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開基 光年外的孤行者 9313 字 2024-03-16

塵世間多少人在不幸中誕生又在不幸中消亡,多少人在貧窮掙紮誕生,又終將在貧窮中孤獨死去。聞喜是幸運的,在他二十六歲那年,命運發生了戲劇性的轉變。這一年安城上任了一位新縣令龔大人,龔縣令發現安城在歷經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後,人口急劇增長,到了乾隆二十九年,安城人口已經達到有史以來的巔峰。盛世增丁本是件興情,但近些年來本縣治安卻日漸混亂,命案激增,盜匪橫行。比如河洲北山中竟有盜賊聚嘯山林禍害一方。龔大人上任尹始就以雷霆手段剿滅了北山盜賊,後來他經過調查發現這些落草為寇的盜賊和那些身負命案的罪犯大多數都是些無家無舍光棍。龔縣令敏銳地察覺到大齡光棍或許才是安城治安問題的根源,他於是立刻頒布了一道命令:本縣內二十五歲以上男子未婚、二十歲以上女子未嫁的家庭,有錢的罰錢,沒錢的罰役,在一定時間內仍未婚配的由官府指定婚配。   聞喜在河洲無父無母,自古以來師徒如父子。官府來登記人口時,把聞喜算到了師父金福源名下,這樣一來聞喜的終身大事就如燙手山芋一樣落到了金福源夫婦手裡。金福源自己有兩子一女,長子金榮尚已年近三十,從小不喜乾木工活,長大後就幫著父親打理在鎮上的木具店;次子金榮海倒是子承父業,和學徒工一起幫著父親做事,但金榮海木工活手藝一般,一直沒有修成父親爐火純青般的手藝。隨著年紀增長,金福源也日感衰老,這些年裡木工活基本做不動了,在如今眾多弟子中,唯有子聞喜深得自己真傳,聞喜木匠活已然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金福源內心明白這些年這木工作坊全靠聞喜在撐著,金榮尚、金榮海二人則是更多是以東家的身份經營著這木工坊而已。同時,金福源也深知聞喜在河洲毫無根基,因此倒也絲毫不擔心聞喜反水自立門戶,但眼下官府的婚配令卻讓他頗為憂慮。   龔縣令的命令一出,鎮上媒婆可謂生意興隆,她們每天都在尋思打聽著哪家哪戶的子女尚未婚配嫁娶,然後給他們進行配對說媒。這一時期媒婆成了河洲最搶手的行當,因此也有不少媒婆跑到聞喜師父師母那邊給聞喜做媒來了。這時的師母也是好生鬱悶,對這些媒婆接待不是,不接待也不是。一天有個老媒婆又找上門來,與眾不同的是這次媒婆不是來給聞喜做媒,而是來給金家的小女做媒。金福源的小女名字叫金彩萍,時年十七歲,是金福源最小的孩子,也是他唯一的女兒。彩萍比二哥榮海小十歲,這是因為她之前本還有兩個姐姐和一個哥哥,但都出生不久便夭折。彩萍在兄妹中年紀雖是最小,卻是最聰明的一個。十七歲的她織布、刺繡樣樣精通,除此之外甚至還會用算盤算數,加上長得也頗為出眾,因此深得父母疼愛。更難能可貴的是這金家小女不僅聰慧秀美,更兼有一份純善純良。正待字閨中的她,自然也是河洲鎮許多小年輕追逐的對象。這些追求者當中,最為積極的是要數鎮裡一位公子哥王桓。王桓算得上是河洲鎮的風雲人物,他出名不是因為他有多少才華,而是因為他在鎮裡風頭夠大。鎮裡但凡有什麼臟活,各保甲不方便出麵的事,基本都找他出麵擺平,因此鎮裡的普通人家都怕得罪他。王桓能在鎮裡出盡風頭關鍵在於他本姓金,而且出自金家大戶。王桓本名金開偉,是金家一富戶的幼子,論輩分是和金家族長同輩的人。金開偉有個姑姑嫁到鎮北王家一直不能生育。王家本想從自家子侄中過繼一人來延續香火,但王桓的姑姑金氏不同意,非要從自己金家的子侄中找一人來承繼香火。就在金開偉十歲那年,在家族的安排下過繼到王家,因此改名王桓。   