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1)

開基 光年外的孤行者 6487 字 2024-03-16

經歷了一係列風波後的子家也逐漸歸於平靜,這種平靜的日子不經意間一晃就過了十年,轉眼間就到了乾隆六十年。這一年大清國也迎來了巨變,在當年的正月初二執政長達六十年之久的乾隆皇帝主動退位了,讓位給了兒子嘉慶皇帝。在河洲鎮過去的十年裡也發生了不少事情,但總歸是平常人家都會遇到的事情,也算是波瀾不驚。這樣的日子本該是普通百姓最美好的日子,但在聞喜彌留之際的記憶裡,這種美好平靜的日子卻總是那麼短暫。這十年裡對子家而言最大的變化就是彩萍的二嫂病重之際,道出了當年左媒人到子家牽線租妻一事的實情,這才讓聞喜夫婦冰釋前嫌,重新和好,倆人也逐漸恢復了往日的恩愛。善美跟著李敏華一直在吉州城打理子家產業,這十年中又陸續生了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兒,一家人倒也過得其樂融融。善心和榮庭則經歷的波折較大,善心先是生了一個女兒,一直留守在婆婆何蓮身邊。榮庭在乾隆五十二年的科考中金榜題名,很快就憑著老姑父和嶽父的關係入仕為官。榮庭帶著張氏、善心先是去江蘇當了一縣令,後來很快又榮升知府,一直到現在這官做得有聲有色。榮庭的妾室也隨著他官位的上升越來越多。在乾隆後期,這大清的官場風氣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善心跟何蓮一樣,看不慣男人在官場上的醜事,就索性回鄉遠離這骯臟是非之地,陪在婆婆何蓮身邊圖個清凈。   這十年來,聞喜自己也不知不覺到了五十七歲,頭發胡須白的早已蓋過黑的,皺紋也在臉上蔓延開來。盡管如此,他還是慶幸自己成為子家三代人以來最長壽的一個。這年彩萍也年近五十,早已沒了年輕時的光彩,但還是一直操勞著子家的大小事務。在兩夫妻齊心協力下,子家的產業倒是更上一層樓。經過這十年的經營,子家現有良田百畝,山地二百畝,在吉州城的各類門店已有五家,前不久又把產業拓展到省城。如今的河洲鎮形成了三金一子的局麵,其中這三金就是金家族長、金福華、金鎮南三大家族,一子自然就是子聞喜夫婦。河洲甚至都流傳著這樣的民謠:“河洲富不富,金子在四戶。”   這十年來,子家的孩子們也都平安長大。作為子家的唯一香火貞安如今也有十四歲了。對子家而言,這些年也不是沒有煩惱,其中最大的煩惱就是貞安的身世問題。自金河英死後,子家上上下下一直對貞安隱瞞身世,貞安也一直認為彩萍就是自己的生母。貞安小的時候一直住在玉鑼臺,由家人照料著,沒人對他的身世說三道四。隨著貞安的長大,到了上私塾的年齡,貞安被送到鎮上的私塾念書。從那時起,當貞安出現在河洲街頭時,總有些喜歡嚼舌根的人,在貞安的背後指指滴滴議論著,更有毒舌婦更是罵貞安是蕩婦之子。也有些人甚至裝作好心偷偷的跟貞安說:“金彩萍不是你的母親,你的親生母親已經被子家搞死了。”那時的貞安還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因此經常去向聞喜和彩萍問個究竟。聞喜夫婦對這事一直很煩惱,他們隻能用無限的寵溺來博取這個兒子的歡心,同時也讓貞安相信自己的父母是天底下最愛他的父母。父母過度的溺愛,導致貞安遲遲像個沒有斷奶的孩子,凡事需要仰仗著父母。聞喜想著自己在河洲算得上家財萬貫,子家下一代要有讀書人才行,最好能跟金福文一家那樣有功名,這樣不僅可以光耀門楣,更能保家族平安。