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隻有同行之間才是赤果果的仇恨’這句話,說的是一點都沒錯。但這小子拿老子當炮架子了是吧,我可不能這麼給你丫慣著。” 顧遠看著仍然滔滔不絕著的青年又突然開口道:“盧公子的穿著打扮,看著也是一表人才,可一開口實在是臭不可聞。真是沙灘一臥兩年半,今日浪打你翻身,剛翻身就跑到這裡,抻脖子胡咧咧。” 接下來兩人又互噴了不少垃圾話,四周的火藥味越來越濃,周圍人的目光也跟著聚集到了二人身上。 到了最後,連忙著招待賓客的柳長青夫婦,也被聚集的人群吸引,往二人所在的方位走了過來。 綠衫青年將長袖稍稍卷起,滿不在乎地甩了甩褐色的頭巾,靜候起接近的柳家主和夫人兩人,一舉一動都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似的。 其餘賓客見到二人爭鋒相對,紛紛過來勸和或看起熱鬧來。青年見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如早有準備般又嚷嚷了起來:“長青鏢局柳長青的拳腳功夫舉世皆知,可柳家鏢局的生意,卻不復當年也是既定的事實,今年竟不務正業地開始做起豆腐生意來了。” 注意到人群的舉動,他又扯起了嗓子。“衡泰鏢局,在這段時間裡異軍突起,現在已經能與長青鏢局不相上下。接下來要挑戰柳家龍頭位置,也隻是時間的問題了。” 他見人群聚集的差不多了,又扯著嗓子大聲疾呼道:“最近我們還聽到了些風聲,消息說長青前輩當年其實受了極重的內傷,後來又忙於處理事務,未能及時醫治,導致了傷勢加重,近些年甚至已經無力調動真氣,當然也就無力自行護鏢。既然如此,柳前輩當年掙來的這大楚第一鏢局的名頭,也是時候讓出來,由能者居之了。” 他說完這些話,周圍人立刻亂作一團,有些和柳家交好的,當即就罵了起來,一些挑事的則認為他的話也有道理,一時間眾人吵得不可開交,宴席進度也被暫停下來。 薑薇梓不知何時,已經來到顧遠身旁,顧遠便向她問道:“你不吹牛這柳長青是個高手嗎?怎麼那小子又說柳長青當年受了傷,現在功夫已經大不如前了,到底有沒有這回事啊?” 薑薇梓白了他一眼道:“你像虛心向我請教的樣子嗎?看那個小子這麼有恃無恐的樣子,看來我聽說的那件事,多半應該是真的了。” 她拉進與顧遠的距離,小聲道:“我之前也隻是在黃家聽說過此事,結合今天看見柳長青和他夫人的舉止,和惹事的這小子的樣子,現在倒也有些確信了。” “你和老張怎麼都喜歡把事情拆開來,怪吊人胃口的。”顧遠瞧見薑薇梓一副等魚上鉤的模樣,皺起了眉頭道:“得,你提條件吧!” “我也不跟你提別的要求,把咱倆今天的賭約取消,我就跟你說說。”薑薇梓伸手,一指點向顧遠。 顧遠想,反正賭局自己也沒占到便宜,便一口氣答應了下來。“好好好,你快點說吧。” 顧遠剛答應,薑薇梓就一巴掌拍在了他背上淺笑道:“好,就讓姐姐我給你講講吧。這件事要從柳長青唯一那件,沒能護送成功的鏢物說起了。” 她細聲為顧遠講述這事情的原委:那被護送的物件一早就被盯上了,千機閣早早安排了張永年,到鏢局內做了接應。 隻是盯上這東西的勢力,卻不止一個。其中另一個有實力的勢力,便是增山派。增山派在江湖上也挺有名氣,不過這名聲卻不是什麼好名聲。 增山派專門培養各種小偷大盜,至今仍有不少優秀成員的名字,還被記錄在不同勢力乃至朝廷的通緝名錄上。 增山派行事極為隱蔽,甚至連千機樓都給他們瞞住了。在獲悉了柳長青的護送東西的路線後,增山派便在柳長青的必經之路上也設下了埋伏,又趁著千機樓發難的時候,一舉出手虎口奪食般的奪走了鏢物。 後來張永年在增山派交接此物時,又出手和人繼續爭奪那鏢物。但張永年雖然能力極強,也架不住對方使用詭計,雖是拚盡全力,仍隻奪回了那東西的一部分。 索幸那東西的失主,後來也未曾追究,長青鏢局後來對外稱,東西被柳長青和張永年協力奪回,隻此一役張永年便以鏢師的身份出了名。 