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開基 光年外的孤行者 4434 字 2024-03-16

北山不算高,上山道路蜿蜒曲折,山上的樹木鬱鬱蔥蔥,幽靜而又深遠,林間山鳥嘶鳴、猿猴啼嘯,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山路上雖然人煙稀少,但一路走來也能遇到幾個老鄉,他們有些是上山打柴,也有些是去向康公問吉兇。彩萍是裹腳的女人,山路讓她倍感吃力,因此倆人走得特別慢。聞喜一路耐心的扶著彩萍上山,走到特別狹隘的險要之處,聞喜則直接背著彩萍上山。倆人花了平時雙倍的時間才到北山康公廟。接待聞喜夫婦的是一個年輕的道士。聞喜首先將金家族長的書信遞了過去。稍事片刻之後聞喜夫婦二人很快就見到了康公。現任康公是一個年屆七十的老道士,這老道士麵相溫和,頭發胡須發白,手持一縷拂塵端坐在一塊印著八卦圖的蒲團上,頗有一番仙韻。   聞喜夫婦禮畢後,隻見康公發話了:“居士想必是為玉鑼壟之事而來吧?”   聞喜聽了大吃一驚,心想這康公果然是神仙,族長給康公的親筆信是當著嶽父的麵寫的,隻是一些寒暄和接待事宜,並未提及今天要問的事情。聞喜趕緊下跪接下康公的話說:“康公您真是大神仙,我們夫婦二人的確專為此事而來,還請神仙指點一二?”   “好說、好說。”康公眼睛仍然微閉,然後話鋒一轉問道:“居士,您可曾知道玉鑼壟的來歷嗎?”   聞喜回答說:“我聽嶽父說那裡曾經是銀臺村的祖居地,崇禎末年發生過一場瘟疫,導致銀臺村遷離此處,而後一直荒廢至今。”   老道士聽了微微一笑,隨後他才慢條斯理的講述了河洲的歷史沿襲,從先秦古楚講到三國,然後一直講到本朝開國。尤其令聞喜印象深刻的是三國孫劉爭奪安城的歷史故事,同時還有歷代關帝廟的沿襲以及康元帥保家衛國的英雄事跡。講完歷史後康公又分析了玉鑼壟山川布局和風水運勢,這一通下來讓聞喜夫婦聽得雲裡霧裡。聞喜此來的目的是想了解這玉鑼壟的土地能否買下,將來子家能否在此開基?於是他放下了這些深奧的風水格局,直接向康公問道:“康老爺,您是個大神仙,那請問這玉鑼壟的田地能買嗎?我們子家將來能在這裡開基嗎?”   康公沒有立即作答,而是掐指算了算,然後慢悠悠的答道:“這玉鑼壟覆蓋麵頗廣,中間有一南北走向的狹長穀地,穀地東麵有一片高臺,這高臺西北高東南低,東北、正東是開闊田野,南麵是南鄉河,西北麵和大山連接,延伸到北山。你要記住這穀底是死地,因此萬萬不能在這穀地開基,如若選擇在高臺上則雖有缺憾,但尚能補救。”   聞喜立即接下康公的話說:“懇請康公賜教補救方法!”   “居士莫急!由我細細道來。”康公說完,又緩緩說到:“這化解方法頗為復雜,首先需要我北山康王一年一小法、三年一大法尚能長久奏效。當然最好還能在高臺西北角建一關帝廟,請關聖來鎮住穀底晦氣,這樣方可確保萬無一失。”   “為什麼要建關帝廟呢?”聞喜忍不住問了一句。康公的首席弟子回了一句:“此乃天機,但聽康公旨意即可!”   聞喜聽了不敢再問,直到多年以後,聞喜在吉州城做生意發了財,他才知道原來這關老爺是個財神,在關老爺的庇佑下子家才得以發達,自此他對康公更是敬若神明。隻是對此時的聞喜而言,建廟可是件大事,恐怕也遠非他今日的實力所能及,因此聞喜麵有難色說道:“多謝康公指點!隻是我們夫婦本是尋常人家,怎有這麼多銀子修建關帝廟呢?”   “居士,上天有好生之德,也愛樂善好施,許多時候隻要心誠則靈,至於這關帝廟可大可小,但誠意要到。如果居士選擇在此開基,按百年算你本人當無大礙。將來你們子家發達了,可以不斷翻修造大,關帝神靈也會感念居士誠意的。”   聞喜聽了心裡頓覺舒坦了很多,本以為能放下心來,隻聽見康公又說道:“有康王庇佑,又有關帝鎮邪,子家在此開基雖然無恙,但居住在此的人仍尚有子孫單薄之憂,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聞喜心想自己尚無兒子,這可如何是好?於是又問康公有沒有化解方法。隻見康公避而不答。聞喜仍不甘心,再三提問。康公首席弟子又說道:“居士,這世間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凡事忌滿,物極必反!”弟子話剛落音,康公麵色回歸凝重,開始閉目打坐。聞喜知道康公已表達謝客之意。聞喜付過銀子出了北山廟宇,心裡雖然忐忑不安,但事情總算還是有轉圜的空間,漸漸也就坦然了。聞喜的媳婦彩萍卻還有些不安,但眼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於是狠狠地罵了兩個哥哥心眼小,若是能在鎮上自立門戶,就不會這樣擔驚受怕了。   聞喜夫婦回到鎮上,首先到了嶽父家向嶽父匯報了情況。嶽父聽了沉默了片刻後,喃喃自語說:“這結果還算過得去。”接著又對聞喜語重心長說道:“聞喜啊,你既是我的徒弟,更是我的女婿,也算是我金福源的半個兒子,你在我們金家有功勞也有苦勞,彩萍又是我唯一的女兒,我自然不會虧待你。”   