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絕望的處境,隻有對處境絕望的人——古德裡安。 因為真正的絕望是你在逆境中選擇了放棄...... “9.11”事件刺破了美國的高科技泡沫,但卻給中國帶來一個機會,那就是引發了中國改革開放後的第一次“海歸潮”,我的很多朋友在“9.11”後都選擇了回國去發展。 由此我也同樣地來到了一個十字路口,那就是:回國,還是留在美國? 這是自從整整二十年前,我1982年從中央廣播電視大學畢業,決定是先去美國還是先回裡弄生產組時進行人生的選擇以來,又一個重大的人生選擇。 如果說那一次的選擇是決定了我的前半生的路該如何走,那麼這一次的決定將是選擇我的後半生的路該如何走! 暮色暗淡,殘陽如血,黃昏的落日漂浮在地平線上像一個火紅的圓盤,LunX停車場的一側,孤零零地停著一輛艷藍色的LEXUS LS400和一輛紅色的LEXUS CS400,昔日公司下班後大家自願加班加點的熱鬧場景自“9.11”後早已好景不再。 車頭前,麵對麵站著一男一女兩個人: 其中女的是一個有著波浪形的長發披肩,挺拔的鼻梁,水遮霧繞般的大眼睛上長著長長的睫毛,黑色緊身羊毛衫外穿了一件暗紅色的短皮風衣的年輕女子; 其中男的是一個穿著一件深棕色皮夾克、理著平頭的中青年,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真誠的眼神,看起來沒有一絲一毫的修飾,讓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個永遠不會欺騙你的人,此時他那深藍碧青宛如湛藍海洋的眼睛正糾結地看著站在他對麵的年輕女子。 這是一天下班後,我和琳達在LunX的停車場討論究竟是回國還是了留在美國的問題。 “你真的想回國?”琳達皺著眉問道。 “是,我想回國去發展。”我也皺著眉答道。 “我建議你繼續留在美國。”琳達顯然不贊同我回國去發展。 “雖然‘9.11’事件刺破了美國的高科技泡沫,但這不代表‘矽穀’就此關門,憑你的能力,找個好工作、繼續過一個舒適的生活,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就連我,最近也拿到了好幾個不錯的Offer(入職通知)呢,你比我強多了,應該更沒有問題了!”琳達看著我勸說道。 我看著琳達,點點頭表示明白。 我知道她的話沒錯,那時的美國“矽穀”有個特點,那就是經濟危機來了,也就是大公司招攬高科技人才的機會來了,因為如果經濟好,高科技人才都集中在高科技小公司拚著命準備公司上市呢! 這是因為高科技大公司沒法給出那些初創型的高科技小公司這麼多的公司原始股,所以高科技人才根本不理你——因為再高的工資和公司上市帶來的紅利相比,那簡直等於九牛一毛! 而隻有當經濟危機來了,眾多的初創型高科技小公司資金鏈斷裂了,上市的希望破滅了,高科技人才為了生存,才會到高科技大公司去。 因此,隻要你有能力,即使經濟危機來了,也盡可待價而沽! 琳達見我沒有說話,仿佛在思考,於是就繼續勸導我說:“你想想,以你目前的工資,如果回到中國去,能找到這麼高的工資的工作嗎?應該是很難的吧?” 我知道她說的這話是實話。 確實,2002年,我作為高科技研發人員,拿的已經是“矽穀”的頂薪了——接近$12萬美元,換成人民幣那就是相當¥100多萬元了!然而在2002年,中國職工平均年薪最高的地區是¥2.4萬元,最低的地區則隻有¥0.9萬元! 因此,那時要在中國要找一個年薪¥100萬元的工作,那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再說,你離開中國這麼久了,都快十五年了,所有的情況都早已和你當年離開時大不相同,因此你回去,一切要從頭開始,這難度太大了!而如果留在美國,你一切都已經那麼地熟悉了,而且這麼多年下來也一直很順利,為什麼要舍易求難呢?”