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華北日軍完成戰前準備，動手，隻需要一個借口……我能感覺得到：這一天，不會太遠。” 　　李國基輕輕地說著，眼神帶著冷冷的漠然，如同看破紅塵的高僧。 　　宋哲元的微笑凝固，掀開茶盞的手僵住，整個人愣在當場。 　　秦德純悚然一驚，身體前傾，似乎想了解更多。 　　毛萬裡的表情復雜，既有欣賞，也有感慨，更多的是憤然。 　　大敵當前，兄弟鬩墻，有人就是裝糊塗，這怎麼得了？ 　　好一會，宋哲元放下茶盞，清了清嗓子。 　　“振江，在座沒有外人，你能否說說，日軍到什麼地步，才算完成準備……” 　　“宋司令，請恕卑職直言。日本人之所以敢動手，是他們認為29軍不堪一擊。我認為，華北最大的問題，在於內部團結與否。隻要上下一心，眾誌成城，借小鬼子十個膽也不敢動手！” 　　宋哲元兩眼放光，如同撈到救命稻草，急不可待地問道：“快具體說說！” 　　“是！我個人認為，華北的團結體現在三個方麵，最重要的是政治團結，其次民眾，再次軍備。若三條中做到兩條，隻怕，田代皖一郎會愁的睡不著覺！” 　　這個結論非常新穎，毛宋秦既意外，又好奇。 　　民眾和軍備不難理解，但政治這玩意虛多實少，不好操作。 　　因此，秦德純率先發問：“何謂‘政治團結’？” 　　“全國一盤棋！有四萬萬同胞聲援，有國府海量資源，有百萬國軍並肩作戰，田代皖一郎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注定會撞得頭破血流！” 　　宋秦二人微微頷首，仔細品味。 　　毛萬裡卻眼睛一亮。 　　李國基的說辭，與國府華北方針大同小異。 　　若能說服宋哲元，接受中央軍北上，哪怕隻有孫連仲部，華北局麵也會大大改善。 　　他決定助攻。 　　“宋司令，小鬼子得隴望蜀，劍指平津，華北情勢已經危如累卵，聽聞孫將軍與司令素來交好，可否由其分擔華北防務？” 　　秦德純暗道：不好！ 　　對南京乾涉華北軍政，宋哲元尤為敏感，毛萬裡過於急躁，恐怕會適得其反。 　　宋哲元哈哈一笑，再次施展太極神功：推手。 　　“毛站長高瞻遠矚，說得自然極好！然，華北五省兩市，億萬人口，秦某再大的本事，也無法一言而決。這樣，我回去就召集華北防務會議，群策群力，認真研討，等有了結果再通知毛站長，可好？” 　　毛萬裡被對方的婉拒，弄得有些下不來臺。 　　場麵一度陷入尷尬。 　　秦德純就是和稀泥的，他立刻哈哈笑道：“孫子有雲：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司令這般慎重情有可原，畢竟，都是為了華北的團結嘛！” 　　宋哲元立刻點頭，笑著說道：“對，就是要團結！惟有華北團結一致，我們才能打敗小鬼子！振江，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啊？” 　　他的本意是能拖就拖，能讓中央軍晚一天進華北，自己就鬆快一天。 　　同時，“團結”一詞，是李國基剛剛說出口的。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高明！ 　　咦！ 　　三日不見，老秦這學問，當刮目相看啊！ 　　碰了軟釘子，毛萬裡心情能好才怪，不由自主瞥向一旁的部下。 　　那小眼神，相當幽怨。 　　“司令和秦市長所說，自然是老成謀國之言。” 　　