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承業認祖歸宗後的一年裡,逐步適應了子貞觀這一身份,也終於過上了衣食無憂的日子。在這一年裡除了跟母親學管帳外幾乎無所事事。對於習慣了江湖草莽生活的他而言,這種錦衣玉食的日子反倒讓他難受。無聊的驅使下貞觀難免胡思亂想,他想到父親的死,想到自己痛失翠玲姑娘,他就更加痛恨金鎮南。母親彩萍見兒子整日悶悶不樂,心想這孩子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彩萍突然想起貞觀這孩子竟已二十六歲,若是正常人家應該早就當了爹,而如今貞觀仍舊孤身一人。按傳統,三年喪期內是不能結婚嫁娶的,但先相親找好人家總是可以。彩萍也希望自己能在死前見著孫子,因此就迫不及待的盤算著給貞觀相門親事,這樣也好在子家喪期滿後,就把貞觀這孩子的婚事給了了。 彩萍按例去鎮上找了媒婆給兒子尋個合適人家的姑娘。按照彩萍的意思,貞觀的媳婦還是應該在金家找,最好是上金河村的。住在上金河村的人家本來不多,這還得排除掉族長一門、彩萍自己娘家和金鎮南家,這樣能選擇的人家就寥寥無幾。盡管如此,那媒婆還是找了幾個合適的姑娘介紹給彩萍。彩萍自己一一打探後也覺得這些姑娘家是不錯的選擇,而且這些人家對子家也不排斥。當彩萍興高采烈的將這些姑娘介紹給貞觀時,貞觀卻沒有一絲興奮,而是推辭說:“娘,三年守孝未滿,我怎能就想著娶媳婦的事呢?” “三年守孝期是不能結婚嫁娶,但又不是說不能相親定親。你先把這親事定了,等守孝期一過,就可以立即把這婚事辦了,我想你爹的在天之靈也會欣慰的。” 貞觀還是漫不經心地說道:“娘,我不急。” 彩萍有些生氣的責備道:“觀兒,你不急,娘急了。你如今已經二十六,你父親的喪期還有兩年時間,到時你都二十八了。要不是你被拐和爹娘失散多年,早該成家了,再這樣拖下去,娘恐怕到死都抱不著孫子。” 貞觀不想讓母親生氣,但又想拖住母親步伐,貞觀於是假意說:“娘,我答應說媒相親,隻是那幾個姑娘我不喜歡,你總不能強迫我娶不喜歡的女孩子吧?” “這娶妻哪個不是父母安排?哪來這麼多挑挑揀揀?”這時在一旁聽著的表妹玉霞姑娘也教訓起表哥來了。 貞觀見表妹也責備自己,於是迅速想到轉移目標:“嘿,玉霞,你竟然也說哥哥,我看你也到了嫁出去的年紀,應該先把你嫁出去。” “那也要等哥哥先娶啊,哪有哥哥未娶,妹妹先嫁的道理?” 彩萍看到兒子和侄女拌嘴,心想要不是貞安如此大逆不道,霞兒或許已成自己的兒媳婦了。想到這裡彩萍又嘆息了一聲,然後說:“霞兒,你是到出嫁的年紀了,改天我跟你爹商量一下給你許個好人家。” “姑姑,我不急,還是先讓哥哥找個嫂子吧,再說了姑姑姑父一直養育我,如今姑父不幸去世,我也要守滿三年再嫁。” 貞觀和玉霞倆人還總是相互繞來繞去,竟變成了貞觀和玉霞相互打太極,並且越扯越遠,最後把彩萍自己給繞暈了。彩萍知道貞觀還是忘不掉翠玲姑娘,於是想讓他多挑挑,寄希望更多的選擇能讓他挑到可以替代翠玲的對象。彩萍於是把篩選範圍擴展到下金河村條件比較好的人家,並讓媒婆再去幫忙打探。媒婆後來又陸續推薦了十來個姑娘,但都被貞觀找各種理由拒絕掉。彩萍這下真生氣了,但貞觀仍不為所動。貞觀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他知道自己這輩子都放不下翠玲,因此鼓起勇氣找母親商量;“娘,您讓我去縣城吧。我去呆一段時間,長則一年,短則一個月,我會經常回來看您的。” 彩萍很果斷地回答:“不行,守孝期怎能出遠門?” 貞觀又近乎哀求的態度夾雜著撒嬌的語氣向母親彩萍說:“我就去縣城而已,有急事一天就能來回,不算出遠門。” “不行!”彩萍仍舊斬釘截鐵說道。 “娘,我保證每月初一十五在家、平時兩三天回來一趟。” “這還是不符合規矩。” 麵對母親如此果斷的態度,貞觀還是不依不饒說:“娘,您就讓我去吧,我答應你回來後就聽您老人家的話結婚生子。” 彩萍見兒子死磨硬泡,又聽到他願意娶妻成家的許諾時,似乎也有些動搖,於是說:“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要去也要讓黃師傅跟你一起去,黃師傅跟了你父親大半輩子,做事向來穩重,有他在你身邊我放心。”貞觀見母親答應了,於是也欣然同意跟黃師傅一起前往。 