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1)

開基 光年外的孤行者 4027 字 2024-03-16

一個月後,上麵果然派人下來查金榮庭丁憂期間有違人倫禮製一事。派來的官員對金榮庭宣讀了一份命令,大意是朝廷收到地方舉報,因此派人徹查金榮庭丁憂守製期間違法違禮到行為,在事實查明之前,金榮庭暫時革除一切職務,待查明後發落。這份命令下達到金家,重病臥床的荷蓮聞此噩耗,長嘆息一聲就咽下了最後一口氣。父喪事未過,母親又溘然長逝,金家族長一家頓時陷入一場前所未有的危機。   金鎮南並未因此罷休,他想趁機徹底扳倒金家族長一族,他趁著金家辦喪期間發起了罷免金榮庭族長的提議。在河洲金家罷免族長雖是很罕見的事情,但也並非不可能。罷免族長一般由兩股勢力決定:一是金家各房元老,也就是那些年長有一定號召力的房長;二是金家子弟中的官僚。河洲金家子弟在外做官級別最高的就是金榮庭自己,其次金廣仁,其餘的多是八九品小官小吏,還有一些武官之類的。廣仁當年因和地方官僚不和,被平級調入京城的清水衙門供職,此時的廣仁雖然無實權,但搖身一變成了京官。在河洲這樣遠離朝廷的地方,人們通常更相信在京城的都是大官,也更威風。因此在是否罷免金榮庭一案上,金廣仁的意見就成了左右大局的關鍵,一時間金榮海的家門庭若市。支持金榮庭的,反對金榮庭的都紛紛前來送禮遊說,有的是來遊說金榮海支持自己,有的甚至直接花錢讓金榮海站在自己一邊。金榮海向來不喜歡參與宗族事務,他年輕時喜歡銀子和女人,如今年紀大了更喜歡幾杯小酒,因此麵對這些各懷鬼胎的說客,他竟裝起了清高。最後,金鎮南隻得親自出麵遊說。金鎮南心想這金榮海曾經最怕自己,現在金福文和子聞喜都已死,金榮海除了他遠在京城的兒子外已無其他靠山,對金榮海隻要稍微硬一點,這軟骨頭肯定不敢不聽自己的。金榮海這次算是難得清醒的糊塗了一回,他對金鎮南話裡話外的威逼利誘隻是不斷的打馬虎眼。最後被金鎮南逼急了,又打太極告訴金鎮南自己做不了廣仁的主,要等廣仁的來信。金鎮南於是問道:“這廣仁的信何時能到?”金榮海隨口一說:“大概就這三五天吧。”   金鎮南掐指一算,心想這糊塗蟲真是老糊塗了,金廣仁的信件從京城到河洲鎮沒有半個月怎麼到得了?這一來一回至少得一個月。金鎮南於是說:“竟然廣仁的信三五日能到,那我讓族人五日後召開罷免會議,你看如何?”金榮海爽快地說道:“好說好說,大夥怎麼說就怎麼做,我沒意見的。”得到金榮海肯定的答復後,金鎮南頓時心情大好,心想如果到時金榮海拿不出廣仁的信件,那就當金廣仁默認或者棄權。金鎮南最後恭維了一番金榮海就意滿躊躇地走了。   金榮海自己對這事是拿不定主意的,這個時候他往往會想起彩萍,於是去到玉鑼臺去問妹妹的意見。彩萍聽了金榮海的話立刻責備說:“哥哥,你好糊塗啊,五天後就要開罷免金榮庭族長的宗族大會,廣仁的信五天時間怎麼能到?到時你怎麼跟金家族人交待?”   金榮海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大錯,於是趕緊問妹妹說:“妹妹,你說這該怎麼辦呢?”   彩萍想了片刻說:“二哥,你不用急。我和廣仁之間一直有書信往來,我去找靠得住的人幫忙模仿廣仁的筆跡寫一封信,這樣就能解決問題。”   “這主意可好,隻是我該支持哪一方呢?”   “絕對不能支持金鎮南,因為他才是害死我家聞喜的真兇。”接著彩萍又把貞安為什麼殺父一事詳細的給榮海講了一遍。榮海聽了這才恍然大悟,並說道:“這金鎮南竟如此歹毒,一計殺三人。”   “二哥,這事你心裡知道就行,千萬不要說出去,萬一泄漏,我怕他對你不利。”   金榮海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許久才平靜下來,然後又問道:“我要是不支持他,他會報復我嗎?”   “不會的,有廣仁在,他就不敢對你怎樣。我擔心的是如果金榮庭倒臺,這金家他輩份最高,又有當今縣令的支持,他最有可能當族長。真到那天我們家恐怕就沒有安穩日子了。”   五天後,這罷免金榮庭族長的宗族會議終於到了。這是多少年來金河村第一次沒有族長參與的宗族會議。當天金家祠堂猶如集市般熱鬧,人們進進出出相互試探著口風,當中有人焦慮,有人歡喜。金榮庭、金榮耀兄弟也不斷派人打探消息。會議開了大半天,雙方最終形成勢均力敵的焦灼狀態,這時需要有人出來一錘定音,毫無疑問這人就是代表金廣仁的金榮海。那天金榮海故意遲遲不出現在祠堂,他雖算得上是上金河村一大族,但這大半輩子都被上金河村瞧不起,他這次終於可以享受一下被人期待、受人矚目的感覺。直到會議尾聲時金榮海才出現在了會場,他拿出了廣仁的信念道:“驚聞金家老族長及夫人在一年內相繼亡故,作為晚輩不甚悲痛!上月吾在京師又聞地方上書參奏河洲金家新任族長金知府的消息,亦為嘆息!