這次來到金福源家的做媒的媒婆就是王桓的王家派來作媒的,彩萍的母親何氏雖然很猶豫但還是想答應下來,畢竟這王家家境也不錯。金福源卻堅決反對將女兒許配給王桓,他反對的原因是因為王桓本是金家人,金河村祖訓明令禁止族人之間通婚,況且王桓在金家算得上彩萍曾祖一輩的人,這樣更是亂了輩分。彩萍本人對王桓更是極為厭惡,一方麵是因為作為追求者的王桓經常在街上對彩萍無故獻殷情讓她頗為反感,另一方麵彩萍對王桓在鎮裡所作所為更是極為不屑。由於父女二人的極力反對,何氏隻好作罷,並跟媒婆訴苦說:“按理說我家小女也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可是公家一紙婚配令,我們夫婦還得為徒弟的終身大事操勞。你瞧瞧別人家收徒弟都是隻賺不賠,我們家收徒弟收著收著就成了養兒子。不過也沒辦法,誰叫聞喜這孩子命苦……”本來滿是失望的媒婆聽了何氏的一番抱怨,立刻又看到了新的希望,於是拍著胸脯說:“金師母您算是找對了人,聞喜的事就包在我身上,鎮裡的人都知道子聞喜這人老實可靠,手藝又好,我一定幫聞喜這小夥子尋個合適的人家,而且還要讓您省些銀子,若是運氣好或許還有得賺。金師母您就說說您的要求吧,要什麼樣的人家?什麼樣的姑娘?”   媒婆一氣嗬成說了一大堆,何氏卻心不在焉說道:“咳,我能有什麼要求?是個女人就行,咱能不被公家罰就好了。”   “金師母,話不能這麼說,自家的母豬母牛配種都要看看公豬公牛是否健壯,再怎麼說聞喜也是一個人。”   何氏這才覺得剛才說得有些輕率了,於是急忙改口說:“你說的也對,當然要能給聞喜生娃子的,也不能讓這孩子斷了後不是。”   這媒婆的辦事效率也是極高,沒過幾天就幫聞喜匹配到了合適的人家,媒婆於是滿懷希望再次來到金家做媒。她眉飛色舞說道:“鎮西十餘裡開外西嶺坪有戶樊姓人家,兒子早夭,隻有一個女兒,這樊家家境還算過得去,一直想招個上門女婿承繼樊家香火。隻是樊家女兒心氣高,條件差的她看不上,條件好的哪願做上門女婿,因此這才拖到二十出頭。這次公家的命令一出,樊家也是心急如焚,幾天前托人找我給介紹個合適的對象。我就順勢把您徒弟介紹給了對方,對方聽了很是滿意,婚事費用對方一概包了,不僅如此對方還願意準備豐厚的禮金,也不枉你們對孩子的養育之恩。”   何氏聽了大喜,於是立刻去找丈夫金福源去商量。金福源聽了妻子一說,沒有回話而是喃喃說道:“西嶺樊氏莫非是西嶺的同行樊師傅?我早年就聽說樊師傅就一個女兒,他如今要招聞喜入贅,莫非……”金福源說道這裡突然聽了下來,在他的工具房裡來回踱步,時而摸著他那把握了幾十年的斧頭,看了又看,隨後又把斧頭舉了起來,最後還是放回了原處說:“老了,斧頭都握不住,這手藝恐怕後繼無人了。”   何氏見丈夫顧左右而言他,於是有些不耐煩問道:“老頭子,你還猶豫些啥?再不給聞喜找個人家,公家都要來罰錢了,再說那媒婆還在等我們的回話呢。”   “你去跟那媒婆說,這事再容我考慮考慮。”   “你還考慮什麼呢?媒婆說這戶人家雖說要男方入贅,你也知道這十裡八鄉兒子多到娶不到老婆的人家大有人在,這遠近有多少人想攀這門親事呢?”   “老婆子,這買東西還得貨比三家,咱們兩個兒子娶親時,你不也要左相右看嗎?”金福源這一輩子收了不少徒弟,隻有聞喜一直跟著自己,如今更是木匠鋪子裡的頂梁柱。他擔心的是兩個兒子不中用,這聞喜萬一做了別人家的兒子,往後這金家生意還如何維持?二兒子金榮海聽說有媒婆做媒把聞喜入贅西嶺樊家,也是心急火燎跑來阻止。他擔心聞喜一旦入贅樊家,自家丟了招牌暫且不論,更重要的是這西嶺樊家是同行,因為遠離鎮子一直做著鄉間的小生意,但是樊家一旦和聞喜結合,要是哪一天殺到鎮裡來搶生意就麻煩大了。金福源思前想後最終拒絕了這門親事。