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孝頭(下)(2)(1 / 1)

何家有女 泃野書童 3484 字 2024-03-18

第二天一早,何妮抱著何艷來的時候,發現一座三四米寬,兩米多高的靈棚在眾人幫襯下搭了起來。由於嘉恒夫婦的人際關係很好,棚活兒做得很精細,原本搭簡易棚的錢,卻也給起了脊,裝了玻璃,在棚裡掛了畫著“二十四孝”水彩畫框。用白紙寫的大大的“奠”字粘貼在棚頭低垂的黑幔帳子上,棚門口左右貼著一幅對聯“駕鶴西遊歸天去,離卻紅塵返瑤池。”   放在兩個長條板凳上的棗紅色柏木棺材用十三塊木板拚成,棺材蓋四塊,幫、底各三塊,棺材臉兒上用金粉寫了一個大大的一筆壽字,尾部畫著幾朵蓮花,棺材四角與板凳之間各墊著兩塊新坯。   二奶奶正在指揮鋪棺材:“先在棺材內鋪上明黃色的褥子,四周繃上黃綾子,一會兒蘭英入殮時,還得蓋白色的被子,這寓意為鋪金蓋銀。在頭部放那個“凹”形枕頭,這個枕頭上畫的幾枝蓮花,代表頭枕山、腳踏海;另外在蘭英身子下方灑幾枚硬幣,讓她給幾個孩子留下錢財,別把財運帶走嘍。”   指揮人鋪好棺材,二奶奶喊來何華,給蘭英開光。二奶奶指點著何華先摘掉蘭英手上、腳上的紅線:“孩子,你跟著我說的做:開眼光——視力強、開鼻光——聞的香、開耳光——聽八方、開嘴光——吃牛羊、開手光——抓錢糧。”   何華下意識地跟著叨念,機械地用沾了香油的棉簽依次在對應的器官上塗抹。不一會兒,開完光的蘭英,被兩個小夥子拽著被角兒從屋裡停放的案板上抬下來,何華托著蘭英的頭,幾個人小心地走出屋子,平穩地放進已經收拾好的棺材裡。棺材並沒有蓋嚴,還留著一條小縫兒。   “姐姐,媽媽躺在那個盒子裡乾啥?我也想進去找媽玩兒。”何艷找到低頭默默垂淚的何妮,搖著她的胳膊說。   聽到妹妹的話,何妮抬起已經紅腫的淚眼說“妹妹,咱不去,媽累了,她想一個人歇會兒。媽累了,乖,聽話,媽最疼你了,是不?去一邊兒玩會兒吧。”淚水再次湧出,殺得眼角直抖。   天真的何艷並沒有聽出何妮聲音沙啞,也沒有看到從紅腫眼睛裡流出的淚水,而是蹦蹦跳跳地走了。   靈前香爐裡線香冒出的縷縷輕煙,混合著供案上的各色供品散發出特有的香味兒,上麵還擺放著幾盆假花,水靈靈的,透著鮮亮。   時隔不久,鄉親們帶著草紙陸陸續續地來吊唁蘭英,除了靈前化紙外,還有很多送禮設祭的。各色紙活由靈前擺到了靈棚外邊,男人們在靈棚前鞠了四個躬,女人們紛紛坐在靈棚前哭了一陣,二奶奶一見,忙過去勸解,並給了她們一塊一尺見方的白布,據說可以免災。眾人絮絮叨叨地哭了一陣,邊敘說著蘭英在世時的種種好,邊嘆息著“好人不長壽”,蹣跚地走了出去。   “姐姐、姐姐,舅舅來了。”跑出去不久何艷,又跑了進來。   接到喪報的舅舅、大姨媽等人怎麼也睡不安穩,一大早就匆匆地往登臺村趕。一進村子,舅媽就遏製不住,開始痛哭,一路淒淒哀哀地哭到靈前:“苦命的姐姐,我來看你來了,你答應妹妹一聲呀!”舅媽和幾個大姨媽一邊痛哭著,一邊啪啪地拍打那口冰冷的棺材,聞訊而來的二奶奶勸了半天,才把她們勸開。   舅舅隻是麵色凝重地來到靈前,一個執事看見舅舅大聲喊:“靈前焚紙,家親祭奠,孝子致哀!”   舅舅長長地鞠了三個躬,然後蹲了下來,一邊嗚嗚地哭,一邊燒紙。何妮、何華等幾個大一點兒的孩子跪在那裡,痛哭著給舅舅回禮。   看著幾個年幼的外甥、外甥女,舅舅心如刀絞,他走過來,拉起幾個孩子:“我苦命的孩子呀!”