次日出發前,彩萍再三囑咐貞觀說:“觀兒,到了那邊凡事請教黃師傅,不能任性,更不能亂來。”貞觀和黃師傅二人大約中午時分就到了縣城。這安城縣其實跟河洲鎮街道差不多大,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一道城墻。 這時的吳縣令發了一筆不小的財,為了參金榮庭,從金鎮南那裡搞來八千兩銀子,他隻花出了三千兩打點關係,剩下的都據為己有。後來金榮庭又退回了此前他送的六千兩銀子,這吳縣令在短時間內入賬了一萬一千兩銀子。有了這筆巨款,吳縣令打算將府內老舊的用具翻新一遍。不巧的是這些家具大多都是從子家店鋪裡買的。貞觀來到自家店鋪,首先查閱了賬目,立刻就發現了這筆單子,心想終於有機會進入縣衙一探究竟。 送貨那天,貞觀帶著幾個夥計親自送到吳大人府上。這縣城的縣府本就不大,貞觀趁人不注意故意送錯房間,送到另一間屋子。湊巧的是這屋子裡住的就是金翠玲。翠玲和她的丫鬟見貞觀竟然進到自己房間,二人不禁大吃一驚。丫鬟先開口問道:“留承業,你怎麼來了?” 貞觀沒有說話,兩眼傻呆呆地盯著翠玲,翠玲也沒有說話,同樣傻呆呆地盯著貞觀。丫鬟瞬間明白過來,於是趕緊站在門外盯著。貞觀和翠玲倆人相視許久,竟不知從何說起。倆人分別雖然隻有一年多,卻恍如隔世,如今相見早已物是人非。此間一切問候、一切思念、一切悲喜哀愁都在這沉默中濃縮沉澱。 “小姐,那邊像是有人來了。”最終丫鬟打破了這深情的沉默。 “你走吧,我如今是吳大人的側室,公子在此多有不便。” 丫鬟急忙走進來說:“快走吧,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貞觀這才出了翠玲的房間。 貞觀把家具搬放好後,縣府的門丁、官差無時不刻盯著貞觀一行人,貞觀見沒有任何機會隻得依依不舍地離開。貞觀離開時,翠玲在自己房間透過窗格裡默默地望著貞觀遠去,直到他的背影在眼眶裡消失。翠玲在娘家雖得父親寵愛,但在父親眼裡她隻是自己打造的一件用來巴結權貴的物件而已,必要時隨時可以送人。在金家其他人眼裡,他隻不過是父親和一個青樓女子逢場作戲的產物,因此備受家人的冷眼相待。正是這種人生經歷使得翠玲對名節看得十分重要,當年她和留承業愛得如此深沉,但每次偷偷聚會也止步於牽牽手聊聊天。如今的翠玲早已嫁入縣令府上,雖說內心十分討厭甚至憎恨這縣令,但即便如此,當她看到子貞觀走入她房間時,也隻是無言以對,並把感情深深地埋葬在內心的牢籠裡。 吳縣令本是一個薄情寡義的人,有了新歡之後對翠玲也就變得愛理不理。吳縣令的兒子吳公子卻一直對這個本該屬於自己的姨娘懷恨在心。翠玲初到縣令府上時,吳縣令天天纏著翠玲,那時吳公子不知真相,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得經常一個人買醉。事情的轉變發生在一次吳公子請李師爺喝酒,那天李師爺被吳公子灌得大醉。兩人於是開始無邊無際的吹扯,最後李師爺沒有把住嘴,竟把金鎮南指使金榮奎誘騙貞安殺父一事告訴了吳公子,並隨即道出了金鎮南用翠玲姑娘送給吳縣令以此換得洗脫罪名一事。自此以後,吳公子對父親搶奪自己所愛的女人深深懷恨在心,作為兒子,他當然不敢對自己的姨娘有非分之想,但他也總想在父親和翠玲之間製造矛盾。尤其是吳公子為了離間這個姨娘和父親的關係,故意把金鎮南是貞安殺父背後的主謀一事泄漏給翠玲。翠玲知道真相後的心態算是徹底崩潰,她更覺得自己無顏麵對貞觀。 沒過多久在安城縣當了兩年縣令的吳縣令被一紙調令,調到外省去任職。吳縣令帶著他的兒子和愛妾們,當然還有這兩年在安城縣搜刮的數萬兩銀子誌得意滿的離開了安城縣。翠玲離開時沒有知會貞觀,她不是不想念這個深愛的男人,隻是她一想到自己的父親竟然是貞觀的殺父仇人時,竟無顏相見。她更深知貞觀如今是子家真正的唯一的香火,不想因為自己的私欲而致貞觀於死地,隻得默默地跟在吳縣令身後遠去。 貞觀得知翠玲走後一連追了數十裡,但終究沒能追上。上次相見竟成了倆人的永別,在往後的餘生裡他們之間更無音信。翠玲走後,貞觀很快就回到了玉鑼臺母親身邊,並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彩萍卻鬆了一口氣,因為她再疼愛這個失散多年的親兒子,但也絕不允許自己的兒子和殺死聞喜的仇人之女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