琳達見我沉默不語,就繼續苦口婆心地勸說著我: “錢沒了,沒有關係,房子沒了,也沒有關係,你的能力不是還在嗎?” “再說,不是還有我嗎?!我們可以一起努力來度過這個難關,以你我的能力,很快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最後,琳達提醒我說還有她呢——意思是她願意幫助我。 我原來期待一年後琳達可以搬過來我家和我一起住,我對此充滿了憧憬,結果一年還沒有等到,卻等來了一個改變了一切的“9.11”——我的房子沒有了,變成了琳達願意來和我一起渡過難關! 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不過,琳達說得沒有錯,我1988年來到美國,1993年拿到美國“綠卡”開始進入人生的快車道,因此滿打滿算我開始積累財富的時間也不會超過十年,但這是在我一個人獨自奮戰的情況下,外加這中間還有一個“爬坡”的過程。 而現在,如果有了琳達和我一起努力,我相信,以我和琳達兩個人的能力,目前的難關簡直就不能叫難關,短則三年,至多五年,我們馬上可以“滿血復活”! 琳達見我繼續沉默不語,仿佛在思考,就用她那雙長長睫毛下水遮霧繞般的大眼睛注視著我,目光中散發出憂慮、期待、還有對我的信任。 我發現,琳達說的話雖然有道理,但她那正仰頭深情地看著我的眼神似乎比她的話更有說服力! 於是,我心存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說道:“謝謝你!我會慎重考慮的。” ...... 第二天是周末,我獨自一人驅車沿著680高速公路來到加州著名的Santa Cruz海灘。 因為“9.11”不僅刺破了美國高科技的泡沫,同時也刺破了我在LunX的創富夢想,這讓我感到突然失去了方向和目標,因此我必須開始重新思考接下來的路該如何走。 浩瀚的太平洋,水是藍的,天也是藍的,水天相接;海水翻滾著,後浪推著前浪拍打在沙灘上,濺起一片片銀色的泡沫如同千堆碎雪。 我靜靜地坐在海邊那塊我最喜歡坐的大礁石上,眼望著那無邊無際的太平洋。 大海的遼闊能讓我暫時拋開這人世間的喧鬧和俗念,這讓我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那個我——對未來充滿著各種憧憬和期盼的我,我開始了我的思考...... 大海正在退潮,我望著越退越遠的海水和留在海灘上的貝殼和海草,我突然想到了巴菲特的那句名言:“隻有退潮了,才知道誰在裸泳!” 十五年來,我在美國整天疲於應對一個接一個的挑戰,根本無暇去想其它更多的事情,更別說深層次的反思了。 同時,隨著錢越賺越多,生活越來越舒適,人的惰性就變得越來越大,理想也變得越來越小。 “9.11”事件後遇到的接二連三沉重打擊,讓我猶如一個沉睡的人,被一聲炸雷給驚醒了,隨著財富離我遠去,那曾經的人生理想——後來漸漸地被越來越多的財富淹沒了,現在就像那退潮後的海灘上的貝殼,又重新出現在了我的麵前,這迫使我冷靜下來重新思考我後半輩子的人生問題——留下還是回國? 留下,繼續過那種舒適的生活對我不是什麼難事。 回國,那就是重新撿回曾經的理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去摘取科學桂冠上的明珠,去做對國家、對民族有益的事,但我明白:這要求重新白手起家,東山再起! 對我來說,選擇“留下”還是“回國”,要回答的問題實際上就是:我想要的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人生? 鏡頭(帶著虛框的畫麵):一位衣著樸素而得體的少婦在訓斥一個理著平頭的小男孩:“你說什麼你家的球是美國的?還是世界上最好的?難道美國的就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嗎?!不要忘記你是一個中國人,有本事,將來你長大了也去造一個球,比美國的還好!” 這是我六歲那年我母親教訓我的一段話。 