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射樓的大廳寬敞而氣派,站在一樓門口就能看清整個一二樓的全貌。 樓上樓下裝飾著各種緋紅的燈飾,充滿誘惑意味的光影照在來往穿梭的男男女女身上。 有的神色萎靡,有的滿臉興奮,有的在高談闊論,有的在低聲調情,整個大廳彌漫在一種喧鬧而亢奮的氣氛中。 手握長幡進入大廳後,季遠一眼就看到大廳中央正圍著一群人。 走過去一看,發現那裡搭著一個大臺子,臺上有五個並排的單帳,單帳內靡靡之音不絕於耳。 時不時有一臉挫敗之色的男子抱著衣物從單帳內出來,在臺下圍觀者的起哄聲中落荒而逃。 然後便又有叫到號的圍觀者一臉興奮地跳上臺去,搓著手沖入單帳中,沒叫到號的則摩拳擦掌,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我去,這麼勁爆的嗎?” 季遠大為震撼,連忙拍了拍旁邊一個眼窩深陷的瘦猴,打聽道:“兄臺,敢問這是在做甚?” 那瘦猴緊盯著臺上抖動不已的單帳,頭也不回地說道:“選郎官啊!選中的年金百萬錢起步呢!” 說完察覺到問話人的聲音有些陌生,便又回過頭來瞟了眼鄉野散修打扮的季遠,最後目光停留在長幡上。 “你一個卦師也跑來選郎官?” 季遠被問得老臉一紅,支支吾吾道:“看看,我就是隨便看看。” 連忙岔開了話題:“兄臺是來選郎官的?” 瘦猴搖了搖頭,雙手一攤,道:“我倒是想,不過我這連打三個的本事實在太過普通!連預選都沒過。” 季遠聞言一驚,心道:“連打三個都過不了預選?那我豈不是也......” 連忙又問道:“郎官競爭這麼激烈?” “可不是嗎!” 瘦猴似乎被勾起了談興,繼續道:“現在什麼都不好做,但凡有待遇比較好的活計,就會有一堆人跑來搶。” “頭先有個三寸丁矮子,一個人打翻十個才倒,現在正被請到二樓雅座喝茶呢!” “能打十個?那他豈不是穩了!” “穩個屁啊!” 瘦猴往地上啐了一口,指了指臺上最左邊那個搖晃得很有節奏的帳篷:“那裡麵那個家夥早上進去的,現在都還沒倒,整個姑射樓近一半的姑娘都被他打翻了!” “哇,那應該非他莫屬了吧?” 瘦猴摸了摸下巴上那幾根雜毛,笑而不語。 “那可不一定,昨天有個不知道什麼東西化形的妖怪,天賦異稟,不但想不倒就不倒,而且居然還可以同時打兩個!” “我看昨天姑射樓掌櫃胡媽媽找他聊了很久,說不定會簽他哦!” 聽了瘦猴的話後,季遠瞬間打消了靠賣身賺取第一桶金的想法。 他那點本錢與常人比起來或顯厚重,但與這些“妖孽”比起來可就完全不夠看了。 感覺自信心被按在了地上摩擦的他倍受打擊,轉頭就往外走,打算再找找別的賺錢路子。 此時,一對盛裝麗人剛好從二樓經過。 年輕一些的那個看著樓下季遠手中的長幡,連忙推了推身邊年長一些的女子道:“媽媽,您不是到處找算卦的嗎?那人好像就是個卦師誒!” 那個年長一些的女子也看到了季遠,打量了一眼後搖了搖頭。 “采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事幾乎找遍了全坊所有的卦師,沒有一個算得出來。” “連坊中最有名的葛大師也無可奈何,他一個鄉野算命先生能抵甚事!” “葛大師可是金丹後期,算了一百多年卦了,是人稱【鐵嘴神算】的大卦師。” “樓下那人的修為看起來應該不會超過煉氣初期,葛大師都算不出來,他怎麼可能有辦法。” 被叫采薇的女子又打量了眼正要離去的季遠,道:“哎呀,試一試嘛,死馬當活馬醫唄,要是算不出來,不給他卦金就是了嘛!” 見對方沉默了一下後便點了點頭,采薇連忙揚了揚手,沖已經走到大門口的季遠喚道:“誒,那舉長幡的,你可是卦師?” 季遠聽到有人叫自己,抬頭一看,見一個麗人正站在二樓樓梯口沖他招手。 那麗人未施粉黛,長相說不上有多好看,卻有一股獨特的迷人氣質,灑脫中似乎帶著一絲憂鬱。 麗人旁邊還站著一個年紀比她稍微大一些的中年女子,衣著華麗,氣質沉穩,隻是臉上風塵之氣略微重了一些。 猜測對方估計是想找自己算卦的,於是拱了拱手道: “小大姐有禮,我是卦師,有何見教?” 他現在缺錢得很,賣身計劃泡了湯,要是能順便接單生意,賺點小錢也好。 