說著,放聲痛哭。   “舅舅別哭,舅舅不哭!”何妮淚眼婆娑地望著舅舅,伸出被石子硌出血的手輕輕地為舅舅拭去淚水。   舅媽等人則默默地往供桌上擺放他們娘家帶來的祭品:   祭品是用食盒抬來的,裡麵有十個碗和二十五的饅頭,碗裡裝著五塊四指見方、煮得半生不熟的墩肉和五種素菜;同時還有半生不熟的豬頭、整雞和整魚;令何艷欣喜的還有九個高有七寸左右的八仙人和壽星老,這些都是用白麵做成的。除此之外,還有幾箱酒。   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下午,快到辭靈的時候了,前來吊唁的人更多了,做紙活的把花圈、哭喪棒、紙幡、紙牛、紙車等都送了來。舅舅還請來了響器班子,吹鼓手演奏出的調子如泣如訴,把已經很悲涼的氛圍渲染得更加凝重了,這幽怨的樂曲引來很多人觀禮。根據當地的習俗,辭靈是個重頭戲,除了直係親屬辭靈磕頭,女兒還得磕歲為母親送行祈福,所以很多鄉親都來觀看辭靈了。   二奶奶讓人把蘭英的衣服掛在竹掃帚上,指導著幾個還未懂事的孩子,繞棺材走了一圈,引著亡靈出了堂,在院門口外燒了車、牛,伴隨著抓心抓肝,搗人淚點的哀樂響起,便開始哭靈辭靈了。   二奶奶獨自一人來到西屋找嘉恒:“大侄子,有個事,我得和你商量一下。”   “二嬸,啥事?您說吧!”嘉恒眼裡飽含著淚水。   “你也知道,咱們這裡的風俗是兒女得給死去的父母磕歲,祝福父母一路走好,也為家裡人祈福。按說蘭英這一輩子也是子女雙全的,隻是這些孩子還小,又都沒成家,你看這磕歲……”   “二嬸子,孩子們都還小,我看,就不磕了吧?我想,她們的媽媽也……也……不……不會……”嘉恒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大侄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別哭。我……我隻是征求一下意見……隻是問問……隻是問問。孩子,別哭……唉……”二奶奶長嘆一聲,轉身要走。   “二奶奶,弟弟妹妹都還小,你看我能給我媽磕歲麼?”跟著二奶奶一起進來的何妮怯生生地問。   “什麼?你?孩子,你還小呀?”望著瘦小單薄的何妮,二奶奶和嘉恒異口同聲地說。   “爸!二奶奶,我知道爸媽養我們不易,我已經十五了,沒事,我就想給我媽磕個頭。”聽著何妮的話,嘉恒的眼淚又一次流了出來。二奶奶也不禁掏出手絹,擦了擦眼角。   “孩子,可你還小呀。”嘉恒還是舍不得。   “爸,我求你了,就讓我給媽媽磕吧。”何妮跑過去,抱著嘉恒痛哭不已。   “好。爸……爸……依……你。”從嘉恒眼裡奔湧而出的淚,落到了何妮的頭上。   “二奶奶,您跟我說說,這磕歲得咋磕。”   “你媽今年38歲,一歲磕一個,加上給天磕一個、給地磕一個,然後再給你媽再磕一個,總共你得磕41個頭。磕的時候,你得雙手合十麵向棺材恭敬地站好,然後曲膝下跪,合掌之手分開,手心朝上放在頭兩邊,額頭、鼻子能夠碰到地麵後停留3秒。這是磕一個頭。每磕三個頭,要站起來,深深地鞠一個躬,然後再跪再磕。”   “嗯。二奶,我知道了。”   ……   “唉!蘭英走得太早了,這幾個孩子也都還小,估計沒有人能給她磕歲了。”   “可不是嗎。真可憐。”人們交頭接耳,打著喳喳,低聲議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