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二月的瓢城黃家,比往年任何時候都要熱鬧許多,府內外到處張燈結彩,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二月初,各來自地的賓客也陸續團聚與小城,一為黃家書院招生慶祝,二為黃府大公子黃宜祿,與蘭陵薑家小姐的婚禮。 黃府與齊王對各界都廣發請帖,令得原本不起眼的小城裡,竟在短時間裡聚集了南楚江湖黑白兩道,在職的官員,本地的士紳,等不同身份地位的人員前來道賀。 一道牽著匹棗紅色高頭老馬,身著一襲略微褪色緇衣的高大身影,循著往來人流,也來到了城東黃家附近。為什麼說是高頭老馬呢,隻因那馬背上鬃毛與口鼻毛發都已泛白,甚至連牙口都有了缺失。 不過這也不是馬兒,趕起路來走走停停有些搖晃的原因。一旁的一個孩子卻說出了其中內由,“原來大馬也是暈船的。” 南楚境內長江流域範圍,常有洪水泛濫,一來為了水運,二來為了汛期泄洪,所以就造成了河網密布湖泊成群的地勢,所以為了方便行動,連馬匹有時也需乘船而行。 那差人約莫有四五十歲,長著一張圓臉,額頭眼角都長著不少皺紋,一對微瞇的丹鳳眼與挺直的鼻梁,均帶著股不怒自威的剛毅果決氣質。 他的上衣下擺、褲腳和長靴上,都帶著些許泥點塵土,顯然是一路風塵仆仆趕路而來。 他腰間挎著把差人用的寬刃長刀,刀握柄上纏繞的包繩,已經鬆散了不少,還起了不少毛刺,刀鞘上的黑漆已斑駁可見木料原色,鞘口也用上了木條重新加固,顯然已經跟著這位不少年了。 “老丈,敢問前頭就是黃家了嗎?”來人對著路人略一作揖,鏗鏘有力的短促聲音,就自其略顯纖薄的嘴唇間蹦了出來。 “這幾天都有幾十人問過一樣的問題了,你也是來他家出人情的吧?前麵百十步看見有人排隊的地方就是了。”老人語氣帶這些不耐煩,但還是抬起枯瘦的手臂,給來人指了方向,旋即又嘆了口氣踱出去散步了。 中年差人牽著坐騎繼續行進,不久就看見了匾額及立柱上,纏繞著鮮紅布絹的大門,門前幾名衣著鮮亮的侍者,正微笑著接待前來道賀的各路賓客。他將馬拴好後,自馬鞍上的包裹裡取出了一隻信封,旋即迎著侍者快步上前,出示了手中信封裡的請柬。 侍者打開大紅色的請柬,對比確認完底下用於防偽的印戳,並非偽造後。先著了一人把馬匹,牽去了黃府的馬廄,旋即又派了人來接待那差人。 “還請先將您的佩刀,取下交給我們保管,這裡有不少名流在在場,刀劍恐會惹得他們不悅的。”侍者的聲音恭敬卻不失自尊,顯然也是見過諸多場麵的。 “還請不要弄散了刀柄上的繩結,它於我是有紀念意義的。”差人解下佩刀,將其重心位置輕放於侍者手中,小心地囑咐道。 “待宴席結束,我們自然會將您的佩刀完璧歸趙的。”侍者取來一隻托盤,輕輕放好了長刀,便引著差人進了宅院。 黃府雖說底氣不如柳家數代積累深厚,但由於是近些年才發跡,所以宅邸擴建規模,雖然不如柳府,但論設施的完備繁華富麗程度,卻還要勝過前者一籌。亭臺樓閣小橋流水自不必多說,府內竟還有一座新建的寶塔,屹立於其東南一角。 府內的路上,不停有雜役搬運著前來賀禮之人,送來的禮物,既有明珠翡翠玉器寶石等貴重物品,也有人參鹿茸首烏蟲草一乾珍惜藥物。蓋因婚禮的主人公名義上是黃家公子,可其齊王“義子”的身份在一定範圍內已是人盡皆知,故而為了討好王孫,客人攜帶的禮物也遠超正常規格,甚至一些不受重視的王爺世子也有所不及。 在人情世故維係的社會裡,一切人生大事一旦通知人來,就不在隻是一人一戶的事情了。隨禮的人群一來,場麵就馬上形成了一個袖珍的小社會,婚喪嫁娶皆是如此。 一進寬敞的院中,不少人都在圍觀檢查著一卷巨大的畫軸,那畫軸足有三四丈長,寬也有二尺多,裝裱底下的布帛也是珍貴的錦緞,其上卻不見白紙,竟不是畫作而是一副巨大的刺繡。這刺繡是東海郡侯徐斂之的手筆,據說將其夢中所遇呈現而出的一件佳品。 刺繡雖然已經被人群擋住大半,還是能看出其所繡的內容的,內容是佛國眾菩薩像。其上的羅漢菩薩身形體態各有不同,又巧妙地將佛教的七珍八寶,都融入畫幅當中,所以其上人物不光俱是栩栩如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即便是人數眾多的羅漢,其形象也是沒有一個完全重復的。可見光是構思其內容,就頗費了製作者一番腦筋的。 南楚坐擁廣大的長江以南的廣大地區,紡織行業興盛,能工巧匠也是層出不窮,都城建康及其周邊的城市,不少都有拿得出手的刺繡製品。眼前這副刺繡論畫幅之巨、手工精良、主題特殊都算是良品,可還夠不上令在場如此多見識頗廣的人,都去圍觀的程度。 所有人有此想法,蓋因其繡線材質的特殊,所有構成這幅刺繡的上神佛們的一絲一縷,均不是尋常刺繡所使用的蠶絲,而是一根根經過處理再染色的頭發! “這發繡不是挺好看嗎,你怎麼表情這麼難看啊!” “之前我被一刺繡手帕,給惡心了一回。還有,它要是不說這材質也就罷了,一說是頭發做的,我用覺得有點瘮得慌。” “你小子號稱天不怕地不怕,還能被一堆頭發給堵著了?” “前輩你不懂,這玩意兒屬於童年陰影,有時候我的臉,半夜被自己的頭發擋住,都回被驚醒的。”顧遠對頭發的恐懼,來自《犬夜叉》中的逆發結羅,剛上大學時,宿舍裡其他幾人,都曾叛逆地留過長發,隻有一向自詡混子的他,從沒響應過號召。一想到畫軸上的是一縷縷頭發,他就忍不住地打顫。 “既然你看不慣,那咱們就繼續往前走吧。”兩人中的大高個放棄了上前觀察的念頭,領著矮個就繼續向前走去。 兩個人說完也不多逗留,照著請帖上繪製的就餐位置圖圖像,繼續往院子更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