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海提著早餐，來到樓上，敲了敲沈秀蘭的房門。

沈秀蘭問了一聲是誰，聽到李雲海的回答後，便打開房門，說道：“雲海，辛苦你給我送早餐。”

李雲海看著她紅腫的雙眼，笑道：“昨天晚上，不過是聽個歌而已，至於這樣子感動嗎？”

沈秀蘭想笑卻笑不出來，說道：“我昨天晚上失眠，從來沒有過的事情，我先睡一覺，下午去找你們。”

李雲海叮囑她好好休息，然後下樓來。

林芝看了一眼手表，她是在計算李雲海和沈秀蘭見麵的時間呢！

還好李雲海把早餐送上去便下來了，一分鐘都沒有耽誤。

林芝嘴角漾起甜蜜的笑容，問道：“秀蘭好些了嗎？”

李雲海坐下來吃早餐，說道：“她說是失眠了，可能水土不服吧！”

吃過早餐，兩人來到展覽館工作。

逛展的人一如既往的多，一開門，李雲海便賣出去三臺打印機。

可惜零售價太便宜，也就賺個辛苦費。

中午快到十二點的時候，沈秀蘭來了，還給兩人帶來了快餐。

現場顧客實在太多，三個人來不及閑談，輪流吃過飯，繼續工作。

沈秀蘭接待了一個外商，商人來自新西蘭，很看好這種微壓電的打印機，采購了兩千臺。

這是小印展上拿到的第一個定單，對方很爽快的交付了定金，並承諾先貨後款。

說來也怪，第一個訂單拿下來以後，把不能開單的魔咒給打破了，下午連著接到了兩個訂單，一個兩千臺，一個三千臺。

一天下來，他們接到了三個訂單，賣出去7千臺打印機，也算是小有收獲。

回家的路上，沈秀蘭忽然大喊一聲：“你們看那邊，有人要跳樓呢！”

李雲海和林芝也看到了。

隻見那邊一幢七層樓的樓頂邊沿，站著一個中年男人，他張開雙臂，大喊大叫。

前路全部被堵死，無數看熱鬧的市民和車輛，把馬路給堵塞了。

此地離長城飯店不遠，李雲海他們結賬下了計程車，穿過無數的自行車和公交汽車，來到人行道上，準備走路回去，順便逛逛街。

樓頂上的人大聲的吼著歌，唱的是一無所有。

王林抬頭看了看那個人，隱約有些眼熟。

他猛的記了起來，失聲道：“那人是孫鐵鎖！”

林芝和沈秀蘭都不認識此人，問道：“孫鐵鎖是誰啊？”

李雲海站住腳，向她們講了孫鐵鎖的故事。

林芝指著那幢大樓，問道：“不會就是這個單位采購的吧？所以他才跑到天臺去想以死相逼？”

李雲海搖頭嘆息：“這人真的是太傻了！500臺計算機，你便宜賣給別人就好了，總有人願意采購的啊！何苦走上這條不歸路？真是個死腦筋啊！”

林芝知道現在全球經濟都不景氣，米國因為經濟衰退，所以才炮製出一個廣場協議，東洋受到限製，表麵看似無限繁榮的局麵，其實也是激流暗湧。北方的老毛子就更不用說，深陷冷戰的泥淖。我國的經濟剛剛起步。幾個主要的大國，都有各自的難處。

全球的半導體銷量，最近跌到了穀底，芯片和存儲器的價格更是暴跌。

剛剛熱鬧了幾年的電子經濟，被人說成了是電子泡沫。

孫鐵鎖采購的是最貴的電腦，而且有500臺這麼多，如果沒有一定的銷路，是很難賣出去的，即便是打折也難賣。

看看四海集團最近的銷量就知道了，全新的進口電腦，買的人寥寥無幾，五萬多元的天價，讓人望而生畏。

隨著國產低價電腦的誕生，再加上二手電腦、組裝電腦帶來的沖擊，原裝進口電腦的市場更加縮水。

孫鐵鎖的這500臺電腦，如果找不到接盤俠，多半是要砸在自己手上。

500臺電腦，價值兩千六百多萬，足夠把一家小企業拖上不歸之路。

沈秀蘭手遮在額頭上，瞇著雙眼看樓上，說道：“完了，他要跳樓了！”

隨著一聲轟然的大喊聲，孫鐵鎖唱完一無所有後，起步開跳！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兩個警察從後麵一撲而上，抱住了孫鐵鎖，將他從天臺邊緣拉了回去，也將他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

孫鐵鎖哭得像個孩子，大喊大叫的道：“你們別救我，讓我死了算了！追債的人遲早也要把我打死的！”

警察按住他，讓他動彈不得，然後帶著他下樓來。

看熱鬧的群眾，慢慢的散開。

林芝輕撫心口，說道：“還好，還好，被警察救了下來！太恐怖了！”

