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 每1種可能性,都是往日的延續(1 / 2)

最新網址: 在放映室中,斯伯格看到了未來的無數種可能。

也正如伊伯斯說的,在大多數由計算機推演的結局中,他並沒有站在舞臺中央,甚至沒有出現在舞臺上。

這座聚居地並不止有工人,雖然在他所在的這條世界線上,他們是最先覺醒的一批人。

比如,在第217號結局,鏡頭聚焦最多的是墨爾文家的小女兒。

從那個小姑娘看到第一張報紙開始,她就在積極地勸說她的父親。

雖然她的觀點是幼稚的,但她發現的問題卻真實存在。鐘愛著她的老父親墨爾文,最終也意識到了一些問題,試圖推動一場自上而下的改革,但最終的結果卻是一家人的慘死告終。

那些不合時宜、也無關緊要的畫麵,被一行行冰冷的文字替代了。

斯伯格鬆了口氣。

他很樂意看史蒂芬老爺們的死法,但他不忍心看一個素未謀麵的小姑娘和他們一起死,尤其是這麼善良的姑娘。

再比如第269號結局,鏡頭聚焦最多的是一個綠頭發的姑娘,還出現了一個紅頭發的姑娘,她們一個在巨石城失去了胳膊和眼睛,一個在外出的任務中失去了一條腿,共同悲慘的遭遇和創傷讓她們走到了一起。

這次團結起來的是傭兵,而契機是去年冷冬之後的那場浪潮。

那些傭兵們雖然沒有動力裝甲,但在麵對使喚他們的民兵團的時候卻意外的能打,他們的城市戰經驗尤其豐富,甚至打進了內城,而巨石城最後似乎變成了一座傭兵城邦。

一切都變了,但又像是沒有變過一樣。

順便一提,這次推演中並沒有聯盟,畢竟那會兒聯盟還沒有出現。

顯然這臺機器並不是真正的預測未來,隻是幫助他們從過去發生的事情中,挖掘出未來的種種可能。

然而……

無論是哪一種結局,唯獨沒有他期望的“好結局”。

這座聚居地的命運似乎從一開始就被注定了,而這也是最讓斯伯格感到絕望的地方,仿佛不管做什麼都沒有意義。

於是他試著往前拖動進度條,回到更久遠的過去——一個半世紀前,甚至是兩個世紀前,試圖從已經坍縮成事實的可能性中尋找答案。

也正是因此,他看到了許多令他震撼不已的東西……

正如他在覺醒者波爾的故事中寫過的,巨石城不是一天建成的。

現在他得再加上一句。

每個聚居地都有一個美好的開始。

也都曾渴望過一個光明的未來……

……

戰爭爆發了,然後又結束了,隨著戰後重建委員會的成立,繁榮紀元徹底地落下了帷幕。

最初的五十年是艱難的,但也是充滿希望的。

戰後重建委員會並沒有放棄留在地表的幸存者們,而更關鍵的是,留在廢土上的幸存者們自己也沒有放棄自己。

防務部教會了當地幸存者使用武器,組建民兵團以阻擋浪潮的威脅。技術部組織了拾荒隊,動員大夥兒們前往破敗的城區搜尋能用的物資,從中回收高價值的科技。生產部負責組織生產,幫助當地的幸存者建起了一座座算不上先進、但能用的工廠,並且時不時從其他地方運來一些物資。

巨壁也正是在那時候建立的。

它不是某種“黑箱”憑空變出來的,也不是傳聞中的從天上掉下來,而是那些初代管理者們一車水泥一車鋼筋,在冰天雪地中一點一點蓋起來的。

是的,就這麼簡單。

平凡而偉大。

那會兒的巨壁還不是很高,僅僅是夠用的程度,畢竟會飛、會跳的子實體並不多,黏菌也並不是生存的主要威脅。

巨石大廈的房客們是最有辦法的幸存者,於是大夥兒們信任他們,放心地將權力交到了他們的手上,於是便有了內城的說法。

黑卡和巨壁一樣,一開始是沒有的。

第2174年,廢土紀元45年,戰後重建委員會因為內部的矛盾走向了分崩離析,大批優秀的人才從巨石城撤走。

有的往北去了彷徨沼澤,有的去了大陸最西邊,也有的去了東海岸,但更多的人仍然選擇留了下來。

那些留下的人是真正的勇士。

他們和他們的父輩一樣勇敢,在危機來臨之際永遠和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們站在一起,不管麵對的是從未見過的寒冬,還是從未見過的異種。

他們用理想融化了冰雪,點燃了爐火,熔煉了鋼鐵。

他們唾棄那些已經背叛理想的家夥,他們拋棄一切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們隻相信和他們一起留下來的同胞。

他們要做自己的救世主!

