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1)

開基 光年外的孤行者 6242 字 2024-03-16

河洲百姓經過一個多月的煎熬,一個多月的努力,終於把疫情控製住了。鎮上和周邊村落都逐漸恢復正常,隻是這河洲鎮損失慘重,原本有萬餘人的小鎮,死亡一千多人,逃離出去的有幾千人。聞喜一家住在玉鑼臺,倒是太平無事,但是彩萍的大哥榮尚卻在疫情中不幸染病去世,他也是上金河村唯一一個感染瘟疫死去的人。榮尚一家住在上金河村,本是一個安全區,但自己經營的店鋪和老宅子都在南福街被沖毀,因此損失慘重,媳婦自分娩後成天抱怨家裡沒了收入,日子過不下去了,逼著丈夫榮尚去南福街修復門店和老宅子。受不了媳婦抱怨的榮尚,大部分時間呆在南福街,而這南福街卻是整個鎮上的瘟疫重災區。榮尚發病後,被立即送到鎮北救治,但熬了五天就死了。按照縣令防疫規定,瘟疫期間不得做喪事、法事,親人也不得送葬,而是直接由縣府派出防疫兵丁安葬到各自的家族祖墳。大哥榮尚死後,留下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兒,其長子才十二歲。   直到瘟疫結束,鎮上還是斷壁殘垣,一片狼藉,到處都有洪水留下的痕跡。正當金家打算重新接管鎮上事務,討論如何重建河洲鎮時,金家老族長卻在這時咽下了最後一口氣。金家為族長舉辦了隆重的喪禮,遠近鄉紳都紛紛前來吊唁,就連縣令也親自前來慰問。聞喜是沒有資格去吊唁,但為了感謝族長給自己在河洲立足的機會,因此在鎮外加入禮送葬隊伍,以表敬意。老族長女婿王同知夫婦也前來吊喪,但因其公務在身,喪禮結束後就立即返回了,因此聞喜夫婦連個打招呼的機會都沒有。   老族長一死,金家新族長繼任一事就成了金家的頭號大事。所有人都知道老族長生前本意是想讓長孫金福文接任,而且金福文的能力也是得到金家多數人認可的。金福文自己也誌在必得,他想借著如今河洲大難之際重整河洲,從而一舉奠定自己在金家的歷史地位。族長死後整個金家以鎮字輩輩份最高,而鎮字輩如今就剩兩人,一個是金福文的叔叔金鎮水,還有一個就是金鎮南。金鎮水常年多病,從小落下殘疾,因此一直被排除在族長繼承人之外,這就給了金鎮南非分之想。金鎮南心想族長承繼本應按輩份長幼排序,如果那殘廢的金鎮水當不了族長,他自己也是有資格接任的,況且三代之前這金家的族長之位本是自己先祖的,隻是後來發生變故,族長之位落到了金開山一門。既然當年金開山的先祖能從自家手裡奪走族長之位,那自己為何不能把這族長的位子奪回來呢?金鎮南當然很清楚自己家族在金河村隻能算上三等的中下水平,勢力遠比不上當今族長一門。如今這老族長一死,自己雖明麵上還無法與金福文爭鋒,但私下活動為自己爭取更大的利益還是值得一試。金鎮南首先想到聯絡金家的第二大家族金福華。金福華是個生意人,一直以來隻顧埋頭賺錢,對宗族事務並不是很熱心。但人是架不住誘惑的,在金鎮南的多番遊說並許以好處之下,也終於有些心動。得到金福華暗中支持的金鎮南又暗地拉攏了其他幾個在金家有影響力的房長,最終他們達成一致要阻止金福文越位繼任族長。他們的如意算盤是這金鎮水就是個死了沒埋的人,他若接任族長也就是個傀儡,到時所有的事情還得由宗族長老們共同說了算。以為勝券在握的金福文一門心思料理爺爺的後事去了,壓根就沒有注意到此時宗族內部在金鎮南到運作下早已暗流湧動,最後給了金福文致命一擊,金福文無奈之下最終放棄了越位繼任族長,並由其叔父擔任新任族長。