當時我母親無心中講了這段話,她的原意是希望教育我不要妄自菲薄,而是要做一個有誌氣的中國人,想不到我把這段話牢牢地記在了心裡。 距離我母親說這段話,四十四年過去了,我相信我已經證明了,不,應該說是我們這一代人已經證明了:中國人不比美國人差! ` 鏡頭(帶著虛框的畫麵):書房,一張小方桌靠墻放著,上麵攤了一桌的課本和作業本;一隻三門書櫃,裡麵塞滿了各種書籍;一隻小小的茶幾,上麵放了一隻竹殼熱水瓶和幾隻玻璃杯;一隻雜物櫃,上麵放了一架索尼的立體聲四喇叭的錄音機。 錄音機中正播放著歌曲《年輕的朋友來相會》: 再過二十年,我們再相會, 舉杯贊英雄,光榮屬於誰? 一個燙著短發,頭上紮一條白底內嵌一縷紅色絲線的綢帶,並優雅地係了個蝴蝶結的美麗少女站在窗前,凝視著窗外的晚霞中飄過的雲彩,感嘆道:“二十年,那就是21世紀了,那是多麼遙遠啊!” 一個理著平頭的少年走過去,站在少女身旁,望著窗外西下的殘陽,充滿憧憬地答道:“是啊!二十年後,我們會變得怎樣?我們的國家又會變得怎樣?” 麵對西下的殘陽,理著平頭的少年情不自禁地吟了一句唐朝著名詩人王維的名句“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這是二十年前,我和Z第一次約會時,在她的書房中聽歌曲《年輕的朋友來相會》時的一段對話的場景。 從那時的1980年,到如今的2003年,整整二十三年已經過去了! 雖然我不知道 Z現在在哪裡,但如果相遇的話,我可以自豪地告訴她:在這過去的二十年裡:我從中國到美國,從中國的改革開放,到美國引領的世界第三次工業革命,我都是一個積極的參與者而不是一個旁觀者,我可以說我無愧於這過去的二十年! ` 鏡頭(帶著虛框的畫麵):空空如也的廠房,四周的墻壁刷得雪白雪白,距離白墻大約三米左右的地方,放著一排大約隻有半米高小炕桌一樣的方桌。 鏡頭推進,每個桌子前麵的小板凳上麵對著白墻坐著一個年輕人,桌上攤著一張白紙,幾支筆和一把尺。 鏡頭切換,屋子的中央,放著一圈幻燈機,雪白的墻上投射出040微處理器的線路。 這是我十八年前在溫州甌江的小島上看到的一幕,那時中國沒有能力自己設計微處理器,因此隻能通過這麼原始的方法去仿製。 ` 鏡頭(帶著虛框的畫麵):上無十四廠集成電路的封裝車間,高倍顯微鏡下,一顆還沒有封裝的040微處理器芯片,構成電路的金屬線條不是光滑的,而是像一條條毛毛蟲,周邊長滿了長長短短的刺。 鏡頭切換:一位中年男子在向一位理著平頭的年輕人解釋:“目前我國的半導體生產工藝還是采用離子注入法,而國外早已采用激光法了,但相關的設備是禁止出口到中國的,因此我們相當於在用六十年代的設備生產八十年代的產品!” 這是十五年前,上無十四廠的張惠全廠長對我說的一番話,這番話折射出了中國半導體的無奈,以至最後我不得不放棄了國產040微處理器的應用開發。 ` 鏡頭(帶著虛框的畫麵):一位白發老者,身著一身淺灰色的西裝,帶著一條深灰色的領帶,邁著堅實的步伐來到講臺前,語重心長的說道: 同學們,國家提出了建設“四個現代化”,但建設“四個現代化”需要大量的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才, 每萬人口中僅有11.6人接受過高等教育,在世界排名倒數第九位; 因此你們,是中國未來的希望!你們肩負著復興中華的歷史使命!!! 這是中國著名數學家華羅庚正在給中央廣播電視大學的學生們上第一堂高等數學課。 當時我聽了他的這段話,隻是感到熱血在我的血管裡沸騰,但現在我明白了——這是發自他內心的對所有中國年輕人的吶喊! ...... 我人生中一幕幕難忘的經歷像電影般地在我的腦海中一一閃過: 我想到了微型計算機培訓班的開場白上,陳介坊老師的那段話“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希望能把國外先進的技術盡量多地帶回來,並盡量傳播給更多的人!” 我想到了吳箐偉所長給我講的錢學森的故事。 