金福源的決定讓妻子何氏大為光火,她罵金福源說:“這麼好的一門親事你都要推掉,等時限到了公家來罰銀子休想從我這裡掏一個銅板,我看你到時如何跟那些官老爺去交待去?”麵對妻子喋喋不休的絮叨,金福源既不解釋也不生氣,就當耳邊風過去了。   媒婆並沒有氣餒,而是回去積極物色一番去了。沒過幾天工夫,媒婆就又來上門說親來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次提親的對象竟然是金家大戶金開勝的女兒。上次托媒婆求親的王桓正是這金開勝的弟弟。何氏於是又立刻把情況告訴了金福源,金福源先是一愣,隨即來到媒婆麵前低聲問道:“開勝那邊意向如何?”   媒婆立刻答道:“前日開勝嫂跟我隨口提過說希望給他家閨女相個合適的人家,我就想到聞喜這孩子。我先來問過金師傅您的意見,這才好去女方家提嘛,不然多難為情。”說到這裡媒婆特地加重語氣說道:“這事您若不答應,千萬被張揚出去!”   金福源一聽心裡大概有底,於是對媒婆說:“麻煩你先坐一會,我先去問問孩子的想法。”金福源於是讓小女彩萍招待著媒婆,自己拉著何氏到了內屋。金福源苦笑著對妻子說:“這金開勝一家是怎麼啦?想要我們家的女兒不成,就往我這裡送女兒,而且還是送給徒弟,他金開勝就這麼看重我家?”   何氏沒有理會金福源,隻是念叨說:“公家的期限就一年,合適的親事都被你拒絕,你難道真想讓聞喜老死在我們金家?”   金福源說道:“金開勝的女兒是個土婆娘,腿胖腰粗,聞喜這孩子也未必看得上?”   “你以為你是給聞喜選姨太嗎?你是給光棍徒弟找個婆娘過日子,就聞喜這條件還能挑三揀四?人家金開勝在金家好歹是個大戶人家。”   “你懂個屁,女人就是目光短淺!”   何氏看到金福源羞辱自己,本想跟他大吵一架。金福源見狀立刻說道:“你先別急著發火,你想想這金開勝和如今族長家是啥關係?再想想你前段時間還幫族長長孫金福文牽線搭橋,成就了一樁姻緣,在外人看來現在咱家跟族長一家拉近了關係。你轉身又讓徒弟娶了金開勝的女兒,在宗族裡我們到底往哪頭站?”   何氏聽了心裡明白是個怎麼回事?但還是嘴硬說道:“誰叫你拒絕上次西嶺樊家,現在哪能考慮這麼多?”為了穩住媒婆,何氏這邊也沒有拒絕,而是費了一番功夫將媒婆打發去了。金開勝這邊見金福源一家油鹽不進,內心也是十分不爽,心想這次自己主動提親,金福源都不給麵子,看來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站在自己一邊,於是又開始琢磨著其它法子。   這些天媒婆不時來探問金福源是否想好?金福源也是心煩意亂,總是惦記著這事,最終他想還是交給聞喜這孩子自己來定奪。金福源來到工坊本想找聞喜好好談談卻久久沒有看到聞喜的人影,心裡頭頓時納悶起來。聞喜是個不太會偷懶的人,平日裡乾活時間外出基本不會超過一刻鐘。金福源足足等了一個時辰這才等到聞喜急匆匆趕回來。聞喜看到師父在等他,這才誠惶誠恐向師父認錯。金福源既沒有問他出去何事?更沒有怪罪他的意思,反而一臉和氣問道:“聞喜啊,你在我們金家快二十年了,也是跟隨我金福源最久的弟子,如今有份不錯的姻緣,就看你自己願不願意?”聞喜聽了沒有說話,金福源隻得繼續說道:“金開勝想把的女兒許配給你,你自己怎麼想?”聞喜聽了師父的話並沒有感到意外,他努力掩飾自己內心的惶恐不安。他沉默了一陣後婉拒了師父。金福源對聞喜的選擇感到驚訝,於是說道:“金開勝的女兒雖然醜了點,但金開勝家資也算得上豐厚,你現在拒絕這門婚事,將來可不要後悔了。”聞喜沒有思考而是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金福源沒再說什麼隻是默默轉身走了。金福源回到家裡發現媒婆還在嘮嗑。