來自戰建委的援助雖然結束了,但巨石城的未來卻似乎更光明了。

他們打開巨壁,接受流浪的幸存者,浪潮來臨之際沖在最前麵,哪裡有危險,就有拿著黑卡的居民。他們不隻是自己乾,也會號召大家一起,動員拾荒隊前往廢墟探索,建起收集資源的前哨,並將其發展成一個個渺小但牢靠的村落。

他們不再需要生產部的供養,也沒指望那些自私的家夥會重新團結起來,他們主動前往一片荒蕪的南方尋找希望。

或許是被他們的勇氣感動,也或許隻是時候到了而已。

五年後,永無止境的寒冬結束,萬物重新獲得了生長的動力,大批的避難所也隨之解封。

他們開始接受一些搞不清楚狀況的藍外套,告訴那些愣頭愣腦的家夥,戰建委已經解散了,你們要麼回去睡覺,要麼留下來加入我們。

不管你們願不願意,現在咱們隻能靠自己了。

眾所周知,藍外套大多都是熱心腸的家夥,而且不少老冰棍都對留在地表上受苦的同胞心存愧疚。因此當那些受盡了折磨的同胞們向他們伸出手時,他們感動地恨不得把命都獻給這些可憐的人們。

避難所帶來的不隻是黑箱,還有技術,以及會發光的思想。

藍外套的到來為巨石城注入了新的血液,他們用戰前的技術幫助幸存者們進一步改良了生產部遺留下來的工具,甚至還修好了一批防務部都不知道該怎麼修的動力裝甲,並學著技術部的研究員們,試著從市中心的進化體身上“考古”。

從那時開始,巨石城幾乎成了照耀整個河穀行省南部的燈塔……

隻不過讓斯伯格奇怪的是,在這段已經發生的歷史中,從頭到尾似乎都沒有出現過城主的影子。

內城居民也隻是在隻言片語中提到,巨石城存在一個“協助管理的AI”,它控製著整個巨石大廈的安保係統,除此之外便沒有多餘的能力。

在戰建委解散之後,大裂穀給了他們一樣自保的東西,大家出於某種顧慮一致決定,把那件自保的東西也放在了城主的手上。

它除了和民兵團進行有限的溝通之外,幾乎不會參與到巨石城的正常事務中。

而即使是有限的溝通,大多也隻發生在浪潮、以及戰後重建委員會相關勢力試圖進入巨石城附近的時候。

這是那個古老“契約”的一部分,大家分家之後互不乾擾,埋頭乾自己的事情。

並沒有什麼很深奧的陰謀。

不過,雖然那個叫房明的AI存在感很低,但其實也無所謂。

本來巨石城也不是他蓋起來的,幸存者們自己也做得挺好的,而且會越來越好。

直到從某一天開始,斯伯格忽然發現,原本美好的童話故事忽然漸漸變味兒了……

全息影像中,寬闊的會議廳內,正在商討一項重大議題。

一位神色嚴肅的男人雙手撐在桌上,注視著全場的與會者開口說道。

“聚居地的人越來越多了,過去的物資管理辦法越來越不管用了。工人會越來越熟練,機器會越來越先進,這是自然的客觀規律。我們用不上那麼多肥皂,一些人需要沐浴露,一些人需要洗發水,大家都想變得賞心悅目一點,我認為這是合理的訴求。食物也是一樣,不可能頓頓都是麵包夾香腸片,我們可以開始考慮豐富食物的品種了。”

“但是,我們不可能通過既定的表格,決定不同類型的貨物每天分別生產多少,也不能指望每個人都隻消耗自己需要的那一點。再這樣繼續下去,別說是肥皂和香腸,連混凝土塊都會變得稀缺!”