晚飯過後,金福源拉著女兒和女婿進了臥房,他從床頂上掏出了一袋銀子對彩萍說:“萍兒,這家啊要有地才能立足,聞喜在河洲一無所有,我明麵上給你倆五十兩銀子去買地基、買農田,但也不經花。自你娘過世後,我私藏了一些銀子,大概也有五十兩,你兩個哥哥是不知道的。這銀子你也拿去吧,以後建宅子、養小孩、過日子花錢的地方多得去。”   彩萍本想推辭,但父親沒等她開口又說:“彩萍,這錢你也別推辭,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否則我會死不瞑目。”   “爹,您別這樣說,您老會好起來的!”彩萍眼裡噙著眼淚答應到。   “聞喜、彩萍,我死後你們拿著這些錢也能過上安穩日子,千萬別在鎮上開工坊或木具店,以你大哥二哥的性格,你若是自立門戶,你們三人會成為冤家的。我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將來成為仇人,所以隻能委屈你們兩個,這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父親的話滿懷期待,也充滿不安。彩萍和聞喜雙雙向父親發誓,一定會遵循父親大人的囑托。金福源這才放下心來。   聞喜聽了嶽父的意見,於是著手準備購買玉鑼壟田產的事宜,因為有金家族長作保,一切進行得非常順利。聞喜在彩萍籌劃下,先用五十兩銀子,在玉鑼壟溪流的上下遊東岸各買了五畝水田,以及玉鑼臺部分位置較好的荒地和林地。剩餘五十兩銀子,聞喜本想先在玉鑼臺造幾間房子,但彩萍沒有同意,彩萍的意思是玉鑼臺吉兇未卜,一家人先在鎮上安家過渡,其它的事情還是緩緩推進為好。彩萍還給聞喜做了詳細的規劃:首先把玉鑼壟的地租出去,用良田收租維持一下生計,這樣能避免坐吃山空;其次,請泥瓦工在玉鑼壟造一間關帝廟,關帝廟可以簡陋些,但必須心誠,按北山康公的指示來;最後就是請康公來做個法事,等這一切就緒後再造幾間像樣的房子以示子家在此開基。對媳婦這番周密的安排,聞喜非常認可。話說聞喜自從娶了彩萍後,嶽父給他的工錢也高了不少,這樣下去用不了幾年,夫婦二人手頭也會寬裕很多。聞喜心想隻要夫婦二人同心協力,一切都會好起來,自己在河洲鎮定能發展壯大,子家將來也能在此開枝散葉。   買下玉鑼壟後的一段時間裡,聞喜就開始盤算著如何在玉鑼臺立廟。這普天之下的廟宇,無論是城裡的城隍廟、文廟還是鄉野土廟都有神主像。將來玉鑼臺上的關帝廟自然也少不了關公本尊主神。聞喜自從聽了康公講述的三國故事後,他就對這段歷史饒有興趣,尤其喜歡聽關公的故事。聞喜因此漸漸地迷上說書,每當空閑之餘,他就會來到鎮上南福街西頭大樟樹旁的河樓戲場外候著。最近一段時間以來,他對桃園結義、三英戰呂布、斬顏良誅文醜、過五關斬六將、水淹七軍、敗走麥城的故事爛熟於心。聽書之餘,聞喜還經常跑到附近的書店、畫店逛逛。有一次他對著一幅關公像端詳了很久,隨後又向這店家老板問了問這畫的價格。   “三兩銀子。”老板乾脆利落的回答說。   “三兩銀子,這麼貴?”聞喜張開大嘴,吃驚地問道。   “這還貴?你嶽父家的木具就不貴嗎?怎麼輪到你買東西就嫌別人貴了?”那老板挖苦道。   “那不一樣的!這木工活,從山上把木頭砍下運回家算起,到做成成品,要經歷多少環節?多少工序?要費多少力氣和心血?這畫不就在家裡用毛筆顏料,在紙上塗塗抹抹不就得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比我媳婦繡花都容易。”   “你說得倒輕巧,你知道這畫是誰畫的嗎?這是復禮書院劉先生畫的。劉先生可是進京參加過科舉的,隻不過人家不喜歡做官,喜歡做學問而已,不然人家現在起碼得是知府。如今他老人家可是這裡遠近聞名的大學者,在安城縣境內誰人不知?多少人想要劉先生一副墨寶都求之不得。再說了,這關公像,可是劉先生照著京城武廟、關帝廟裡的雕像畫出來的,那是皇家的畫像,才賣三兩銀子,簡直是白菜價。”店家老板無不得意的說了一大堆。   聞喜沒有正兒八經念過學堂,但聽老板這麼一說,覺得讀書人真是了不起,尤其是這劉先生是那麼受人尊敬,一幅畫就值三兩銀子,簡直是自己心目中的聖人,心想將來自己的孩子一定不能跟自己這樣沒有文化,應該多讀書做個文化人。聞喜回到家後,偷偷地拿來紙筆,在紙上描摹起人物頭像來。媳婦彩萍一邊看著聞喜的描摹,竟偷偷的樂了起來。彩萍也不打擾他,因為彩萍知道自己的丈夫想做什麼。   這些年金福源多半是臥病在床,兩個兒子大部分時間都忙著賺錢和玩樂,兩個兒媳之間更是相互攀比,相互算計,誰也不願在公公這邊多付出一點,因此照顧父親的責任基本都落在了女兒彩萍身上。彩萍夫婦對父親可謂盡忠盡孝,對父親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盡管如此,金福源還是沒能熬過乾隆三十七年的冬天,在十月初就撒手人寰。金福源在去世的前一年內已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妥當,所以在他去世後的喪事料理期間,一切還算平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