經過這一事件,向來彬彬有禮、儀表堂堂的金福文也終於見識到了金家內部鬥爭的殘酷性,沒有了爺爺的庇佑,光靠仁義是無法在金河村立足。自此以後,金福文的心性發生了巨大改變,一個陰鷙冷酷、薄情寡義的金福文也在一係列蛻變中慢慢長成。   秋收時節眼看就要到了,但是今年受上半年洪災和瘟疫的雙重影響,大批農田荒蕪。還沒有等到二晚收割時節許多人家就斷了糧。聞喜的兩個哥哥家也同樣斷了糧,尤其是大哥死後,大嫂一家缺了主心骨後門店就處於荒廢狀態,沒有了收入來源的大嫂經常跑到聞喜家哭訴抱怨。每次大嫂來哭訴,彩萍就會接濟一下大嫂。這邊二嫂看了也跟著跑來哭訴,全然不顧這幾個月以來聞喜夫婦已經幫她養了一個孩子。聞喜夫婦最終決定給兩個哥哥每家一百斤大米。兩家都拿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這才笑逐顏開的走了。河洲鎮的碼頭被洪水沖毀後,一直沒有修復,導致外麵的貨物運不進來,一時間河洲物價飛漲,尤其這米價都漲了好幾倍,窮人的日子愈發難過。王嬸建議聞喜可趁機把儲存的大米拋售一些,開始聞喜有些心動,但被彩萍所阻止。彩萍跟聞喜說:“自己兒子流落他鄉,我們應該積德,為孩子積福。”聞喜這時又想起劉先生說的“積德後福”四個字,於是頓悟過來並聽從了彩萍的意見。   劉先生依照縣令離開時的安排,聯合鄉紳將前期儲存的救濟大米拿了出來,在鎮上的戲場外實行救濟。聞喜夫婦聽聞,於是捐了三百斤大米給鄉民救濟隊,劉先生因此十分感動!劉先生說:“這是他收到的最大的一筆募捐。”並揮筆寫下了“積德後福”四個大字送給了聞喜夫婦。夫婦倆得了劉先生的墨寶也是十分歡喜,於是把這四個大字裱起來一直掛在家裡的客廳大堂上延續數代,直到多年後的一場戰火將玉鑼臺化為灰燼時,這幅字也隨之灰飛煙滅。   為了盡快讓貨物進入河洲,當務之急就是要修復碼頭,但由於金家內部意見不合,一直處於癱瘓狀態。這河洲碼頭一直是族長為首的幾個大家族經營著,金福文這段時間雖然一直為沒能當上族長感到惱怒,但他還是早早地表現出想盡快修復這碼頭的樣子。金鎮南不想讓金福文搶了風頭,於是放話說金福文想修復碼頭,是為了搶班奪權,假公濟私。這族長家本是家大業大,金鎮南這番話正中金福文下懷,他索性隻口不提修復碼頭的事情。因此這事就一直這樣耗著,時間一久,金福華倒是坐不住了。這金福華家族在河洲主營產業是藥材和鹽業。就這瘟疫期間他的藥材鋪本能大賺一筆,但碼頭毀壞,藥材一直供應跟不上,使得自家收入大受影響。好不容易捱過瘟疫,又因為碼頭問題,最後連鹽也進不來。金福華迫切需要修復碼頭,重啟他的鹽業運輸,因此首先向金福文妥協。金福華一妥協,金家內部反對金福文的聯盟頓時土崩瓦解,都紛紛轉向支持金福文。金福文這才順利成章的代理金家族長事務,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著手修復碼頭和浮橋。   肥水不流外人田,修復河洲碼頭木工活這事自然落入了彩萍哥哥榮海手裡。榮海有了金家幾大家族的財力支持,很快就召集了大批泥工和木工。按理說聞喜也是木匠,但榮海卻沒有叫上自己的妹夫,表麵上是借口維持金家禁令,其實是怕聞喜搶了自己的風頭。起初碼頭和船隻修復工作進展很順利,但後來在修復河神廟前的碼頭牌坊這項工程上遇到了麻煩。這座牌坊延續了數百年,是河洲碼頭的標誌建築,也是船工們的精神寄托。在過去的幾百年裡,牌坊雖然數次被洪水沖毀,但河洲人又數次重建,數百年來一直屹立在碼頭上。不幸的是這次洪災再次沖毀了這座古老的牌坊。重建這座牌坊並沒有太大的難度,但牌坊上雕刻的鎮河神獸,卻讓修碼頭的木工們束手無策,他們竟無一人能復刻出原來神獸的模樣。