采薇見季遠果然是卦師,高興道:“上來!” 到了二樓,季遠被領到了一處雅間當中。 一個婢女為三人斟好茶後倒退著出去,關好了房門。 房間內,被采薇叫做媽媽的女子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眼神閃爍,正用喝茶掩飾緊張的小卦師。 衣著不用說,一看就是鄉野修士常穿的那種廉價貨,而且衣領袖口等部位都有些泛白了,明顯是反復漿洗造成的。 頭發也是用根切削過的樹枝挽起來的,連根普通玉簪都買不起。 當然,也可能是舍不得。 麵容看起來倒是溫和恬淡,不像某些卦師,一雙鼠眼處處透露著精明,一副總是在算計的模樣。 放在手邊的那麵卦幡有些奇特。 幡布的材質一看就知道不是尋常物件,但幡桿卻是一根普通竹竿,看起來十分不協調。 最奇怪的是幡麵中間的圖案,別的卦師的卦幡圖案要麼是陰陽太極,要麼是五行八卦,要麼二者兼有,或者乾脆就簡單一個“卜”字。 他這幡上卻是一隻額生獨角如羊似麟的異獸圖案,端得是有些怪異。 “莫不是個跑江湖的騙子吧?” 想到此處,女子心中的不信任便又加深了幾分。 於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朝身旁的采薇使了個眼色。 采薇會意,伸手在低頭喝茶的季遠眼前晃了晃。 “誒,別光顧著喝茶啊!” “你叫什麼名字?你真的會算卦?” 其實季遠不是真的緊張。 隻是他剛才跟著這兩個女子上樓時,愕然發現那年輕女子身後的裙擺下,居然拖著一條火紅色的尾巴! 竟然是個妖精! 好奇之下多瞟了幾眼,旁人看起來還以為他是緊張心虛呢。 見那和前世某半島金姓女星有幾分相似的女子發問,於是將茶杯輕輕放回茶幾上。 朝對麵那兩名女子拱了拱手,自我介紹道:“在下季遠,字長爾,煉氣二層卦師,人送外號:天......” 話還沒說完,就被采薇打斷道:“行了行了,那麼多廢話乾什麼,直接說你能算些什麼吧?” 說起算卦,季遠頗為自信。 “我什麼都能算!” 那年長一些的女子聞言,不易察覺地癟了癟嘴。 “好大的口氣,就是已經窺得幾分天道的三教長老,都不敢說自己什麼都能算,你一個煉氣二層比那些還虛期的頂尖強者還厲害?” 心中更加認定季遠就是個騙子。 采薇不置可否,轉而問道:“那你是怎麼個算法?算不準不收錢的吧?” 季遠知道兩人不信他,卻也不在意,正要按以前在村裡的收費報價。 忽地想起這裡是坊城,城裡的物價和鄉下可不在一個檔次。 於是眼珠一轉,每樣都乘以十倍,介紹道:“問財兩萬,解姻緣四萬,批運六萬,尋人八萬,斷吉兇十萬,參機緣八百萬!” “先付錢再算卦,不應驗退全款!” “機緣?築基機緣?那東西你都能算?” 聽到最後,兩人均是瞪大了眼睛。 見季遠很淡定地點了點頭,互相對視了一眼,迅速得出一致結論:“這家夥十成十就是個大騙子。” 修行路上,有【三關六卡】之說。 第一卡是【感氣卡】,大約每百凡人中隻有一人具有感應靈氣的能力。 能感應靈氣,才能引氣入體淬煉為真元,從而進入煉氣期,開啟修行之路。 而第一關,就是從煉氣期跨入築基期的【機緣關】。 機緣是個非常玄妙的東西,當修士達到煉氣後期,便有一定幾率在某天突然獲得一種特殊感應。 指引他前往某個地方,尋一件物,找一個人,或是做一件事。 隻有得到了感應,並完成了相應的機緣任務,才能逆轉陰陽成功築基。 能通過【機緣關】的修士,百中無一! 而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因為得不到感應,不知道自己的機緣是什麼,所以修行一輩子都築不了基。 可以說,機緣是一個修士一生中最最重要的一道關卡,過了,要麵對的不一定是坦途。 但要是過不了,一切都是浮雲,終其一生都隻能是個比凡人強一點的練氣士,連大道的皮毛都摸不到。 雖然有些大宗門會用築基丹等藥物,讓某些無法得到機緣感應的弟子強行躍境。 但那樣一來,便基本和結丹無緣了,修為最多隻能到築基圓滿,無法升入金丹期。 機緣這東西,是和天道自然息息相關的,本身就是玄之又玄不可捉摸的存在,從未聽說有人居然還能算機緣的! 所以也怪不得采薇和胡媽媽不信。 