聞喜夫婦擔心這孩子在河洲受到風言風語的影響太大,怕孩子一旦長大許多事情都難以掌控。因此貞安在河洲沒念幾天書就被送到吉州城的私塾去了。   前不久貞安生了一場病,聞喜這才把他接回河洲住了幾個月。如今貞安早已康復,因此又要回到吉州去念書。聞喜夫婦生怕孩子缺了什麼,因此每次送孩子去吉州就要攜帶不少行李,這次也不例外,聞喜為此單獨租了一艘船前往。啟程那天早上,聞喜夫婦帶著貞安早早地上了船,等一切就緒後卻遲遲不見船啟航。聞喜問明情況才得知是在等一位槳夫的到來。過了許久一位年輕的船工匆忙跑來對著年長的船工說:“賀師傅,今天老何有事,讓我代他跑這一趟。”   賀師傅責備年輕人說:“老何也真是的,有事也不早點說,子老爺和夫人都等急了。”   聞喜連連說:“不礙事,不礙事。”   年輕人尷尬地笑了一下說:“老爺、夫人,讓您二位久等了!”   年輕人的話剛落音,船就開動了。聞喜望著滿江綠水,心想從當年第一次去吉州方向尋找貞觀那年算起,至今已有二十一年了。這二十一年來,聞喜夫婦不知道在這條水路上走過多少回?從最初尋找孩子的苦楚,到後來滿載財富的夢想,再到如今這條河早已成為他們人生中連接財富和未來的紐帶。夫婦倆望著這流淌不息、清澈如璃的河水,心想著貞觀這孩子要是還在,如今應該也二十一歲了,就算沒有孩子,也該談婚論嫁了。   到了中午時分,貞安感覺餓了,於是就大聲叫嚷著:“爹,娘,我肚子餓了,想吃東西。”彩萍聽了急忙取出一些隨身攜帶的水果乾糧,一口一口地喂給貞安吃。貞安吃的滿嘴都是食物的殘渣,聞喜急忙取出毛巾給他擦拭,一家三口看上去其樂融融的樣子。   這年輕的船工頭戴著鬥笠,衣著單薄站在船尾搖掌著舵,手臂上的肌肉在跳舞般的有節奏地收放著,這身古銅色的皮膚充滿著力量感。年輕的船夫時不時的用眼睛的餘光看著聞喜一家人,他看到聞喜夫婦對兒子如此千依百順時,心想著做這對老夫婦的兒子真幸福,可惜自己卻從不知道父母長什麼樣?想到這裡,他內心充滿了羨慕,接著他又嘆了一口氣,心想要是自己父母若還在世,大概也跟子老爺夫婦這般年紀吧。   這時,彩萍偷偷地對聞喜說:“老爺,我覺得這年輕人跟你年輕時長得倒有幾分相似。”   “是嗎?我怎麼不覺得。”   “你當然不覺得,你又看不到自己的模樣,我天天看你自然比你清楚。”   “那我們哪裡像呢?”   “長相有幾分相似,但神情卻又不太像。”   夫婦倆人悄悄地聊著,船頭的賀師傅突然喊道:“小夥子,我們加把勁吧,開快一點。”這時聞喜夫婦突然想到這兩位船工忙活了大半天,心想應該也餓了。聞喜拿起一些吃的,先對船頭的年長的船工賀師傅說道:“賀師傅,您忙活了半天肚子也餓了吧?停下歇息會,一起吃點東西。”   這老船工看上去比聞喜大很多,但年紀其實也就四十來歲。老船工聽了聞喜的話,連連謝道:“謝謝老爺!那我就不客氣了。”這時聞喜又招呼年輕人說:“小夥子,你也來吃點。”   隻見年輕人卻搖搖頭說:“多謝老爺!我這裡不能停,等前麵的老賀吃完我再吃也不遲。”   “小夥子,聽你的口音不是河洲人吧?”彩萍這時對年輕人問道。   “我不是河洲人,我是泰河人。”   彩萍又問道:“你是泰河人,怎麼到這邊跑船了?”   年輕人麵露難色,半天才說道:“這個……”   賀師傅這時搶著說:“還不是為了金家的女子,追到河洲來了。”   年輕人聽賀師傅這麼一說,竟有些害羞,低著頭嘆了口氣,然後隻顧著搖他的船槳。賀師傅見年輕人在嘆息,於是又寬慰年輕人說:“小兄弟,可別嘆氣,我跟你說這位子老爺以前也是外地來河洲的,想當年也是一無所有,不照樣娶了金家的女人為妻,如今這位子老爺可是河洲的一大富商,所以年輕人你要有信心。”   “老爺,您就是子老板?”年輕人突然問道。   “你叫我子聞喜好了,這位是我的夫人金彩萍。”   “恩公,請恕我有眼無珠,竟認不出您二位。”年輕人說著,停下了手裡的活,先給聞喜夫婦一拜。   聞喜聽這年輕人叫自己恩公,還給自己行禮,頓覺奇怪,聞喜於是起身扶起這年輕人問道:“你叫我恩公?”   “恩公,你還記得十年前,有個孩子在吉州碼頭被人打了,是恩公您給了這孩子一錠銀子。”   聞喜遲疑了一會,終於想起來了,然後問道:“哦…您不會就是當年那個孩子吧?轉眼間就長這麼大了,這麼健壯了。”聞喜接著又說道:“我記得你好像叫留什麼來著,你看我年紀大了,竟把你名字也給忘了。”   “我叫留承業。”   彩萍聽到這個名字,也頓時想起當年在吉州貞觀木具店的那孩子。彩萍於是問道:“你這孩子當年做了三天怎麼就跑了?”   “我是個野孩子,散漫慣了,那時也做不了什麼事,所以不敢過多打攪。”   賀師傅狼咽虎吞的很快就吃好了,於是說道:“你們原來還有這番淵源,那小兄弟你趕緊來吃點東西,順便向子老爺取個經,早點把你心中那翠玲姑娘娶回家。”   “這個好說。”聞喜也開起了玩笑。平靜過後聞喜這才認真問道:“小兄弟,你看上金家誰家的姑娘?我來給你參詳一下。”   留承業麵露愧色的回答說:“我喜歡的金家姑娘叫金翠玲,就是那個戲場前的茶樓老板的女兒,就是他家條件太好了,我隻是個跑船的。”   聞喜一聽戲場前的茶樓老板,心想這不是金鎮南嗎?聞喜又回想起當年侄子貞定和金鎮南堂侄女金鳳姑娘的事情,心裡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聞喜不想給眼前的小夥子太大的壓力,因此還是很淡定的問道:“你喜歡金鎮南的女兒?”   彩萍自然也是大為吃驚,接著問道:“你一個外地的小夥子,是怎麼認識金鎮南的女兒?她也喜歡你嗎?”   留承業接著就把自己和翠玲姑娘認識的過往跟聞喜夫婦說了一遍。這金翠玲今年十五歲,因為長得跟她母親一般模樣,所以也深受金鎮南喜愛。半年前金鎮南去吉州城辦事,順便帶上了兩個兒子和這個自己最喜愛的女兒。到了吉州城金鎮南獨個兒去辦事,就讓兩個兒子帶著妹妹去逛街。金鎮南這兩個兒子是嫡子,對父親過分溺愛這個庶出的妹妹一直有成見,平日裡也不敢在金鎮南麵前表露出來。兄弟倆想借著父親不在的時候,教訓一下這個妹妹,於是故意假裝和妹妹走失。金翠玲被兩個哥哥故意甩開後也不以為意,而是一個人繼續到處逛著。當她來到一個熱鬧的集市時,她在一個攤上看中一個精美的刺繡手帕,於是買了下來。正當翠玲姑娘要離開攤位時,旁邊一小偷正把手伸到翠玲姑娘腰間把錢袋子扯掉,並拔腿就跑。翠玲姑娘第一次出遠門,見錢袋子被搶,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竟呆若木雞的原地站著。當時留承業正在旁邊目睹了這一切,看到小偷搶了姑娘家的錢,於是立刻追了上去,追過三條小巷後終於擒住了小偷,並把錢袋奪了回來還給了翠玲姑娘。這翠玲姑娘瞬間就被眼前這位極富正義感和同情心的小夥迷住,最後她竟大膽的將剛買的手絹送給了留承業作為紀念。翠玲姑娘還告訴留承業自己是河洲金河村人。留承業也被翠玲姑娘的一顰一笑所吸引,自此以後他經常茶飯不思,時刻想念著這個僅有一麵之緣的女孩子,也時常拿出手絹放在胸前一起入夢。留承業後來鼓起勇氣來到河洲,並期待能和翠玲姑娘再次相遇。   