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秋闈,金榮庭中舉後衣錦還鄉。本來金家和子家商議好,秋闈之後兩家就把榮庭和善心倆人婚事辦了,但由於子家出了這事,這婚期隻能推遲到明年。出人意料的是中舉後的榮庭竟然要求父母取消和子家的婚約。這讓何蓮大為不解,何蓮問兒子說:“你是在乎子家那檔子事嗎?” 榮庭一時似乎找不到更好的借口,於是遮遮掩掩地說:“是的。” 何蓮雖大為不解,但還是耐心地對兒子解釋說:“子家這事跟善心沒有任何關係,善心是個好女孩,她跟了我這麼久,我能看出來善心是個心地善良,賢惠而又孝順的女孩子,她是我們金家最合適的兒媳婦。” 母親的解釋讓榮庭找不到更好的推辭借口,於是隻得道出實情:“娘,我不是在乎她家的事,我在外麵有更合適的意中人了。” 榮庭這番話,何蓮聽得目瞪口呆,她突然意識到兒子出門在外這段時間裡長大了不少,也變了不少,她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一旁的金福文看何蓮無話可說,這才輕描淡寫的說道:“這些不重要。榮庭你現在長大了,凡事要權衡利弊,如果解除這婚約對你、對咱金家有利,那就去做,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榮庭聽了父親的話頓時底氣十足,於是大方地說道:“當今學政的孫女張姑娘很喜歡我,這張姑娘父親是京城是正四品的官員,聽說能結交當今皇上最受寵的中堂大人。如果我能和張姑娘結婚,有她父親那層關係,以後科舉仕途就更加通暢,這對我、對咱金家不更為有利嗎?” 何蓮聽了義正嚴辭地訓斥說:“男子漢大丈夫取仕,怎能靠女人的裙帶?應該靠自己的努力才是。” “婦人之見!如今大清的官場,哪個不是官官相護?沒有裙帶寸步難行,你一個婦人家懂什麼?”金福文先是反過來訓斥何蓮,然後又對兒子說:“兒子,爹支持你,這事的確對咱家有利。” 何蓮被金福文訓得啞口無言,氣得直搖頭無奈地走開了。這時金福文又問兒子:“兒子,我再問你,拋開剛才你說的那些利害關係,這張姑娘和子善心誰更好?你更喜歡誰?” “她們倆都很好,善心溫柔、善良而又細膩,在生活方麵應該跟我更合得來;這張姑娘嘛,知書達理,見識廣博,關鍵是官宦之家。” “看來你是想齊人之福,這倒是有男子漢的風範。”金福文誇完兒子,又接著問道:“是你更喜歡張姑娘,還是張姑娘更喜歡你?” 父親這一問,倒讓榮庭有些害羞了,他低著頭說:“剛到省城那會我心裡隻有善心,後來常去學政家,跟張姑娘接觸多了,我才喜歡上她的。” “哦......這倒好辦。你若不喜歡善心,退婚就是了,這子家又不是我們金家得罪不起。隻是兒子你要記住一點,你父親這輩子其中一條很重要的為人處世原則就是——除非別人主動犯我,否則盡量不要去得罪人,凡事要想個萬全之策方後行之。因此,這子家能不得罪是最好,所以爹還是要給你想個萬全之策。” 金福文思考了一會後又問道:“你老姑父和老姑媽知道這事嗎?” “這事我沒有跟他二老說過。” “這官場的事還是謹慎些好,好在子家最近出了這檔子事,你們婚期推遲到明年,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去周旋。等為你們兄弟辦好慶功酒後,我陪你兄弟倆去趟省城。”金福文說完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裳就哼著小曲出去了。 這次鄉試,河洲隻有金家族長家的倆兒子中舉,所以這金族長家一時門庭若市,復禮書院的老先生以及遠近鄉紳,甚至連縣府的縣令都送來賀禮。因為榮庭的中舉,名義上作為未來子家的女婿的他,倒是讓最近晦氣連連的子家也沾了不少光,同時榮庭、榮耀兩兄弟的中舉也取代了子家家醜,成為河洲大街小巷的一大談資。金族長家的慶功宴也是辦得紅紅火火,讓河洲的各大家族好生羨慕。 慶功宴後,金福文帶著兩個兒子來到了省城。金福文首先帶上了一份厚禮去拜見他那官至布政使的姑父。姑父、姑母見侄子從大老遠趕過來也是十分高興。