媒婆見金福源回家,於是迫切問道:“金師傅,您給徒弟找媳婦比給兒子找媳婦還上心,成不成就一句話的事。”金福源隻好拒絕了媒婆,他也沒有找任何借口,更沒有說聞喜自己不同意。再次拒絕的媒婆終於失去了耐心,她離開金福源家門時陰陽怪氣地對何氏說:“金師傅怕是要把徒弟留給自家女兒吧,要是這樣早說嘛,別的有錢人家是養童養媳,到你這裡是養童養婿。”何氏聽了這話很不是滋味,又忍不住對金福源罵了起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金榮海的媳婦王氏聽聞媒婆的話,仿佛悟到了什麼。她暗自盤算著將來家公、家婆百年後,這金家產業大概是大哥金榮尚管木具店,自己的男人金榮海管木工坊。聞喜是木工坊的招牌,家公在世聞喜自然不敢造次,但家公死後若是聞喜娶了別人家的女人,又或者入贅到別人家裡就一切都不好說了。要是聞喜真娶了小姑子,成了金家的女婿,將來家公死後,聞喜作為妹夫自然更好控製些,更重要的是他是木工坊的招牌,將來成為榮海的左膀右臂定能壓老大榮尚一頭。王氏於是偷偷地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榮海,榮海對木工坊的學徒向來不鹹不淡,聽說要將自己唯一的妹妹許配給聞喜頓時不悅,但聽了王氏一番說辭後立刻改變了主意,並開始積極運作此事。榮海先是試探性的問了母親是否真的打算將妹妹嫁給聞喜時,隻見母親何氏頓時暴怒,並罵道:“誰在提一句萍兒許給聞喜,我就撕破誰的嘴巴。”   媒婆的一番抱怨本就讓何氏心裡犯嘀咕,但連日來鎮上的種種傳聞讓她寢食不安。她於是又向自己的男人金福源抱怨起來:“看你這老頭子做的好事,現在鎮上風言風語的,說是咱倆要把女兒許配給聞喜,這事真傳開了將來我們的女兒怎麼嫁人?”金福源對這些傳言本來是嗤之以鼻,但另一個傳聞就令他有些不安了。與此同時河洲街頭還有另一個傳言,那就是金開勝試圖以嫁女收買聞喜,並支持聞喜自立門戶,在河洲和金福源分庭抗禮。這些傳聞傳到聞喜耳朵裡,他惶恐不安的找到師父並承認錯誤。原來金福源來到工坊征求聞喜意見那日,聞喜正出門去木具店量個尺寸,沒想出門沒走幾步就遇到王桓。聞喜雖在河洲多年,但隻是個來到河洲學藝的外鄉人,因此上金河村的金家人基本和聞喜沒有多少交集,至多是街頭碰到相互打個招呼而已。王桓更是如此,他向來瞧不起這些地位卑微的外鄉人,絕不會主動給這些低微外鄉人打招呼。不過王桓這次明顯是有備而來,一見到聞喜就熱情搭訕起來,以家裡有木工活為由要拉聞喜出去喝茶商議。聞喜幾番推辭,但還是架不住王桓的熱情,隻得半推半就跟著去了。這王桓哪是要跟聞喜談木工活,他是試探聞喜來了,而且給他開出了豐厚的條件,其中包括讓聞喜在河洲自立門戶。聞喜不敢得罪王桓,更不想做出欺師滅祖的事來,因此先搪塞了王桓,回到木工坊後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希望這事就此過去了。了解了來龍去脈的金福源知道聞喜是個老實人,倒也沒有責怪他。   話說三代前這金家的族長本是金開勝的祖父。金開勝的祖父身為金家族長卻行為不端,在一次幫族人轉運糧食去吉州售賣的過程中,竟迷戀吉州城一青樓女子,最後竟被這青樓女子騙走了所有糧款。這事爆出後,如今的金家族長的祖父趁機發動族人罷免了金開勝祖父的族長一職,自此以後金家族長的位置就轉移到如今族長金開山一脈。金開勝一門也從金河村的上三等頂級人家跌落到下三等佃戶。所謂的上三等和下三等是金河村宗族內部一種傳統等級劃分。上三等人家要麼有錢、要麼有勢,這類人家在金河村隻有一成左右,但基本掌握了全族的話語權和決策權。如今的族長金開山以及掌控河洲碼頭的大東家金福華等人毫無疑問屬於上三等的頂級大戶,金福源則是屬於上三等的末流。