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海扶起婦女，問道：“大姐，你沒事吧？”

婦女忍著疼痛，說了一聲我沒事，同誌，謝謝你。

刀疤臉惡狠狠的說道：“你別裝蒜！伱也別賣慘，對老子來說都不管用。給你一個月的時間還錢，還不上的話，嘿嘿，別怪我們不客氣！”

旁邊一個青年男人走過來，打抱不平的說道：“你們逼債也不是這麼個逼法吧？把人逼死了，你們又向哪裡去要錢呢？你們多寬容她一些時間，讓她想辦法籌錢不就行了？”

刀疤臉見管閑事的人越來越多，這裡又是大街上，也不再耍狠，冷哼一聲，領著手下人揚長而去。

婦女往一堆辦公廢品旁邊一坐，嚎啕大哭。

李雲海買了一瓶汽水遞給她，說道：“大姐，你嘴唇都乾了，喝點水潤一潤吧！”

婦女接過汽水，一口喝光了。抹著嘴說道：“同誌，你是個好人啊！”

李雲海問道：“你們欠那個刀疤多少錢呢？”

婦女唉嘆一聲，說道：“欠著500多萬哩！還不清！這一輩子都還不清了啊！我家鐵鎖一死百了，卻把這麼大的爛攤子留給我們！我們上哪裡找那麼多的錢來還債？”

李雲海不由得怔忡，這個孫鐵鎖，膽子真的大，五百多萬的債，他也敢借！難怪短時間內還不上錢了！

他問婦女道：“你家還有電腦，趕緊找人低價處理，先把債還上吧！”

“咦，同誌，你怎麼知道我家有電腦賣？”

“剛才聽你說的。你不是說賣了電腦就有錢還債嗎？”

“哦，是的。唉，我家那死鬼，生前也不知道發了什麼魔怔，一定要接下那個大訂單，我說了不讓他接的啊！我說我們沒有那麼大的本錢，就不要做那麼大的生意，他卻想著發大財呢！”

“你們一共欠多少外債？”

“欠一千多萬！還不起了，反正是還不上了！”

李雲海更是震驚！

原來孫鐵鎖欠的錢還不止五百多萬，而是一千多萬！

這麼算起來，孫鐵鎖從國外采購電腦的錢，差不多全部是借的？

好大的膽子啊！

這樣的生意，他也敢做！

李雲海雖然也喜歡賭，但每次最多就是把自己所有的一切押上，絕對不會舉借外債。因為他知道自己一旦輸了，肯定會還不上。

即便是做企業，李雲海到現在為止也沒有借過什麼外債。

不借債務，他即便輸光了，大不了也就是光棍一條，不至於坐牢甚至以命相抵。

孫鐵鎖就是被逼無奈，走上了不歸路。

李雲海給婦女出主意，說你去找中關村的那些貿易公司，把你家的電腦趕緊賣掉，別想著賺錢的事了，隻要能把債務還上就行。

婦女苦笑道：“我問他們了，鐵鎖沒死的時候，也找他們問過，他們出的價錢實在是太低！不能賣啊！賣了也是虧！”

李雲海問道：“他們出價多少呢？”

婦女伸出兩根手指，說道：“兩萬塊錢一臺！五百臺電腦，全部賣出去，也隻有一千萬，哪裡夠還債的呢？你說這生意是怎麼做的？買回來的機器，一分錢賺不到，還要倒虧本？”

電子產品就是這樣，價格起伏變動很大。

國內外之間的價格差距更嚇人！

很多人想做國際貿易，因為不懂行情，也弄不懂匯率之間的變化，越做越虧。

IBM的電腦，在米國隻賣幾千美元，正規渠道進貨，因為整機關稅極高，再加上外匯難搞，所以進價昂貴。可是對有特殊渠道的人來說，這種機器拿回來其實很便宜。

兩者之間的價格，很可能相差一兩萬塊錢。

像李雲海從香江的海華公司進口零配件，再進行組裝，價格就要便宜一大半。

由此可知，孫鐵鎖的這批電腦，進價實在是太貴了，他以為隻要倒一下手，就能賺到錢，卻沒想到人家臨時反悔，不要他的貨！

現在這批貨隻能賣一千萬，一分錢沒賺到，還要倒欠別人的債務。

李雲海也說不出安慰的話，隻能對婦女說道：“你看看能不能找到采購單位，把計算機便宜一些賣掉，隻要能還債就行。”

