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凈站在自己家的大門口,轉身向兩名護送自己的司聞寺士兵告別,然後深吸一口氣,上前敲了敲門。 沒過幾秒大門就打開了,卻是小米,他的眼神有點疲憊,但仍然撐起精神跑過來。 “少爺,您可算回來了,老爺正在書房裡等你呢!” 說罷,他又補充了一句,“看您發的電報說要去司聞寺,我和雪兒姐可擔心死您了!” 李凈看著小米的麵色不太好,知道是挨了便宜老爹李秀的批評,出言寬慰了兩句,讓他先去休息,自己則走向了李秀的書房。 剛剛在東林俱樂部的時候,李凈之所以匆匆離去,是因為他忽然發現了一個盲點。 自己對便宜老爹李秀的立場的認知,似乎都來自諸葛亮和荀詡。雖然說從他們的反應上來看,他們確實認為李秀是在擺爛,但是這一切是不是太過巧合了? 身為國會外交委員會的副主席,自稱是不可知論,但很快就會被人“逼迫”成為黃天國際論。 黃天論讓他和同為白波軍係勛貴、身份與階級立場相似的人公將軍郭宇站在了一起,在國會範圍可以同氣連枝。 國際論內涵的世界竹椅雖然與黃天論沖突,但在國會通過傾向黃天論的提案後,國家資源傾向於國內事務,不死心的國會國際派自然會向李秀靠攏。 而在當前全球冷戰的形勢下,國際事務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如果被分配的資源少了,那麼太平道國便會采取相比軍事手段更加便宜的外交手段,無形之中身為外交委員會副主席的李秀的職權就變大了。 而目前外交委員會作為四大對子少有的交匯點,必定處於三位公將軍的政爭風口,假設外交委員會的主席被某位公將軍搞掉,那麼相比可能傾向任何一位公將軍的新主席,選李秀這位黃天國際論者上去是不是反倒是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結果? 而在表麵上,李秀就是在擺爛並被形勢推著走,實際上,李秀卻通過擺爛避開了三位公將軍的政爭,甚至有了更進一步的機會。 這樣看來,便宜老爹真的是在擺爛嗎? 李凈對此持保留意見。 書房稱得上中規中矩,有大賢良師的頭像;有看起來挺高檔,但是李凈認不出來的古董;一些不知道主人是否真的看過的書擺在養護得很好的書架上;一把古劍,是由大賢良師親賜開國公爵李樂的。 由於漢末醫療條件不太好,且黃巾軍早期也沒有一個合適的根據地,再加上營養不良,李樂的前幾個兒子都夭折了。所以如今的太平道國國會外交委員會副主席、公爵李秀隻有五十出頭。 又因為出生的時候國朝已定,從小養尊處優,李秀看起來很年輕,一看就是保養過了。 難怪給人一種擺爛的感覺。 太平國畢竟是革故鼎新之朝,封建禮教也還沒深入神州大地,李凈進去之後倒也不必躬身垂首,直視地板。 “今天,你倒是挺忙活的呀?”李秀拿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嘬了一口。然後又親手給李凈沏了一泡,示意李凈也喝一杯。 漢代本是沒有很濃的飲茶之風,全靠大賢良師愛喝,勛貴們便上行下效,一發不可收拾。 也不知道這大晚上的喝茶,還睡不睡得著? 茶湯入口不會顯得澀,回味起甘甜清香,溫度尚可,顯然是自己進門後才泡的。 李凈剛想開口敷衍兩句,看到便宜老爹關切的眼神,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反正嫡子就自己一個,李秀應該也不至於害自己,況且摸清便宜老爹的意圖,對自己接下來的計劃非常重要,既然如此,還不如坦誠一點。 “你對咱太平道國的未來怎麼看?” 眼見李凈沒回答自己的問題,李秀自顧自地問了下一個問題。 “大人,我覺得還行。百官各司其職,係統運行有條不紊。” 此處的“大人”不是後世對長官的稱呼中的“大人”,而是漢代對父母長輩的稱呼。 李秀搖了搖頭,對兒子的回答顯然並不滿意:“我看啊,這國家,現在好似烈火烹油,可這油燒完的那天,就要完蛋了。” 李凈被便宜老爹的大膽發言狠狠地震驚了。 您可是當朝國公,一方重臣啊!這樣說話當真沒問題嗎? “你覺得,咱太平道國,靠的是什麼在維係著這一切的運轉。” 李秀似乎根本沒指望從李凈那裡得到答案,很快就自問自答起來。 “三公將軍,九大方帥,還是72方帥會議?似乎都不是。他們的權力隻在法令有效的地方。把他們剝去身份扔到大街上,不出一個月就會餓死。” “那難道是法律、赦令、聖旨嗎?似乎也不是,他們的效力隻在於刀把子和筆桿子還能發揮作用的地方?” “那是不是那些具體拿刀把子和筆桿子的人呢?可如果是他們的話,為什麼方帥會議隨便派一個欽差,就能讓他們瑟瑟發抖呢?” “大賢良師還沒出現的時候,我們還相信天上有一個神,默默注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凡是人間有災難,就會派聖王下來拯救凡人。” “可是大賢良師來了,他做著聖王的事情,卻又打破了我們對聖王的幻想。他告訴我們,沒有什麼神仙皇帝,也沒有什麼救世主,一切幸福都要靠雙手去創造。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 “為父很感謝大賢良師,沒有他,可能我剛出生就餓死了,你祖父也沒機會當上公爵。” “但是我又有點恨他,因為他把血淋淋的世界撕開給我們看,他告訴我們,上帝死了!” 有一說一,上帝這個詞還真是中國本土詞,隻是後來被十字教給占用了。你跟一個明朝之前的人說上帝,他們基本不會想到某個外國人。 “雖然說你祖父那輩的人覺得有些太驚世駭俗了,就在大賢良師死後搞出來一個擬人化的黃天意誌。但科學日新月異,這瞞不了大家太久的。” 李凈看著眼前這位公爵,暗嘆了一聲時代的局限性,腦子中卻不由得想到了十九世紀的歐洲。 當時也是科學飛速發展,教會走向衰落。所謂“上帝”被從世俗領域真正的放逐,人類像是離開了父母的孩子,迎來了絕對的,不用考慮彼岸的自由。 固然人類迎來了飛躍,可隨著而來的是無數王冠和人頭滾滾落地,類人群星開始閃耀。 因為人本就沒有高低貴賤,憑什麼你坐在上麵,我站在下麵? 如果先天不存在賦予意義的至高者,有的人選擇了自己賦予意義,有的人選擇了藐視一切價值。 李秀的位置不是帝國最高的,卻也是能自稱國家的主人而不會被人嘲笑的一批人。他看到了即將到來的危機,卻不知道如何科學地應對。 或許是因為李凈今天的表現讓李秀覺得他終於成年了,今天的李秀格外話多。 “麵對這洪水滔天,我日夜冥思苦想,終於有了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