到這時金榮海才發現事態嚴重,因為一日不修復這牌坊,碼頭的船工就不會復航。在這些船工的心裡,這牌坊和牌坊上的鎮河神獸就是他們的信仰,隻有牌坊神獸矗立在碼頭旁,船工們才能安心出船。牌坊建不起來,碼頭的東家、河洲鎮的百姓都會戳著榮海的脊梁骨罵,到最後可能連工錢都拿不到。工地上幾十號木工、泥瓦匠都是苦力活,一旦拖欠這些人的工錢,他們可是要造反的,想到這些,金榮海夜不能寐。他這時候終於想起了自己的妹夫聞喜,他知道憑妹夫手藝定能完成這項工作的。不得已之下,金榮海隻得親自到玉鑼臺妹夫家去請。恰好這時聞喜帶著孩子們出去玩了,於是彩萍招待了二哥。彩萍了解二哥的來意後說道:“二哥,這事咱聞喜可幫不上忙,這金家的禁令還在呢?再說您也知道金家有人一直針對我們家聞喜,他若出麵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來。”   二哥卻不置可否地說道:“聞喜可以在家做,聞喜做好了我找人偷偷來取就好了,聞喜的工錢我不會少的。”   “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事情,我看聞喜也未必願意做。”   “彩萍,你也是我的親妹妹,如今大哥走了,兄弟姐妹就剩我們兩個了,這個忙都不願幫二哥嗎?”   “二哥,不是我不幫你,但凡兄弟間能幫的我和聞喜都盡心盡力了。”彩萍又繼續說:“二哥,你完全可以跟金家人去解釋去年的事情,還聞喜的清白,這樣聞喜做什麼事情都方便,你看現在的樣子,我們家每次想備置點什麼東西,都得我和王嬸去街道忙活,聞喜作為家裡的頂梁柱連個街道門都進不了,更不要說跟我回金家省親了,不知道的人都以為我們家聞喜犯了多大的罪孽似的。”   這時聞喜帶著孩子們回來了,孩子們今天玩得很開心,因為自發生瘟疫以來,他們很少出去玩。廣仁也一樣,在聞喜家的幾個月跟姐姐們一起就像親姐弟,彩萍夫婦待之也如親兒子。廣仁也給彩萍增添了不少樂趣,某種程度上也緩解了彩萍對兒子的思念之痛。榮海因為彩萍的拒絕,讓他很不高興,板著臉拉著廣仁就要回家。在姑姑家住慣了的廣仁卻不想回家,他哭著不肯跟榮海回去,眼睛一直盯著彩萍。彩萍不忍心,於是說了哥哥幾句。沒想榮海竟當著彩萍的麵打了廣仁,然後抱著廣仁頭也不回就走了。   彩萍內心十分不是滋味,隻得看著榮海將廣仁抱走,內心又湧起了元宵節那天自己兒子被人拐走後的無奈感,她流下了眼淚。聞喜在一旁不知所措,他也不知道彩萍和二哥間發生了什麼矛盾?直到晚飯後聞喜才知道個中緣由,內心卻有些想幫二哥。彩萍的態度卻很堅決,她擔心要是聞喜貿然幫忙,金家那些不懷好意的人會做出針對子家的事來。   碼頭一日不竣工,碼頭的東家就一日不得安心。河洲鎮的物價也遲遲下不來,對河洲百姓帶來了極大的困擾。榮海實在沒有辦法就去找金福文溝通了,大意是想還聞喜一個清白。金福文告訴金榮海,自己其實一開始就不贊同驅逐聞喜,但自己出麵恐怕不好,讓他去找金福華,由金福華出麵提出,自己背後推動效果會更好。榮海按著金福文的意思又去找了金福華。這金福華也是個老謀深算的老狐貍,一眼就看出了這是金福文的意思,於是也推辭了,還向金榮海訴了一堆苦,說什麼上次因為推動修復碼頭一事,已經被金鎮南一夥人給戳了脊梁骨,如今再提出這事,金鎮南肯定反對。   這時金榮海說:“華叔,我去找金鎮南肯定成不了事,如果這樣這碼頭完不了工,到時耽誤的也是大東家。”   