近日又見家書告知罷免金家族長一事,愚以為此事當慎行之。若金族長有罪,待朝廷查清後再行罷免不遲。倘若族長無罪,我族人即罷免之,難免寒了人心,將來亦不利於我河洲金氏一族團結。”   金榮海讀罷,金鎮南立即站出來質疑說:“假的,一定是假的!金家從提議罷免族長到開會僅僅半月時間,而河洲距離京城數千裡,廣仁如何知曉?這信又怎麼這麼快到達河洲?”眾人聽罷,於是議論紛紛。這時金榮海把信遞給大家說:“這廣仁的字總不能作假,你們看看,辨認一下。”這時金家私塾教書先生說:“廣仁是我們金家的文曲星,他的筆跡獨特,老朽對也記憶猶新,讓我看看便知真假。”老先生拿過信件一看便說:“的確是廣仁的筆跡,不會假。”   金鎮南還是不肯相信,因此問道:“那如何解釋廣仁這麼快就知道數千裡外的家鄉的事情?”   這時一個支持金榮庭的房長說:“這信上不都解釋了嗎?人家廣仁在京城,參奏金榮庭的奏折廣仁說不準比你知道的還早。”   “那如何解釋廣仁如何這麼快就知道我們金家要罷免族長?”金鎮南依舊不依不饒地追問著。   金榮海則解釋說:“廣仁和他姑姑一直有書信往來,這事她姑姑早就預料到了,早早寫信給他要他早做準備早拿決定。”   經過一番激烈辯論,宗族會議出現一麵倒的支持廣仁的意見,金鎮南見狀隻得遵從大家的意見,就這樣金榮庭首先躲過了一場宗族內部的風暴。對金榮庭而言,最大的危機還是來自官場上的鬥爭。對金榮庭丁憂違製一案,朝廷讓兩江總督進行徹查。兩江總督分別從江蘇、江西各任命一官員進行主導調查。兩名官員的到來讓金榮庭喜憂參半,喜的是江蘇那邊派來的是按察使方大人,這方大人就是曾經的吉州同知,是金榮庭老姑父一手提拔的,跟金家關係匪淺。江西派出的是一清流官員,同時也是個道學家,他查閱了參奏金榮庭的卷宗後勃然大怒罵金榮庭禽獸不如,發誓一定要徹查金榮庭。基於立場不同,兩位主官之間首先就產生了矛盾,因此事情進展並沒有金鎮南預料的那樣順利。   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的金榮庭也非等閑之輩,他先是讓府內一男仆出來承認說是自己和金家婢女私通。金榮庭怕這一醜事外泄,惹人非議,於是讓婢女去吉州打胎,但沒想事情泄漏,才引來不懷好意的人構陷自己。竟然事已至此,金榮庭索性成人之美,讓那婢女嫁給了這男仆,並奉上厚禮。這一番操作竟讓金家在有違禮製一事上變得無懈可擊,調查的官員最終一無所獲。這道學家卻不肯善罷甘休,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金榮庭借著父喪斂財一事上。金榮庭眼見有些招架不住,於是放出一毒計。他先是到方大人這裡主動承認有不少地方官員借著吊喪到名義給他送禮,但由於他是金家長子,一心為父守喪,對送往金家府上的財物下人沒有加以甄別的笑納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因此,他願意深刻檢討,並退回所收銀兩。這樣一來上至吉州城,下到安城縣上上下下所有官員都緊張起來,他們怕徹查金榮庭的同時波及到自己,他們於是紛紛聯合起來選擇支持金榮庭,並抵製進一步調查。這些本地官員中竟也包括安城縣的吳縣令。這位清流道學家最後無計可施,方大人又順勢給了他強大的壓力,道學家隻能選擇同意結束調查,草草結案。最終上方處置結果是金榮庭在喪禮期間逾製違禮一事查無實據,但金榮庭作為朝廷命官,不能約束好家人,借治喪名義隨意收受地方官員賄賂,影響十分惡劣,但鑒於他主動承認錯誤,退回了收受的錢財,並未造成重大損失。朝廷以為“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因此著金榮庭降兩級,免去知府一職,並罰俸一年,待其丁憂結束後另行任用。   金榮庭雖被降兩級,但功名好歹保住,因此得以長舒一口氣。金鎮南花了六千兩銀子,卻並沒有達成目的,更是鬱悶至極。不過他轉念一想自己終於有了和族長一門扳手勁的實力,也狠狠的惡心了一把金榮庭一把,更讓金榮庭連降兩級,也算是報了當年的一箭之仇。金榮庭緩過勁來後,於是對金鎮南發起反擊,但金鎮南也有所準備,通過吳縣令的關係,先是讓自己長子金福田當上了保長,然後還跟吉州通判胡大人搭上了關係。這兩家你來我往,幾個回合下來誰也沒有占到便宜,直到雙方都有些精疲力盡,金河村金家這才漸漸地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這段平靜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多年以後金榮庭徹底跌倒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