦戰事不利.........。” 戰事不利幾個字將徐瑜從心頭悲痛中拉了出來,待他木然看去卻見徐胤爵正將手中白綾遞向自己。 徐胤爵的話雖未說完,但其意思卻一目了然。 到了這時徐瑜自也沒別的想法,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書生確需在城破前自縊,否則大兵臨身他怕是連求死都不能了。 “白綾留給徐大人即可。” 徐瑜才待去接,卻聽身旁越其傑說了一句。 隨後在二人稍顯驚訝的目光中越其傑從一旁武器架上取下一把雁翎刀才又笑著說道:“老夫雖是文官,但年輕時卻也是上過陣的。” 先前議事他雖未說上幾句,可對在場之人的心思卻也稱得上洞若觀火。 莫看眾人說得慷慨,但那朱國弼和錢謙益卻都打著自己的算盤,真正與太子殿下一條心的也隻有二徐。 可這二徐卻一直被那二人牽著鼻子走,平白浪費了許多時間。 當然,多那點時間,少那點時間對現在局麵已於事無補,但一度被罵為閹黨的越其傑卻也不由腹誹幾句。 隻是事已至此,說不得一時三刻之後他便會與這二人同去拜見先帝,若再吊著臉子卻不怕黃泉路上孤單? “那老夫就先去準備。” 說著,徐瑜朝二人躬身一禮,隨後便鄭重地將白綾捧在手中往城樓走去。 “徐大人先行一步,待我殺將一陣再來與大人敘話。” 徐胤爵朝著逐漸遠去的背影喊了一聲,越其傑卻隻是回了一禮便轉身向外城望去。 此時於他目力所及空無一人,這讓戎馬半生的越其傑心中更沉。 孝陵便在朝陽門左近,是以其他城門外尚可看見人家,但此門之外卻隻是一片曠野。 若於正常情況來說,此時當有潰卒回返,可到現在這偌大曠野之間卻仍不見半個人影,由此便能想來姚坊門之破是多麼突然,清軍入城後的包抄又是多麼迅捷。 “公爺,大人,若是...........,可需標下幫忙?” 就當越其傑極力遠眺之時,本在不遠處做些布置的常冠林卻猶猶豫豫地走了過來。 “這個................,”徐越二人對視一眼,最後才由越其傑開口:“下手麻利些。” “大人放心,老常這幾年雖頹了些,但手下的功夫卻不曾落下。” 說著,常冠林似是想起了當年於盧太師麾下殺敵的情形,緊接著便滔滔不絕地講起了起來,本有風蕭蕭兮之感的氣氛亦隨著他的講述淡了起來。 徐越二人初時還有些奇怪這耿貨為何在這般時候說起這些,可當他們心中緊張消散一些後卻也明白了他的用意。 千古艱難唯一死。 能絕意殉國便是不易,坦然麵對更是難上加難。 若不能消散心中恐懼,終是怕失了體麵,如此常冠林這才一反常態地跑到二位大人麵前打諢。 “哈哈。” 一陣笑聲發出,遠遠望去三人便如多年老友相聚一般,竟絲毫看不出他們心中都已生出死誌。 “著實沒有看出來,老常你居然是這般有趣的人物。” “大人說笑了。” “一陣我二人先走,你可得快快跟來,否則黃泉路上少了你這趣人,豈不顯得落寂。” “大人放心,待我老常殺上幾個韃子便來。”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越其傑率先將手伸至三人中間,徐常二人亦同時伸手,三個身份地位相差極大的人竟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放下了心中隔閡。 “報捷~~~!” 正在此時,似有聲音從城外傳來。 “報捷~~~!” 三人初時都覺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可當看到其餘二人的表情之後卻不由愣了一下。 報捷?報什麼?什麼捷? 這般時候哪裡來的捷? 難道是援兵? 可哪裡來的援兵? “報捷~~~!” 又一聲傳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徐越二人還未從大腦的短暫停頓中恢復過來,常冠林卻撲在城頭上極力往外看去。 “來人止步!” “老常,你怎.......?” 越其傑剛問了半句便如意識到了什麼般閉緊了嘴巴。 這捷報來得太過詭異,不問清楚誰又敢將其放入城中。 他們的確都已準備城破殉國,可若是韃子來了亦當殊死抵抗,豈能做那引頸就戮之事。 “開門!報捷!” “說清楚,報的什麼捷!” “寅末,韃子襲城,太子殿下率守軍會同宿衛營將其擊退,陣斬二十五,俘六十四,餘者盡潰!” 話音傳來,本就肅殺的城上更是鴉雀無聲。 “外城燃起數道烽火,其他地方情況如何?” “韃子主攻姚坊門,其餘地方皆是假做聲勢。” 問完之後,常冠林望向徐越二人:“似是不假。” “嗯。” “那就放進來吧。” 片刻之後,那兵卒一臉不悅地來到了三人麵前:“三位大人,殿下命小的去城內報捷,怕是沒多少時間耽誤。” “怕什麼,這位是魏國公府徐公爺,這位是河南巡撫越大人,這位是.......。” 若在平時,漫說徐越而人,便是常冠林也定會在這卒子麵露不悅時一鞭子抽過去。 可現在他們實在太想知道外城到底發生了什麼,所以也就沒將這無禮放在心上,反而和顏悅色地介紹了起來。 “糟糕!徐大人還在裡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