我想到了我的祖父是如何幫助靜安寺打贏對日本人的官司的。 我想到了我的外公是如何放棄了上海的醫院去雲南參加抗日,並籌辦了昆明兒童醫院的。 我想起了我的父親是如何聽了外國人說中國的絲綢世界第一,但染料卻是世界最差後去研究發明活性染料的。 我不禁自問了一句:他們這都是為了什麼? 答案是:他們不為什麼,這隻是他們對人生的一種選擇! 一個人,總有私心和公心。 世界上隻有公心沒有私心的人是沒有的,反之亦然。 世界上沒有人不想要舒適的生活。 世界上也沒有人天生就喜歡折騰,天天去迎接挑戰。 一個人的想法是由各種各樣的想法匯聚而成的,一個人的行為所體現出來的僅僅是其中的某些想法占了上風而已。 因此,世界上人和人的差別,就是這些各種各樣的想法的占比不同的差別,以及多數情況下是哪一類想法占上風的差別。 這讓我不禁想到了普羅提諾的一句名言:人類處於神與禽獸之間,時而傾向一類,時而傾向另一類;有些人日益神聖,有些人變成野獸,大部分人保持中庸。 我知道,如果我留在美國,那麼繼續過一個舒適的生活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但這就是我要的人生嗎? 不過,最令我糾結的是:琳達怎麼辦呢? 她會願意和我一起回去創業嗎? 如果她願意,我又能讓她和我一起回去創業嗎? 我的腦海裡出現了無數種假設,但答案似乎隻有一個,那就是:“我無法回答!” 雖然很多時候,我對自己說,琳達是我的紅顏知己,但我知道無論自己怎麼辯解,都不能否認在我的心裡已經產生了對琳達的愛意,而且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我都在暗中期望有一天我能與她喜結連理。 我和Z分手後,雖然我也和F談過戀愛,甚至差一點就邁入了婚姻的殿堂,但這隻是出於當時的傳統思想——男大當婚,我隻是在理性地選擇一個合適的組成家庭的對象,並非由情而發。 而現在,我和琳達,則是在四年共同的人生博弈中,琳達慢慢地從我的戰友變成了我的紅顏知己,最後又變成了我的戀人——完全是源於兩人之間的情感升華,可謂是日久生情,情又生愛。 而正是因為我對琳達產生了真愛,因此才讓我難以取舍! 我突然想到了一出著名的京劇“霸王別姬”。 我沒有看過“霸王別姬”這出戲,但小時候看過“霸王別姬”的連環畫。當時我對戲中的虞姬為何要自刎頗感不解。 現在我明白了,虞姬是楚霸王項羽的愛妃,四麵楚歌之下,楚霸王項羽準備突圍,如果楚霸王項羽心中還惦念著美麗深情的虞姬,甚至要帶著虞姬一起突圍,但如果這樣,楚霸王項羽還能突圍嗎?因此虞姬的自刎為的就是讓楚霸王項羽能夠心無旁騖地去突圍! 而此刻的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正是如此,如果換在以前,做出回國還是留下的決定對我來說:以我的性格——並不困難。 但現在有了琳達,一切都不同了! 接下來,需要做出的決定不僅艱難,而且痛苦...... 我望著優美的Santa Cruz海灘,腦海中浮現出普希金的著名詩篇《致大海》: 再見吧,自由奔放的大海! 這是你最後一次在我的眼前, 翻滾著蔚藍色的波浪, 和閃耀著嬌美的容光。 好像是朋友憂鬱的怨訴, 好像是他在臨別時的呼喚, 我最後一次在傾聽: 你悲哀的喧響,你召喚的喧響。 你是我心靈的願望之所在呀! 我時常沿著你的岸旁, 一個人靜悄悄地,茫然地徘徊, 還因為那個隱秘的願望而苦惱心傷! 我多麼熱愛你的回音, 熱愛你陰沉的聲調,你的深淵的音響, 還有那黃昏時分的寂靜, 和那反復無常的激情...... 我明白:我將做出影響我人生後半輩子的路怎麼走的選擇。 選擇就像是人位於一個岔路口,走哪條路都要靠他自己的決策,命運不是機遇,而是選擇——J.E.丁格。 【下章看點】 都說性格決定命運,那麼,依據X的性格,他會做出了一個什麼樣的選擇呢?包括琳達又會如何選擇呢? 欲知詳情,請看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