沈秀蘭心有餘悸的道：“這人做生意，還得量力而行，不能做超出自己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這個人還好被救了下來，要是死了的話，他家裡人得多麼傷心難過？”

李雲海心想，肯定是有人逼債逼得太急，不然此人也不至於尋死。

他們吃過飯，到附近逛了逛街，回到飯店。

李雲海白天都在展廳，隻有晚上有時間和西州聯係。

他打電話給趙金平，問了問公司的情況。

趙金平笑著說道：“李總，喜事！我們接了個大訂單，是北金的一家單位，采購了我們500臺組裝電腦。”

李雲海舒心的一笑：“這的確是個大訂單，沒想到北金的單位也找我們四海集團采購，這是一個大的突破啊！”

趙金平恭維的笑道：“還是因為李總高瞻遠矚，把四海集團這塊招牌做大做強了，威名遠播，吸引了別人前來采購。”

李雲海問是什麼價格給他們的？

趙金平說是兩萬七千元一臺，全部是彩顯電腦。

彩顯的價格比黑白機要貴幾千塊錢，配置也要高端一些。

四海集團的組裝機，隻有兩款，一款主打高端，一款主攻平價。

高端的組裝機，配置和配件，都是最好的，存儲器比IBM最主流的機器還要高。李雲海用質優價廉的產品，把進口計算機的性價比打到了最低。

李雲海又詢問了一下交易的方式。

趙金平說對方已經支付了30%的貨款，等我們的機器發貨過去，他們就會結算餘款。

李雲海說如此甚好，交付方式一定不能改變，我們寧可少做一單買賣，也不能因為貪圖訂單，把自己送進萬劫不復的深淵。

趙金平以前在五一文當經理，深諳經營之道，以前的國營商場，買東西都是先款後貨，沒得商量。

他來到四海集團後，對李雲海的先款後貨政策，執行得最為徹底。

李雲海很是開心，這是六月份接到的最大訂單，可以賺幾百萬，他又問趙金平，采購我們電腦的是哪個單位？

趙金平說了一個北金的單位名稱。

李雲海哦了一聲，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消失不見。

原來采購四海集團組裝機的，正是孫鐵鎖之前的采購單位。

這家單位，是不是因為看到四海集團有便宜好用的組裝機出售，所以才換了供應商？

商戰是無情的，而且孫鐵鎖的訂單，也並非李雲海搶過來的，而是對方自己變更了供應商，此事跟李雲海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李雲海勉勵了趙金平幾句，鼓勵他再接再厲，多接訂單。

趙金平關心的詢問了參展的情況，問需不需要加派人手前往支援？

李雲海說不必，你管好公司的事務就行了。

趙金平說李總辛苦了，請多保重身體。

李雲海掛斷電話。

林芝打電話回家，和母親聊天，得知父親已經回到了北金。

她便高興的聯係了林振邦。

林振邦聽說他們來到了北金，笑著說明天晚上見個麵，又問他們住在哪裡？

通完電話，林芝笑道：“雲海，我爸回來了！聽他的語氣，心情很不錯呢！你說組織上是不是對他有了新的安排？”

李雲海微微一笑：“那我們明天去看他。”

晚上，李雲海做了噩夢，夢見孫鐵鎖從天臺上一躍而下，摔死在他麵前，七竅流血，其狀淒慘，死不瞑目的瞪著大眼睛，看著李雲海。

李雲海猛的嚇醒，睜開雙眼，窗外已經蒙蒙亮了。

他坐起來，連續幾個深呼吸。

林芝也醒了過來，問道：“雲海，你怎麼了？”

李雲海雙手搓了一把臉，說道：“做了個噩夢，好嚇人！我很少做夢的，但這個夢卻格外清晰，像真實發生的一樣。”

“夢都是假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是不是因為白天看到有人要跳樓，所以你就做夢了？我一個女人都不怕，你怕什麼呢？”

林芝說著，起身抱住了他，用自己的身體溫暖他。

李雲海很快便忘卻了夢境，和林芝再赴溫柔之鄉。

在飯店裡吃早餐的時候，李雲海聽到有人議論，說昨天有人跳樓自殺，聽說是做生意虧本，被債主追得無路可逃，臨死前隻留下四個字：人死債消。

沈秀蘭驚訝的說道：“那個人不是被救下來了嗎？難道他們說的是另一個人？現在這世道是怎麼了？動不動就要跳樓？”

林芝放下手裡的酸奶，說道：“都是錢鬧的！以前大家都拿工資，掙工分，反倒沒有這麼多狗屁倒灶的事情。現在的人心太過浮燥，總想著一夜暴富，卻不知道德不配位帶來的肯定是殺身之禍！”

李雲海深以為然，心想林芝真是個聰明人。

隔壁那桌還在議論跳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