不知是張和柳做了什麼交易,從此張永年就在長青鏢局留了下來,甚至成了長青鏢局的頭牌鏢師。柳長青未能等到傷勢復原,便再次外出護鏢,因此也落下了病根。 “黃宜祿的便宜老子,有次喝多了,和我炫耀他家,將會成為瓢城第一大家族,才泄露了這件事。原先我隻當他隻是吹牛,現在看來到真是那麼回事了。”薑薇梓淺淺一笑補充道。 “這件事的真相,知道的人不多,衡泰鏢局的人,是怎麼知道的呢?” “如你所說,老張得到的應該就是鍛體訣了,那麼其餘的東西在誰手裡,誰就是背後動手之人嘍。” 顧遠晃了晃腦袋冷靜分析道。“既然輪轉神功到了齊王手上,這麼說黃宜祿的老爹,知道這件事,也是從齊王那裡得知的?” 薑薇梓點了點頭,“朝廷這些年,一直想把鏢局的事務,整合到手中。各路私人鏢局不願坐以待斃,就成立了聯盟來抵抗。柳家兩邊都不站隊,自然就成了眾矢之的。” 薑薇梓長出一口氣後,又拍了下顧遠的肩膀道:“看柳長青的狀態,今晚柳家怕是躲不過這一遭了。” “媽的,不能讓這小子得逞。柳家對我們兄妹不錯,我的生意又一直靠柳家罩著,老張也讓和柳家搞好關係,關鍵時刻還是要幫一把柳家的。” “我隻被安排幫你練功,其餘的事還是由你自己做主好了。” 最終二人達成統一意見,都靜靜站在一旁觀察起事態的變化來。 柳長青依舊是挽著柳夫人的手,一步步走到了人群中。盧仲樓見到柳長青夫婦走來,灼熱的目光忽然閃動。 “大家也不必爭論,柳家主既然來了,在場的行家也不在少數,不如讓他現場展示一下,賴以成名的拳法,真相自然也就大白於天下了。” 周圍立刻有看熱鬧的人附和道:“好啊好啊,柳家主的拳法可是一絕,哪怕不能學上一招半式,看個聲響也是極好。” 柳長青對眾人的煽動不為所動,還是靜靜地看著盧仲樓。周圍幾個與柳家交好人幫著柳長青說:“柳家主今天被你質疑就要演示武功給你看,你以為你是誰啊,就是盧家家主也沒這麼大的麵子吧。” 旁邊又有一人道:“柳家主的拳法多是些與人對陣的實用拳法,一個人打出來也不會多好看,今晚宴席終究是喜事,和人動手的事還是免了吧。” 盧仲樓聽到後麵一人說話,露出一副正中下懷的表情興奮地補充道:“晚輩自小,就是聽著柳前輩的事跡長大的,對拳法也是頗有研究,不如讓晚輩與柳家主切磋個幾招,也就此開開眼吧。”眾人見他把話說到這份上紛紛不再談論,隻等柳長青的回應。 “我靠,他有把握柳長青動手,咱們還怎麼幫忙啊。” “先走一步看一步,柳長青這種出道多年的高手,應付個幾十招總不會出多大問題的。” 顧遠被薑薇梓一把按住,隻得等待柳長青接下來有什麼動作。 全場慢慢恢復了安靜,柳長青也已經鬆開了挽著夫人手,緩緩朝前走來:“既然有後生,想和我過過招,那我也就不怕獻醜了。”說話間他已經脫去長袍,露出了裡麵的勁裝,表情也不再如先前般溫和。 此刻的柳長青鋒芒畢露,終於展露出一流高手的氣魄。冷風中隻聽見他渾身的骨頭不斷咯咯作響,一抹狠厲的笑自他的嘴角閃過,道了聲“請”,隨後擺出一副迎戰的架勢。 盧仲樓先微微下蹲,隨後雙手合十舉過頭頂,全身骨骼也開始劈啪作響,經過這樣的熱身後,他揮了揮手,也示意自己做好了準備。 柳長青仍然麵無表情,柳夫人的臉上卻升起了一副擔心的神色。 柳長青看到妻子對自己有些擔心,沖著柳夫人擺了擺手道:“沒事,武行比武向來是點到即止,現場這麼多人看著,我不會有什麼大礙的。” 他給妻子送去安慰的笑容,旋即又進入了備戰狀態。 盧仲樓微微一笑道:“柳前輩,拳腳畢竟不長眼,如果現在收手,隻需把鏢局並入我們衡泰鏢局,我還可以給您留些顏麵,也能讓夫人免去了擔心。” 柳長青到底是老江湖,被對方這樣出言挑釁仍顏色不變,“少大言不慚,先接住我幾拳再說吧。” 柳長青一步蹬出轉瞬就沖出了兩三丈。他的速度極快,在到達盧仲樓不足一步時,卻驟然速度一滯,隨後整個人猛然發力,斜著砸向了盧仲樓。 柳長青的拳頭裹挾著強烈的罡風,撕開空氣便搗向了對方麵門。 