“我提議,讓社會自己決定自己需要什麼,過剩的生產力和資源又該流向哪裡。因此我們需要發明一種工具,讓看不見的供需關係能夠被看見,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工具!”

說著,他掏出了一枚白色的籌碼。

那是最小的麵值。

會議室內眾人竊竊私語。

一人起身提問道。

“這是……?”

神色嚴肅的男人繼續說道。

“籌碼!”

“它能代替貨幣!”

“雖然它很明顯不如我們曾經用過的信用點,但它至少能把供需關係反映出來!”

眾人的臉上寫滿了顧慮。

他們感覺這不是什麼好東西。

很快一名與會者起身提出了異議。

“我知道你想表達的是什麼,使用繁榮紀元前的傳統貨幣對嗎?但它反映出來的供需關係仍然是滯後的,我們已經證明有更好的辦法!”

提議者點頭。

“沒錯!但‘更好的辦法’現在是派不上用場的,我們沒有那麼多算力,也沒有那麼多生產工具。現在我們聚居地的生產力水平和繁榮紀元前的時代差不了多少,就算‘籌碼’是垃圾堆裡撿出來的玩意兒,也比我們正在用的那套辦法好!”

會議廳陷入了爭吵。

直到一聲蒼老而洪亮的聲音響起,會議廳才漸漸重新回歸了安靜。

“肅靜!”

眾人紛紛看向發出聲音的那個老人,瞳孔裡無不寫滿了恭敬和信任。

他是巨石城的第一批居民,來自廢土紀元前的那個時代,並且沒有休眠過一天,算到如今他已經百歲有餘。

他的經歷比坐在這裡的任何一個人都要豐富,他臉上的皺紋就像老樹的年輪,一圈圈都是歷史。

即使是最桀驁不馴的內城居民,在與他對視的時候,都會情不自禁的低垂眉目。

沒有人會懷疑他的智慧和正確。

就算他的頭頂沒有王冠。

不過這一次,老人並沒有給出自己的意見,隻是簡單地清了清嗓子,然後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和以前一樣。”

“投票吧。”

……

將籌碼作為貨幣,毫無懸念地通過了內城居民的審議,畢竟他們原來的那套辦法確實行不通了。

很多時候大家需要的並不是“最好”的辦法,而是一個“用得上”的辦法。

不過這裡仍然存在一個問題。

繁榮紀元的信用點不會讓資源的“分配者”獲得最多的好處,能在相對意義上實現烏托邦式的平等。

然而籌碼不同。

它本質上是一種傳統的貨幣,就算它特意沒有叫那個名字,也改變不了它就是金錢的本質。

任何舊時代的貨幣都存在一個問題,由於其反應的供需關係是滯後的,因此會導致市場中的分配者會獲得更多的好處。即,切蛋糕的人得到最多的蛋糕,分蛋糕的人其次,而做蛋糕的人反而會得到的最少。

人們發明貨幣的初衷是為了讓貨幣服務於人,然而往往最後卻顛倒過來,人變成了服務於金錢的奴隸。

當然了,人不是死腦筋的動物,貨幣之外的很多手段都可以減緩貨幣產生的資源分配不均衡。

比如,通過看得見或者看不見的手,拿走切蛋糕的人手中的蛋糕,塞給其他需要蛋糕的人。

然而,這並不會改變貨幣的本質。

或許也正是看出了這一點,一位來自避難所的專家提議道。

“不加以約束的籌碼會帶來新的麻煩,而我們可能沒有足夠的時間不斷調整它,讓它時時刻刻都能滿足我們的需要。我擔心未來有一天,我們的孩子會把籌碼當成玩具,而這會顛倒我們推出籌碼的初衷和目的,所以我提議……至少內城居民不得下場參與外城的生產經營。”

“換而言之,我們不能賺取籌碼!”

一位年輕人立刻反駁道。

“但我們也要生活,總不能讓我們看著那些拿著籌碼的人過上好日子,而我們卻靠空氣活著吧?”

“這是兩碼事,”避難所的專家認真說道,“我們可以給自己發薪水,但我們不能既握著水龍頭,又自己提著桶去接水,這是自相矛盾的!”