雖然心中已經將季遠徹底歸入了騙子一類,但想著叫都叫上來了,算不準也能退全款,最多浪費一些時間罷了。 於是采薇看了身旁的媽媽一眼後,還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淡淡道: “行吧!季遠是吧?” “我先介紹一下,旁邊這位就是咱姑射樓的大掌櫃胡媽媽,我是她的乾女兒胡采薇,姑射樓的二掌櫃。” “我們也不找你算什麼機緣,你就幫我家媽媽算一算我家小公子的下落吧!” “先說好,算不準可要退全款哦!” 胡媽媽見采薇已經應承下來,她現在也確實沒有別的辦法可想,於是喝了口茶後,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出來。 原來,胡媽媽有個剛滿二十四歲的獨子,一直是她生意上的得力助手。 前些時日,胡媽媽聽聞南邊兩百多裡外,一個與邪魔域接壤的小坊市又抓到了幾個羊角矛尾的正宗魔女。 於是讓自己兒子代她前去洽談生意,打算先人一步把那些魔女買回來,好為姑射樓增添一些新奇噱頭。 結果在兒子離開幾天後的一個晚上,她忽然做了一個怪夢。 夢裡,她那可憐的兒子正渾身濕漉漉地蹲在一口木箱子裡,偏著頭不停地對她說:“娘,我冷,娘,我好冷呀,我想回家……” 那陰森慘然的模樣瞬間就把胡媽媽嚇醒了過來。 胡媽媽雖然因為要忙生意,修行的事多有耽擱,到現在也才築基初期,但她本身根器是很好的,自從踏上修行之路以來,她可是好多年沒做過這樣詭異的夢了。 醒來後察覺到不對的她,當即就派人沿著兒子去時的路尋找,結果卻一無所獲,去那個賣魔女的小坊市探問,人家卻說她兒子早就押著三名魔女離開了! 預感到不妙的她,趕緊又找了城中一個熟識的卦師算了一卦,想要問問吉兇。 結果那卦師連點了三次香,卻硬是啥都算不出來。 最後隻得坦言道: “你這事兒有些棘手,我道行淺薄算不了,你去找葛大師看看,要是他也算不出的話,這坊盟之中恐怕就沒人能算得出貴公子的吉兇了。” 於是胡媽媽又趕緊去內城區,找到了久負盛名的葛大卦師,花重金請他出手幫忙算一算。 葛大師作為永寧坊卦力最強,聲望最高的大卦師,平時都是幫著坊裡算天時地利風情雨數這樣的大事的。 聽說隻是簡單地問一問吉兇,於是也沒在意,當即準備隨便起上一卦。 結果,當他取了五支專門斷吉兇用的竹香,準備點燃後算上一卦就收工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卻震驚地發現,最後那一支無論如何都點不著! 以為是不是自己徒弟平時不上心,讓那竹香受了潮,便又換了一支,卻愕然發現仍舊死活點不燃! 這可把他弄得有些下不來臺,哪有香都點不著的大卦師,要是傳出去豈不是要被人笑死。 趕緊又摸出幾根蓍草來,打算算一算胡媽媽兒子的運勢看看。 結果發現同樣什麼信息都得不到。 如此詭異的情況,可是他從業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碰到。 那時的他便已經知道事情恐怕不簡單,連忙告了聲罪,丟下胡媽媽等人,一個人慌慌張張地回到靜室打坐參悟。 足足半個時辰後才一臉疲憊的出來,帶給了胡媽媽一個絕望的消息:“關於貴公子的一切消息,都被至少是化神以上的某個高人給遮掩了因果,根本算不出來,恐怕兇多吉少啊!” 其實自從做了那個怪夢起,胡媽媽心中就已經多多少少知道了結果,隻是心存僥幸罷了。 聽了葛大師的宣判後,胡媽媽一顆心瞬間跌到了穀底,隻得失魂落魄地出了葛府。 不死心的她又命人把全坊市的卦師都請了過來,結果當然是沒有一個人能告訴她,她的孩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聽了胡媽媽的講述後,季遠眼睛微閉,似乎已經開始了推算。 正當一旁的胡采薇疑惑季遠怎麼既不問八字,也不要舊物,甚至連個起卦的儀式都沒有就開始算卦時,季遠忽然睜眼開口道: “你這事兒吧......” “得加錢!”
第二章 姑射樓(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