李國基先回了上司一個微笑，突然話鋒一轉，說道：“不過，團結還包括‘攻心’戰術，可從心理上對小鬼子施壓，或能起到‘四兩撥千斤’的作用。” 　　毛萬裡不知道李國基搞什麼鬼，既然信心滿滿的樣子，且看看罷。 　　宋哲元對北平站鼻子不是眼睛，但，偏偏覺得“張振江”順眼順心。 　　“哈哈，我早就猜到振江留著一手，有話直管說，要咋樣，咱們才能撥小鬼子的千斤？” 　　“謝司令誇獎！卑職的‘攻心戰術’好比五根手指。” 　　李國基攤開右掌，先屈下大拇指。 　　“外交軍爭，輿論先行！司令可發揮報紙的宣傳作用，積極闡明我方正義合理的主張，揭露日方的狼子野心。發揮的好，可當十萬大軍。” 　　“好！” 　　宋哲元挑起大拇指。 　　這個辦法惠而不費，平津各大報館，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李國基屈下食指。 　　“示好友邦，以夷製夷。可與各國駐華北部隊舉行聯合演習，還可與各國領事館舉辦文體活動，婦女兒童聯誼等。隻要我們與各國關係密切，小鬼子動手也要掂量掂量。” 　　此時華北有各國駐軍，主要是美英法意四國，司令部均設在天津，北平是分部。 　　北平駐軍人數：美軍508人，英軍236人，法軍229人，意軍99人。 　　宋哲元一時半會沒明白，秦德純卻兩眼放光。 　　“諸國軍演，文體活動，婦幼聯誼，凡此種種，無不向世人傳達我之和平心願，揭示日軍野蠻粗鄙。合縱連橫，得道多助，振江大才！” 　　宋哲元見老搭檔煞有介事，也重視起來。 　　“這個我懂，師出有名嘛，這就讓下麵操辦起來。” 　　屈下中指：“兄弟同心，見教見學。辦個培訓班，邀周邊兄弟部隊基層軍官進修，也可派員赴各部隊觀摩，營造求同存異守望相助的氛圍。” 　　屈下無名指：“立預備役，民眾尚武。抽調教官到村鎮培訓青壯，作為後備兵源。援助大刀隊、紅槍會、武館等，提倡忠義智勇，發揚尚武之風。” 　　屈下最後的小拇指。 　　“自信自強，敢於亮劍！上述四條逐步推行後，找書苑 www．zhａoshuyuan.cｏm 可派一線精乾部隊，到日軍陣線前演習，謂之‘來而不往非禮也’！” 　　李國基握掌成拳，猛然砸向茶幾。 　　“嘭！” 　　他擲地有聲地說道：“如此，好讓小鬼子知道：我29軍將士，不是沒卵子的慫包軟蛋！” 　　圖窮匕見！ 　　目標正是高高在上蛇鼠兩端的鎮北王！ 　　“呼！” 　　怒火直沖天靈蓋，宋哲元猛地從沙發上彈起。 　　他渾身顫抖著，左手指著對方，右手按在槍套上。 　　似乎隨時拔出，將冒犯侮辱自己的小便衣狗，“突突突……”地一槍爆頭！ 　　“放屁！29軍戰功卓著，肩負華北守衛重任，豈容你肆意欺辱？！” 　　毛萬裡立刻出麵，高聲訓斥部下：“張振江同誌，你小小年紀，說話沒輕沒重，快快向宋司令賠禮道歉！” 　　一聲“同誌”，一句“小小年紀”，道盡老狐貍內心的暗爽。 　　宋司令，他還是個孩子啊！ 　　李國基豈能聽不出言外之意，當即“嘿嘿”冷笑。 　　“站長，您操得是哪門子心？或許三五個月後，華北就被小鬼子吞並了，根本用不著29軍守衛?屆時的宋司令，八成被日本人追的像喪家犬……當然，還可以讓29軍和小鬼子合作，就像殷汝耕那樣縮在通州，當個足不出戶的富家翁！” 　　“歘！” 　　宋哲元掏出手槍，跨前一步，槍口頂在李國基胸口，語氣森然。 　　“你再說一句試試！” 　　毛秦二人，慌忙站起，一左一右，開始各自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