姑父看到金福文獻上厚禮就說道:“賢侄啊,你這大老遠的過來看姑父姑母,我們已經很高興了,帶這麼多東西乾嘛?” “誰都知道我們的布政使大人為官清廉,從不收禮。侄兒孝敬您一下總不算是行賄吧?這大清律令總不能說侄子不能給姑父送禮啊。” “賢侄,你過獎了!過獎了!如今這大清朝,清官恐怕是要絕種咯。我要是像你說的那般清廉早就致仕還鄉了,這為官啊關鍵要懂得什麼可為,什麼不可為,這話啊我也隻能跟你講講。”身為布政使的王大人言語裡似乎也透露些許得意,又有些許無奈。 “咱們這大清,不還是蒸蒸日上嗎?” “賢侄啊,你身處江湖之遠,許多事情是不知道的,不知道這樣更好,至少活得灑脫。” “姑父何以如此悲觀?你看我這倆孩子還不是在功名路上奮鬥呢,您既是侄兒的榜樣,更是孩子們的榜樣。” 王布政使看了看兩個侄孫,點點頭說道:“學政大人經常向我提起榮庭這孩子,說榮庭聰明有前途。至於榮耀嘛,老姑父不是看不起你,我覺得你還是回去跟你父親經營家族產業更好些,這雞蛋啊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懂嗎?” 金福文聽了,似有所悟,於是急忙說道:“姑父大人所言極是,不過這科舉我還是讓他們都參加,若是都能上榜,那可是我們金家祖墳冒煙了,若是一人上榜也無憾了。” “你這樣安排也對。” “不過姑父大人,小侄這次過來,還有一事要請姑父賜教!”接著金福文把榮庭婚事這事跟王布政使說了。 “榮庭若是喜歡這兩個女子,不妨都娶了,咱金家族長的長子受得起。”一直在一旁聽著的姑媽這時終於插了一句話。 王布政使這時說:“如今這位學政隻是從三品,他兒子在京是四品,能跟當今的中堂大人有多少交情呢?科考還是要靠自己的本事,當然將來進士及第,這層關係還是有用的。” “那我家榮庭是不是可以照著姑媽的意思去做就行?” “但做無妨!賢侄,跟你透露個消息,我這次京察位列一等,過段時間也要入京了,如果不出所料這幾天應該就有消息。” “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那侄兒來的正是時候,恭喜姑父!賀喜姑父!”金福文一連行了幾個賀禮,又接著說:“姑父進京後晉升何職啊?” 王布政使做了個手勢並悄悄地說道:“正二品侍郎。”沒等金福文接話,王布政使又接著說:“張學政是我的老同窗,早就來我這邊走動了,他在京城的兒子也都帶話過來大有巴結之意,所以說隻要孩子們你情我願,隻要榮庭喜歡就都娶了吧。” 有了姑父托底,金福文做事就自然更有底氣。飯後,金福文單獨叫來榮庭交待了一番,讓他一切按自己的安排去做。 榮庭尋著機會約了張姑娘見麵,當他見了張姑娘時故作淚流滿麵。張姑娘哪見得榮庭流淚,於是急忙問發生什麼事情。榮庭無奈地說道:“我這次回家本想跟父母說要娶你為妻,不料父母極力反對。” 張姑娘一聽也急了,於是問道:“他們為何反對?是對我不滿意?” “這倒不是,我這次回去才知道,原來我父母在我小時候就讓我跟家鄉的一位姑娘有過婚約,如今中舉回鄉本來要履行婚約,隻因我心裡隻有你,所以堅決不肯。這次我是尋著機會逃回省城來看你,接下來真不知如何是好?” “原來這樣,那可怎麼辦?”張姑娘聽了更是心急如焚。 榮庭還哭訴說:“我父母還教訓我‘剛中舉人,就不守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將來就是做了官,也隻是陳世美,甚至都不讓我再參加科考。” 張姑娘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但她的確很喜歡眼前這個金榮庭,不僅如此,爺爺和遠在京城的父親也都希望她促成這樁姻緣。 這時榮庭狠下心來說道:“要麼我們私奔吧,什麼功名利祿都不要了,我隻要你。” “榮庭哥哥,這怎麼行呢?我怎能誤了你的前程呢?我回去跟我爺爺說一下,他老人家或許有辦法。” 張姑娘回去把這事跟爺爺張學政說了,張學政開始很不高興怒斥道:“我堂堂一省學政,我的孫女看上他一鄉紳家的兒子,他父母竟然都不願悔婚,真是不知好歹!” 