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得喜從鎮上磨好麵粉,趕到家的時候已臨近中午。等得焦急的胡耀祖還沒等胡得喜拉著車進入院子就問道:“今天咋耽誤了那麼久。” 胡得喜的嗓子仿佛是燒開水的鍋,帶著些“呼嚕~呼嚕~”的聲音說道:“今天人多,耽誤了一會。”胡得喜沒有把今天碰到胡得祿以及胡得祿捉弄他的事說出來。說完話,胡得喜將大半袋的麵粉搬進屋子,然後將磨麵打下來的麩皮拿進牛棚。 因為麵粉回來得晚,胡耀祖兩父子直到下午三點多才吃上飯。鍋裡蒸了一鍋大白饅頭,今年的麥子灌漿灌地好,麥穗顆粒飽滿,蒸出來的饅頭甜度也高。正吃著飯,張四火著急忙慌地闖了進來,滿頭大汗。張四火一進門沒說話,拿起掛在土墻上的葫蘆瓢在水缸中舀了一瓢水,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一瓢水下了肚,張四火的肚子像蛤蟆一樣鼓了起來。 “爺,您的二兒子胡得祿真回來了!昨天我還以為認錯了人,剛才打照麵見著了,您這兒子在外麵賺到錢了,開著車,穿著一身洋西服,真氣派,比鎮長下鄉視察還風光。”張四火說完話,趕緊從自己的衣兜裡拿出“渡江”牌香煙,給胡耀祖敬上一根,隨即補充道:“您老的好日子要來嘍!” 胡耀祖沒有接張四火的香煙,說道:“這個煙抽不慣,抽起來沒有味。”隻見他眉頭擰成“川”字,臉上看不出悲喜,讓張四火有些捉摸不透。 胡得喜自然知道父親的心思。胡得祿跑掉的第二年,過門不久的黃美芝就染了病死了,這媳婦是個好媳婦,隻是天生的薄命,身子骨弱,但凡有個傷風感冒的就十天半個月的好不了,這病怏子哪個男人看了也杵得慌。那時胡得祿沒錢討老婆,也不知道是耍了什麼手段,把這個姑娘領進了家門,不久就成了家。 黃美芝的死也隨著胡得祿的回來,再度讓胡耀祖心裡難受,這兩天他總是失眠,為這件事發愁。如今,黃美芝的墳就在離家最近的田裡,他準備下午去給黃美芝報個信,順便將墳上雜草清理一下。 胡得祿回村的這幾天,唐明禮像螞蟥一樣吸附在胡得祿的身上。胡得祿走到哪裡,唐明禮就鞍前馬後地跟到哪裡。堂堂的一村之長,就成了胡得祿身後的小跟班。 胡得祿自然也從唐明禮那裡打聽到了一些事情。剛回村那會,胡得祿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那個“人命案子”。當從唐明禮那得知,被槍打中的朱福來沒死,隻是瞎了一隻眼,事情也早就平了,胡得祿懸著心才放下。對於黃美芝的死,胡得祿心裡還是存有一絲愧疚的。隻能說這個女人天生的薄命,如果能熬到自己現在回來,她的好日子就來了。但是現在說再多也沒什麼用了。 響午時分,胡得祿在唐明禮家吃了飯。此刻外麵艷陽高照,暑氣未消。唐明禮的老婆端來了自家地裡長的酥瓜、西紅柿以及黃瓜給胡得祿解暑。胡得祿吃著瓜果,想到當初小的時候,自己闖進了唐明禮家的田裡偷瓜,被唐明禮的母親糾著耳朵拎豬崽似的,押著回家告狀,害的自己回家後被胡耀祖狠狠打了一頓。現在不偷了,人家主動把東西洗好、切好送到嘴邊,卻覺得眼前的瓜果沒那個時候的好吃了。 等下午暑氣散去,唐明禮陪同胡得祿去選辦廠的地方,眼下所有的事情都要同步推進。 “開山挖礦需要大型的設備,後麵也要用卡車把開出去的石子拉去,這要保證能進能出,所以辦廠的地方一定要保證靠近大路。”胡得祿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下麵的家夥,開始開閘放水,在鬆軟的田裡沖出一個坑。唐明禮也覺得憋得難受,於是解開褲腰帶,旁若無人地泄了一泡尿。空氣中充滿著兩個雄性動物帶著荷爾蒙的尿騷味。 唐明禮用手指了指遠處,完全不顧手上沾染的尿騷味。“那裡是上山的一處緩坡,兩邊是旱田,因為靠近山,土壤不好,莊稼人也不願意去侵占那些沒有肥力的土壤,因此路麵也就比平原上的路寬一些。從那上坡機械設備可以直接進山,到時候上麵審批一下來,就可以將路兩旁雜草林木推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把路拓寬一些就行,我看廠子就建在緩坡的那處田裡比較合適。那塊田比周邊田地高上一截,也不怕下雨。隻是要拿下那塊地,這個還得你自己出馬。” 胡得祿見唐明禮有意和自己玩猜謎,問道:“那塊田是誰的?” “這塊地原來是韓光宗的,現在韓光宗乾不動了,這塊田是韓慶生在種。” 胡得祿一聽,覺得攔在自己麵前的,不是那些可以用金錢,美色撬動的當官有權的人,反而偏偏是這些令自己有些作嘔的小人物。胡得祿對韓慶生一樣生著恨。饑荒的時候,他親眼看見韓慶生將他母親楊蓮乾癟的乳房榨乾。如果不是突然跳出來一個韓慶生,沒準胡耀祖還不會把他們兄弟三人給攆走討飯,胡得祿把一部分的罪過也分攤在韓慶生的頭上。 辦廠的位置定了下來,唐明禮帶著胡得祿往回走。不遠處,胡耀祖正在給黃美芝的墳頭清理雜草。胡耀祖老了,視力不好,自然看不見遠處正在打量他的兩人。 唐明禮說道:“那個墳就是黃美芝的……”一句話說完,唐明禮見胡得祿臉上靜得像結了冰的湖,剩下到嘴的話就咽了下去。村支書這個職位,雖然在中國的官場上連個屁都算不上,但是也管理著一個村上千號人。每逢上麵有文件,指示下來,也要經常去鎮上開一些會,難免要和一些芝麻官打交道。唐明禮自然懂得察言觀色,也自然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話點到為止,什麼話要揣著明白穿糊塗。眼下對他來說,隻有抱緊胡得祿這棵搖錢樹,才能讓自己的官運亨通,財色雙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