從蹬地到閃至對方麵前出手,柳長青隻用了眨眼的功夫,速度快得實在讓人防不勝防。如此強度的比鬥,絕不是鏢師們平日的對練可比擬的。 “老柳還是有兩把刷子的,看樣子他是打算速戰速決了。他的身法是真快啊,姓盧的這小子要吃不了兜著走了。”顧遠看著一動不動的盧仲樓,心中不禁起了幸災樂禍的想法。 就在不少人和顧遠一樣,以為柳長青將要以一招取勝時。盧仲樓竟如早有準備般的迅速向後倒去。在他將要接觸地麵的瞬間,卻以手觸地,隨後腳尖朝著柳長青的咽喉踢去。 柳長青見一招被反擊,身體仍十分鬆弛,隻是自信地稍稍仰頭,竟讓盧仲樓的腳在下巴下方不足一寸處,掃了過去。 待盧仲樓再次翻轉,腳麵馬上就要觸地,柳長青終於抓準時機,再次欺身而上又使出了第二拳。他的第二拳是一記上勾拳,拳頭自下方斜撩著朝盧仲樓胸口處刺去。 此時盧仲樓的腳將將落地,還不能使上力,這拳按理來說會是避無可避隻能硬拚的一擊。豈料盧仲樓竟就勢劈叉,又險險地避過了這一擊。 盧仲樓之後的動作也毫不拖泥帶水,他竟兩手合十擺出一個千年殺的手勢,直朝著柳長青下身戳將過去。 習慣了點到為止的柳長青,也毫不遲疑,近乎本能地提起膝蓋,阻擋這淩厲的一擊。 盧仲樓則趁機化指為掌,猛推向柳長青膝蓋,隨後借著反作用力,向後滑行了一丈來遠,再度與柳長青拉開了距離。 “我靠,這小子不光對別人狠,對自己也是真下得去手啊,剛才地上要是真有個碎石瓦礫什麼的,可不得給他擠散黃了啊。”顧遠看著被盧仲樓擦過的光潔地麵,不禁向一旁的薑薇梓吐槽道。 “你說如此打下去,幾招柳長青就能打死這小子?”顧遠指著場中兩人,向薑薇梓問道。 薑薇梓搖了搖頭,又伸出一根手指比在唇前,示意顧遠噤聲,繼續目不轉睛看著戰局中的二人。與此同時她的手也在不停比劃,似乎在計算著什麼。“一百招內若柳長青不能取勝,我就看好盧仲樓贏。” “怎麼可能,姓盧的可一直被壓著打啊?” “你不信?那咱們就靜觀其變好了。” 隨後的回合中,柳長青依舊主動進攻,盧仲樓也仍以閃避為主反擊為輔。 柳長青的身材高大,雙臂如同兩條巨蟒修長有力,進攻也多依仗這兩條胳膊。他的招式雖然大開大合,但兩臂聯合起來,攻擊卻意外的縝密,幾乎沒有太大躲閃與反擊的空擋。 盧仲樓仿佛泥鰍般滑不溜手,幾次都是擦著攻擊的邊緣,才得以幸存,這種驚險打法,自然讓觀戰的不少人都大呼刺激精彩。 “哎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又隻差一點,下一招柳長青一定能打到的。”顧遠也說不清自己重復這句話多少遍了,看熱鬧的人們也大抵有些一樣的想法。 然而這樣的景象,一落入方家眼中,卻能品出些別的滋味。因為看似一邊倒的局勢裡,比較狼狽的一方,實際上並沒有場麵呈現出來的,那麼不堪。 若是隻盲目躲閃,是絕對不足以讓盧仲樓堅持這麼久的,心中其實也有個縝密的計劃。 看似險之又險的每次反擊,都在極限中有意針對要害。 柳長青大場麵上一直占優,關鍵時刻也隻能鬥個旗鼓相當而已。因為他隻消一個疏忽,也是要吃個大虧的。 二人從拳腳鬥到內力,又戰了百十個回合,隨著時間的推移,柳長青進攻的速度逐漸下降。盧仲樓雖仍略處下風,卻也絕沒有了開始的狼狽之感,其臉上自信的笑容也越發燦爛起來。 又是幾十個照麵下來,盧仲樓因年輕力壯,漸漸擺脫了些許的頹勢。雖然整體局勢仍然處於劣勢,但盧仲樓的反擊開始越發的頻繁,二人間的攻防轉換的次數,也逐漸多了起來。 柳夫人的臉上表情,變得越來越凝重。天氣雖然較冷,她手裡攥著的手絹,卻幾乎要滲出汗水來。 “盧仲樓看準了柳長青不能久戰,才故意把戰線拉長。這辦法若是對上正常的柳長青,自然不會多有用。可偏偏柳長青的狀態不對勁兒,照這樣下去再有一百招,柳長青反而卻要認輸了。”薑薇梓終於不再觀看戰局,手頭比劃也停止住下來,仿佛已經看到了這場比試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