這時張學政的幕僚上來嘀咕了幾句,張學政聽了的臉色立刻變得柔和起來。學政對孫女說:“乖孫女,你去跟金榮庭那小子說,他可以都要了,但是你必須是正室。”這大清的官老爺們有幾個不納妾,包括張學政自己都有好幾房,因此張姑娘對此也是見怪不怪,有了爺爺的點頭,自然也就開心的找榮庭去說了。金福文父子見搞定了張姑娘這邊,在姑父姑母一家啟程進京後就立刻返鄉了。 回到河洲,榮庭按照父親的意思,又去約了善心。榮庭見了善心同樣表演了一番嘆息說道:“咱們本來打算金秋中舉之後完婚,可惜貞明哥哥出了這事,我為他深感痛惜。” “謝謝榮庭哥哥!” “善心妹妹,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知如何跟你說。” “榮庭哥哥,有什麼事您就說吧,有什麼難題我們一起想辦法。”善心安慰榮庭說。 “我這些年在省城念書,一直惦記著你。我拜的老師張學政有一孫女對我有意思,我沒辦法隻得躲著她,這次學政竟親自提出讓我娶他孫女為妻。我深知我們是有婚約在身,因此就拒絕了學政的美意,沒想竟得罪了學政。學政憑借兒子在京做官,和當朝中堂大人關係緊密,他甚至揚言說如果我不娶她孫女為妻,就會讓我永無出頭之日。”榮庭說著又是痛哭流涕。 善心問道:“那你父母的意思呢?” “我父母一直很認可你,當然不願跟你家悔婚,但也不希望我的前程受阻。你是知道我家雖是金家的族長,但也是很多人的眼中釘,比如這金鎮南這些年表麵上恭恭敬敬,私底下一直在積蓄力量。這些年我家能平安無事,全靠我老姑父幫襯著,如今他老人家也年紀大了,過幾年就要告老還鄉,那時我要是沒有功名在身,恐怕我家在金家的地位也支撐不住了。”榮庭越說越痛苦。 善心平靜地說道:“那我們就解除婚約吧,這樣你的前途就不會受到影響了。” “我不希望這樣,我很喜歡你!善心妹妹,你難道這些年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榮庭哥哥,我一直很喜歡你,但我喜歡的是那個充滿愛心,充滿理想,總是維護著我的那個榮庭哥哥。伯母上次跟我說過,女人早晚要麵對男人厭倦自己的那一天。我看到你的父母,還有我自己的父母,最終都過成了這樣的日子,所以我也很怕。”善心說出這番話時,內心有如刀絞。 “善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很喜歡你,希望你能理解我,支持我,而不是拒絕我。”榮庭話語裡雖透著滿滿的哀求,但臉色卻平靜如水。 “那你是要功名?還是要我?要做出選擇的是你,我不能代替你做選擇。” 榮庭和善心聊了很久,但他還是無法說出讓善心做自己小妾的話來,最終倆人無奈的各自回家了。榮庭回家把事情經過告訴了父親金福文。金福文聽了隻是漫不經心地說了句:“果然是金彩萍的女兒,骨子裡透著一種韌勁,讓她做金家的側室真是委屈了她。不過你小子應該感到慶幸,要是能收了善心,將來或許能成為你的賢內助。”榮庭不解父親的意思,隻見金福文又說道:“咱們還有時間,你還是先把心思放在讀書上,爭取下次科考金榜題名,這才是我們金家的頭等大事。” 眼下的子家還沒有從陰影中走出,父母之間的裂痕更是進一步加深了。善心不想讓父母為自己的婚事擔憂,因此她回到家後並沒有跟任何人說起此事,隻是經常一個人關在自己的深閨中悶悶不樂。彩萍這些天既要管著家裡大小事情,還要忙著照顧貞安和外孫,因此也並沒有發現善心這一變化。作為女人的姐姐善美倒是捕捉到了妹妹這一情緒的變化,她仔細的觀察了一陣後,於是找到妹妹探個究竟。善心這才把心事告訴了姐姐。善美聽了很氣憤,覺得這金榮庭太不像話了,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終生的人。善美轉念一想家裡剛遭遇過不幸,父母也需要時間走出這些不幸帶來的陰影,而且距離善美婚期還很長,中間或許有轉機,因此也沒有急著告訴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