中三等基本上隻有有限田宅,但沒有權勢,也沒有其它產業,金河村大約三成人家處於這個階層。下三等則是那些沒有土地或者土地很少的佃戶,大約占到金家六成,這些人靠租種上三等人的土地度日。這三六九等人家住的地方也差別較大,有錢的金家人住的地方地勢較高、環境好,視野開闊的山腰地段,這裡被稱作上金河村;窮人住的地方低平,冬天陰冷,夏天濕熱,容易遭受水患的沿河地帶,因此被叫作下金河村。金開勝一脈經過兩代人的努力又摸到了金河村上三等的門檻,他對家族當年失去族長地位一直耿耿於懷,覺得有必要暗中積蓄力量以圖東山再起。金開勝深知要想扳倒金開山光憑自己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他本想借著弟弟王桓求娶金福源小女的機會拉攏金福源一門。然而金福源竟絲毫沒給金開勝麵子,直接拒絕了王家的求親。金開勝又打算以嫁女給金福源的徒弟拉攏對方,但同樣被金福源拒絕了。金開勝覺得金福源看不起自己,決定暗中扶持聞喜,打算讓聞喜取代金福源,隻是沒有想到的是聞喜是個老實人,沒有任何根基,更不敢在這金家勢力深厚的河洲做出欺師滅祖的事來,因此同樣拒絕了金開勝的美意。   金開勝原以為自己布局深遠,沒想到頭來什麼都沒撈到,反而敗壞自家名聲,盛怒之下竟害了一場大病。此後,金開勝一直認為是聞喜故意將此事張揚出去,從而讓他在金家的顏麵掃地。自此以後,金開勝每每談及此事,就會咬牙切齒痛斥說:“被一個外鄉的窮光蛋出賣,是我金開勝一脈最大的恥辱!”他的兒子金鎮南耳聞目睹了父親的切膚之痛,內心悄然種下了對聞喜和子家復仇的種子,也拉開了金家、子家往後數代惡鬥的序幕。正是這段不解仇怨為聞喜的死埋下了伏筆,然而聞喜到死並不是金家、子家的惡鬥的結束,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多年以後的金鎮南的也因此死無葬身之地,直到最後金子二家幾乎同歸於盡。事實上為此事添油加醋張揚出去的正是金榮海夫婦,他們僅僅是想借著此事給父母施壓,讓父母同意將妹妹彩萍嫁給聞喜而已。   不久以後鎮上關於聞喜和彩萍的傳言越演越烈,甚至還傳出彩萍和聞喜早已有了見不得人的事兒,金福源夫婦對此百口莫辯。為了顧及女兒的名聲,更為了家族的顏麵,金福源隻得對何氏說:“事到如今,也隻能將彩萍許給聞喜了。”何氏聽了丈夫的話竟呆呆地在原地一動不動。在這河洲鎮,大戶人家大多都是金家、李家、黃家這幾個大姓的人家。金家不許宗族內部通婚,這李家、黃家和金家是世仇,金家的大戶人家的女兒很少嫁到這兩大宗族去,即便嫁過去也常被人瞧不起。金福源夫婦想要給女兒要找個好人家,隻有將女兒嫁到五十裡外的縣城。夫婦二人想到自己就這麼一個女兒,又舍不得將彩萍嫁到離家遙遠的縣城去。比起彩萍,聞喜雖然年紀大了幾歲,但身板骨結實,更重要的是為人誠實可靠,是個可以放心將女兒托付終生的男人。何氏起初還是難以接受,但在金福源一再權衡利弊說辭下,何氏雖也漸漸有所動搖,但始終下不了決心。為了給何氏一個臺階,金福源又提出先給二人合個八字再做決定。何氏於是取了聞喜和彩萍倆人的生辰去北山的康王廟求問康公。北山康公合出的結果是大吉,按康公的解釋倆人八字十分相合,是富貴命,倆人在一起子嗣雖薄,但能保一生富貴平安。何氏得了康公的指示後,之前的疑慮竟一掃而光。回到了家裡就開始認真琢磨這事,隻是大事往往是經不起琢磨的,何氏仔細一想總覺得哪裡不對。這聞喜沒爹沒娘,老家又沒有分到任何財產,小女嫁過去將來如何立足?在哪裡安家都是個問題?夫妻倆一合計竟打算乾脆讓聞喜入贅到金家,這樣聞喜就和自家的兒子一樣,所有的問題也將迎刃而解。   夫妻二人合計好後便把這決定告訴了兩個兒子。