這句話說到金福華的痛處了,他先是罵道:“我覺得你是個木頭腦子,你爹爹、你爺爺在河洲也都算是有頭有臉的人,這之前的碼頭牌樓還是你爺爺造的呢?怎麼到你們兩兄弟這裡就成蟲了?”   金福華罵完了,接著又說道:“去年那事情明眼人都知道是你大哥貪心坑了你,你明麵上是為自己討公道,最後和你大哥一起把自己妹夫賣了。”   榮海還是百般委屈地狡辯道:“那時我也是沒辦法嘛!老族長在世時,我都不敢抬頭看他,當時不那麼做,這板子我也挨不起。”   “這樣吧,我給你一個建議,你老大不是死了嗎?你給族長寫份檢討,把責任都推到你大哥身上,並深刻反思自己的錯誤,到時我再為你說話。我相信金福文這老狐貍也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的,至於那半死不活的族長跟他侄子是穿一條褲子的。還有你再去找你叔叔福泉談談,你叔叔是個見風倒的人,你要讓他站出來撐你,再加上我們這些人支持你,其他人也會跟風的,這樣金鎮南也就隻能順水推舟了。”   榮海覺得金福華的主意很好,像是拿了治病的靈丹妙藥一樣高興的回家了。隨即他花了點銀子找了個狀師洋洋灑灑的寫了一份悔過書,聲淚俱下的反思了自己的錯誤,並把所有責任推給了死去的大哥榮尚。族長收到榮海的悔過書後,立即找來侄子金福文商議。福文看了榮海的悔過書說道:“這榮海夠無恥的,把責任都推到了死去的哥哥身上,自己撇的一乾二凈,不過裡麵描述的倒也是實情。”   “那你的意思是聞喜確實是冤枉的了?”   “的確如此。”金福文肯定的對叔叔說。   族長又問道:“爹爹這麼精明的人,當時怎麼就看不出來,反而堅持嚴懲聞喜。”   金福文則輕描淡寫說道:“還不是為當年玉鑼壟賣地的事,金鎮南一夥人意見很大,爺爺也是沒有辦法,借機嚴懲聞喜給金鎮南一個麵子。”   “那我們現在是支持還是反對呢?”   金福文把這事的來歷給叔叔講了一遍,然後說:“我看這封信是金福華的主意,這樣的話金福華也是支持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如果我們也支持,其他房都是墻頭草,肯定站我們一邊。再說眼下隻有支持子聞喜,牌坊這事才能解決,這對我們也有好處。”   “嗯,福文,你分析的有道理。隻是你爺爺前腳剛走,我們就推翻他老人生前的決定,是不是有點……”   “叔叔,當年爺爺也是迫不得已,再說現在的金家,早已不那麼團結了,底下暗流湧動,我看聞喜夫婦也不是一般人,比她倆哥哥強多了,我們家施恩於他,將來對我們家也有好處。”   “嗯,那就按你的意思去辦吧。”族長就這樣決定了。   金家的家族會議上,有了族長家族和金福華家族站出來支持撤銷對聞喜的懲罰,其他家族果然紛紛支持。金鎮南等幾個死黨見狀,也不好反對,隻得不情願的支持了。金家就這樣撤銷了對聞喜的禁令。拿到了解禁令的金榮海,再次來到聞喜家商議牌坊一事,這次彩萍便欣然同意了。   聞喜對這神獸完全不了解,而且也沒有神獸的圖紙,一時也犯難了。他轉念一想,劉先生見多識廣,知識淵博,或許知道這神獸的來歷。聞喜於是找到劉先生,請教了神獸問題。劉先生則微笑著說:“你算是找對人了,當年這牌樓、神獸就是書院的先生畫的,至今還在書院的藏書閣裡。”劉先生找來後給了聞喜,並囑托道:“叫你媳婦臨摹一份,把原稿還過來,這東西書院要一直收藏著,已備後人使用。”聞喜連連答應帶回家了。有了圖紙,聞喜這神獸製作過程十分順利,不到一旬時間就把事情做好了,河洲碼頭也很快恢復了通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