更多的人表示了贊同。

雖然他是出生在避難所的專家,穿著藍外套,但身份在這兒從來都不是問題,什麼事情都可以談。

況且他的話也確實沒毛病。

籌碼本身就是從他們這兒放出去的,又故作聰明地弄個桶把它裝回來,這也太奇怪了!

最年長的老人這次沒有說話。

他已經太老了。

他到底不是那個永不會變的AI,也不是身強力壯的覺醒者,終究是逃不掉衰老的詛咒。

就像細胞會新陳代謝一樣,人同樣也會,總會有年輕的生命替代掉他這樣的老骨頭,這樣他們的社會才會越來越年輕且富有活力。

老人覺得自己不說話可能會更好。

畢竟他一開口,哪怕隻說一個字,人們都會立刻停止交談,向他投去盼望的目光。

他最害怕的就是那些人用那樣的眼神看著他。

他很清楚自己並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麼睿智,他也有糊塗的時候,而且年齡越大越是如此。

既然如此,就什麼也不說好了。

年輕人應該決定自己的未來,就像他當初兩次決定留下來一樣。

人隻有在真正麵臨選擇的時候,才能證明自己是真的勇敢,而不是裝成大尾巴狼的膽小鬼。

他已經交出了一份令他自己滿意的答卷,他也該頤養天年了。

其實他們做的挺好的。

等他不在了以後,房明先生會替他照看他們的……

……

時間又往前走了十年。

老人終於還是走了,年輕人變成了中年人,眉宇間多了一絲穩重。

以前他隻會一股腦地往前沖,現在他學會了如何拉攏和團結那些潛在的支持者。

最關鍵的是,他終於想“明白”了那位老人為什麼會有如此多的人愛戴。

因為他掌握著人心!

而人心,是比黑卡更強大的“武器”。

因此當他再次站在會議廳的時候,他沒有直接開口,而是將右拳握成拳頭。

他用慷慨激昂的聲音喚起人們的熱情,讓他的拳頭像冉冉升起的朝日一樣,隨著他逐漸升高的嗓音一並升起。

“朋友們!巨石城已經足夠偉大了,我們庇護了五十餘萬幸存者,我們築起了更高的巨壁,倚靠在巨壁邊上期盼著我們的人不計其數,我們創造的財富讓整個廢土為之側目!”

“我們的奇跡,是所有幸存者有目共睹的!”

他成功抓住了年輕人眼球。

和他一般年紀的內城居民們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但這句話確實沒什麼可反駁的。

他們心中其實也是忍不住驕傲的,隻是很少像他這樣用炙熱的語氣和情緒表達出來。

廢土雖然還未結束,但他們已經在有限的範圍內結束了廢土紀元,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他們甚至將戰後重建委員會留給他們的巨壁蓋的更高了,而且是在沒有任何人幫助的情況下,完全由他們自己建造。

這可比那些仍然縮在避難所裡過冬的地鼠們強多了。

當然,這不包括那些幫助過他們的藍地鼠。那些地鼠是不一樣的,已經成為他們的一部分了。

那個中年男人忽然話鋒一轉,繼續說道。

“……然而,創造了無數奇跡的我們,卻隻能拿著一點微薄的籌碼,住在不到五十平的房間,這是我們要的平等嗎?這根本不平等!”

“就在這扇窗戶的外麵,那些行商在我們的腳底下開起了餐廳和酒吧!他們終日飲酒作樂,把大把的籌碼灑向天空,讓男人、女人、小孩、老人為他們歡呼,甚至親吻他們的皮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他們創造了巨石城!”

他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仇恨。

他無比憎恨那些用籌碼羞辱他子民的家夥。

而那些被肆意羞辱的人,也真是沒有一點廉恥。

他們寧可去舔那些行商的鞋,也不肯對他們這些真正的貴族彎一下腰,甚至說上一句恭維的話!

比如“老爺,您辛苦了!”,或者類似的話。

如果說上一句話喚醒的是人們的自豪,那麼他的這一句便徹底點燃了人們心中的火。

有怒火,也有渴望的火。

“……我們必須做些什麼!至少規則得允許我們也去獲得更多的籌碼!而不是像乞丐一樣,等著那個叫房明的AI施舍我們!”

“那本就屬於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