金福源本以為這一切安排都是為了兩個兒子好,兩個兒子應該也會支持自己的做法,但令金福源夫婦沒有想到的是兩個兒子都不約而同表示反對。這讓金福源大為不解,尤其是金榮海之前還一再慫恿自己讓彩萍嫁給聞喜,但這關鍵節骨眼上卻又提出反對意見。其實這兩個兒子不是反對彩萍嫁給聞喜,而是反對的是聞喜入贅金家。聞喜一旦入贅金家,就要享受兒子一樣的待遇,這就意味著聞喜彩萍這對夫婦將來要分走金家三分之一的財產,這才是金家兩兄弟所不能接受的真正原因。兒子的反對,讓金福源覺得自己作為家長的權威受到了挑戰,因此執意要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兄弟二人見說服不了父親,最後竟搬出了金家祖規。這金家是個大家族,在河洲延續了上千年,族規頗為嚴密,族規對招婿也做了嚴格的規定。這規定就是倘若金家有人家無子,那首先考慮從宗族五服內過繼子嗣,其次考慮從外家過繼,這招婿是最後不得已的辦法,而如果有子的家庭那就要絕對禁止招婿,這些規定是為了盡可能維持金家血統的純正性。金福源已有兩個兒子,所以招婿是斷然不行的。師母作為女人對族規不甚了然,師父金福源不知為何竟也沒想到此條族規。   榮海、榮尚二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去請族長金開山出麵裁決此事。兄弟倆人先是買了不少禮品去到族長家。這金家族長在當地頗有權勢,不僅在金河村內部具有絕對權威,就是在整個河洲鎮都極具影響力。在河洲鎮的大街小巷一直流傳著這麼一句話:“官到河洲鎮,不見金家族長難出門!”上麵的官員來到河洲鎮巡訪、視察,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拜會金家族長。官府任何政令要在這裡順利實施,也必須得到以金家為首的鄉紳支持才能暢通無阻。官府尚且如此,更不論普通平民百姓了,遠近鄉民來到河洲鎮見到金家人都得自覺禮讓三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金家族長不僅權勢顯赫一方,家資更是雄厚了得,光田產就有五百畝,而且都是上等良田。河洲鎮的當鋪、布店、鹽業以及糧食轉賣都由族長家族控製,此外河洲鎮乃至整個南鄉所需要的物資和貨物進出絕大多數都是通過南鄉河河運運輸,從吉州城到南鄉河的河運也是被金家族長為首的幾個大家族聯合掌控著。可以說河洲人每一餐飯,過年穿的每一件衣服都和族長家脫不了乾係。   作為族長的金開山自然要維護宗族宗規,金福源夫婦見族長發話很快就妥協了。達到目的的榮海還不罷休,更是打著維護金家宗族利益的幌子,借著族長威名給聞喜立了規矩——那就是聞喜在師父師母的有生之年必須服務於金家,師父師母百年之後也必須按金家規矩行事,否則金家有權對聞喜按金家的規矩懲罰聞喜。聞喜是個老實人,師父師母給自己成家立業已經是天大的恩德,更何況還是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自己,這對聞喜而言簡直是祖墳冒青煙,因此金家如何安排他就如何做,腦子裡根本就沒有給自己爭取好處的念頭。彩萍比聞喜小九歲,自出生起聞喜就在金家,但倆人少有交集,隻是這婚姻大事向來父母做主,由不得自己,彩萍就這樣懵懵懂懂的嫁給了聞喜。   結婚是聞喜的人生新起點,某種意義上也是聞喜真正的人生起點,從此以後他不僅有了生存的意義,更有了生存的目標。難能可貴的是婚後夫妻二人同心同德,相互攜持,夫婦倆小日子倒是過得有滋有味。盡管如此,聞喜仍舊一如既往的為金家盡心盡力賺取每一個銅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