初來河洲鎮的留承業人生地不熟,在碼頭客棧一連住了幾天,很快就身無分文。這河洲鎮雖然不大,但也有萬餘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去這茫茫人海中找一個姑娘家談何容易?留承業不甘心,心想反正自己孤身一人,在哪裡混飯吃都一樣,於是下定決心在河洲鎮長住下去。起初,他幫人打短工,露宿街頭熬過了最艱難的第一個月。留承業後來認識了碼頭的老何,老何見他年輕力壯,對跑船十分熟悉,於是介紹他到河洲碼頭做了一名船工。船工的收入雖然微薄,但也能養活自己,更重要的是不再朝不保夕,可以長期在河洲待下去。   留承業和翠玲再次相遇是在兩個月前的端午節。河洲鎮的端午節也有賽龍舟的傳統,賽龍舟不僅有附近的村莊參與,也有碼頭的船工組隊參加。附近的男女老少幾乎都會湧到了河邊觀看這一年一度的龍舟比賽,這其中也包括金翠玲。留承業所在的那隻龍舟在那天不負眾望地獲得了頭名,因此他和同隊的十幾位船工在碼頭的牌坊下接受了金家族長金福文的頒獎。這樣留承業和金翠玲才得以再度相遇。金翠玲知道父親肯定會反對她和留承業交往,因此她也不敢告訴父親,倆人隻得找機會偷偷相見。   聞喜夫婦聽完留承業的故事,深感這孩子的不容易,但他倆也知道這金鎮南跟子家向來不對付,因此也不好建議什麼,隻是給留承業送上幾句鼓勵的話後便把話題引開了。子家和金鎮南家自從貞定那事後便結下了深深的仇怨。當年吃過大虧的金鎮南在河洲鎮老實多了,也不太過問金家宗族事務,更不敢和金福文正麵交鋒,而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經營自家產業上,這些年竟一躍成為金家第三大家族。其實,金鎮南也在暗自積蓄實力,也想盡辦法向上攀爬。他認為自己之所以和金福文家族存在巨大的差距,其關鍵在於自家缺少強有力的官場靠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先是使勁的花錢培養兒子讀書,希望自己的兒子也能像金榮庭、金廣仁那樣考個進士,博得功名。但天不遂人願,他的兒子們竟連個秀才都考不上。這些年裡,金鎮南又換了思路,先是花重金為長子捐了個功名,可惜的是沒有後臺的他雖然花了近千兩銀子為兒子買了個九品小官,但苦於沒缺,一直在家待補。去年安城縣上任了一個姓吳的新縣令,直到不久前他才托上關係和這吳縣令搭上了線,目的是以便他將來不時之需。   金家大族的女子大概有三個歸宿:最好的一類,也是極其幸運的一類是嫁給在當地的一些有功名的士子;二是有為數不多的嫁給當地官員或官員的子女為妻為妾;三是嫁給本縣或者附近各縣的大族,這類倒是占據了絕大多數。金鎮南對自己這個最寵的女兒翠玲也是有另一番安排,他首選的目標是當今縣令的公子。縣令的兒子年齡和翠玲相仿,不久前剛中舉人,未來若是能高中進士,那麼他的夢想就是水到渠成,隻是如今促成這事還差些火候,因此他在慢慢地等待時機。   在河洲鎮這地方,如果初來乍到會認為河洲這地方真大,找個人都難;要是一旦熟悉了似乎就會覺得河洲真小,抬腿的工夫就走遍了所有街道。聞喜和留承業就是這樣的,自從在船上相遇後,倆人似乎隔三差五就遇上了。後來倆人熟絡了,每當河運淡季,留承業就會直接到聞喜的工坊坐坐,甚至搬點木料幫個忙。留承業做的事情多了,聞喜就給點工錢,若是舉手之勞就管餐飯。就這樣,留承業慢慢地也和聞喜工坊的徒弟們打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