婦女一臉茫然，顯然並不知道要去哪裡推銷這些電腦。

事實上也很難推銷出去。

李雲海做過推銷生意，知道個中的難處，現在的采購單位也學精明了，買電腦很少有買原裝的。

就像北金那家單位，和四海集團聯係以後，得知有便宜的組裝機，便放棄采購原裝機，改為采購組裝機。

婦女說了一聲謝謝，抱著康信公司的一些資料，步履蹣跚的離開。

李雲海看著她的背影，微微搖頭。

剛才那個青年人，也自感慨的長嘆一聲：“太可惜了！好好的一個家庭，就這麼破碎了！”

李雲海問道：“同誌，你認識他們？”

“認識，我也在這邊做生意，現在生意不好做啊！那個單位先來找過我，我要求他們放30%的定金，他們不肯，我就沒接這個訂單，沒想到被鐵鎖給接了。”

“這就是命吧！”

“可不是就是命？他家裡還有三個孩子，大的剛結婚不久，媳婦懷孕了。下麵還有一兒一女，老二在讀大學，小女兒今年剛剛高中畢業！家裡失去了頂梁柱，以後的日子可難了！同誌，你是個好人啊！現在像你這樣敢挺身而出，幫助陌生人的人，可不多了。”

李雲海微微一笑。

男青年掏出煙來，遞了一支給李雲海，問道：“你也在中關村做貿易的吧？”

李雲海接過煙，說了一聲謝謝，指了指斜對麵的樓房，笑道：“喏，我的公司開在那邊。”

“哦，我知道了。我聽說有人要買下那幢樓，就是你吧？四海集團的？”

“對。”

“你是李雲海？”

“你知道李雲海？”

“嘿，做咱們這一行的，誰不認識李雲海啊！全國最大的電腦販子，不好意思，我是說，是全國最大的電腦商！”

“哈哈！有點意思，其實我就是一個電腦販子，你們也沒有喊錯名字。”

“你真的是李雲海啊？幸會！幸會！我叫鄭遠，在這邊開了家小公司，混口飯吃。”

兩人握了握手。

鄭遠問道：“李總，你來北金開分公司，是不是要招聘人手啊？”

李雲海嗯了一聲：“不錯，我正打算廣聘英才呢！也不知道北金這邊，好不好招人？”

鄭遠拍了拍胸口：“我啊，我就是人，你招我吧！”

李雲海笑著擺手：“鄭總，你別開玩笑了。你是公司大老板，怎麼可能跟我做事呢？”

鄭遠毛遂自薦的說道“我說認真的，我這小公司，已經半個月沒開張了，接不到訂單啊！現在做貿易的太多，混不到飯吃了。大一點的公司，都開始轉型，搞技術研究，搞產品開發，甚至是開工廠自己搞生產了！我早就想找家公司打工，李總，你要是不嫌棄，你就收了我吧。我是本科畢業生，本來是在單位工作的，前年看到別人都下海發了財，我也忍不住下了海。結果我發現，看著別人做容易，自己做太難了！”

李雲海微微沉吟，他的確急需招聘一批人才，便和鄭遠聊了聊。

鄭遠是北金本地人，理工大學的高才生，畢業後在一家科研所工作了一段時間，所裡財政撥款銳減20%，預計5年後全部取消，研究所裡1500多人吃飯要成問題。鄭遠看到很多人下海做電腦生意都發了財，特別是中關村的“兩通兩海”，年賺幾千萬，看得他羨慕不已，於是也辭職下海。

他當時的工資隻有78塊錢，把家裡親戚朋友借遍了，借到了15萬塊錢開始創業，最開始是當倒爺。他聽到一個可靠消息，在遙遠的南方某省婦聯一位婦女手裡，有一批彩電要出手。這種緊俏貨，一臺到手就能凈賺上千，他這個沒做過生意的知識分子馬上沖了過去。結果被騙走了10萬。

鄭遠痛定思痛，開始老老實實的在中關村開起了公司，做起了買賣，前兩年剛賺了一點錢，正好把借的錢給還上了。今年開始生意一落千丈，他算了一筆賬，出來做生意兩年，就把借的錢還上了，現在身無分文，一無所有！

李雲海聽了他的故事，不由得唏噓一笑。

這個年代做生意虧本的人也很多，世人都隻看到成功的那幾個人，卻不知道底層有太多的失敗者，他們連一個名字都不配留下。

鄭遠現在沒辦法再回到原來的單位工作，隻想找個好一點的工作，穩穩當當的賺錢。

“我不年輕了，28歲了！”鄭遠感嘆的說道，“我有老婆，有個孩子，上麵還有四個老人要養，我壓力很大，不想再折騰了。我這個人，以前心氣高傲，以為我不比別人差，別人能做到的事情，我肯定也能做到。直到我嘗試過了，才知道我並非那塊材料。這是我用經驗換來的教訓！”

李雲海說道：“行，那你過來幫我做事吧！”

“太好了，李總，我願意跟你做事！你是個做大事的人，是個有遠大抱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