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胡得祿石料廠的生意,如每天的日頭一般紅火。一個個的山頭被炸藥削平,被機器碾碎,運出村子,成了城裡建築大樓的一部分。正所謂“眼看一山塌,眼見一樓起”。 胡得祿在胡得壽死後的八月份,娶了淮河小學的老師張曼麗。此時胡得祿三十七歲,張曼麗二十五歲。沒人知道這兩個毫不相乾的人是怎麼搭上線,擦出火花的。這兩人好似蟄伏在地底的蟬一般,在經過一個悄無聲息的夜晚之後,第二天,到處就有了蟬鳴。 據村裡的“喇叭們”瘋傳,是有一次下學,張曼麗騎著自行車順著田埂小路往大路上騎。小路與大路的“T”字形接口處,有一片高聳茂密的玉米田,擋住了路兩邊的視線。張曼麗騎著車子急轉進大路,剛好碰到胡得祿開著汽車駛了過來。幸虧胡得祿眼疾手快,剎住了車。但是張曼麗膽子小,臉色嚇得慘白,扶在車把上的雙手軟得像一團白凈的棉花,踉踉蹌蹌地一頭紮進了田地旁的泥溝裡。張曼麗雪白的衣服重新上了一層色,嫩如蔥白的胳膊和腿也好像蘸了一層“醬”。 從這次意外“相遇”之後,胡得祿和張曼麗兩個人就開始有了往來。有時,張曼麗下了課之後,胡得祿會開著車在校門口等她。這個時候下了學的孩子,總喜歡將胡得祿的小汽車團團圍起來,看個稀奇。直到張曼麗背著包,上了車。胡得祿猛地按響喇叭,圍住車子的孩子像炸了毛的貓,一下子跳了起來,胡得祿則得意地開著車揚長而去。 淮河小學的校長馬玉銀是一個六十多的女人,個頭不高,身材有些發福,長著一雙鷹眼,頭上頂著路邊趕集燙的卷發。據說,馬玉銀隻念過私塾,學歷一直被人詬病。別看馬玉銀學歷不高,人家在“大躍進”時當過高級社的社長,後來在鎮上當婦女主任,退休之後被返聘回來當淮河小學的校長,這女人也是一身的傳奇故事。 眼下,馬玉銀正在為學校拖欠工程款的事發愁,原來淮河小學新建的教學樓是學校欠錢蓋得。鎮上的財政撥款一直遲遲未撥下來,當初蓋樓的工程款也拖了兩年,隻零零星星的結了一點。現在討債的各路人馬,將馬玉銀堵在辦公室裡麵,任她如何口乾舌燥地勸說都沒有用。 討債的人撂下狠話,下月初之前見不到錢,就帶人把學校的大門堵上,不給學生上課。馬玉銀心急似火燒,討債的人前腳剛走,她就騎著一輛破舊的“二八大杠”往鎮上去了。 明天上午,市委周書記要到鎮上視察工作,蘇強東此刻忙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正著急準備著材料。蘇強東看見馬玉銀著急忙慌地走了進來,放下手裡的資料,唏噓地說道:“馬主任,今天怎麼得空回來看看我們這些老熟人啊。”馬玉銀在鎮上當婦女主任的時候,和蘇強東這個人就不對付,要不是馬玉銀到了年紀要退休,估計這鎮長的位置不一定能落到蘇強東手裡。因為是組織上的硬規定,馬玉銀退休之後,上麵領導考慮了她這些年的工作表現,也給予了優待,讓她退休返聘,當了淮河小學的校長。馬主任就這樣變成了馬校長。 馬玉銀見蘇強東沒招呼她坐下,於是向下屬匯報工作似的站在一邊回了話:“這次回來是想讓您解決一下,淮河小學蓋教學樓財政撥款的事。現在教學樓蓋起來,學生們也搬進去上課了,但是這錢當初隻給了一部分,剩下的錢至今沒有下文。事壓了兩年多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現在討債的人都堵到我辦公室門口了,再不給錢,學校可能就要被堵門停課了。‘’ 蘇強東將自己麵前的白瓷茶缸打開,壓了一口水,臉上和顏悅色,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說道:“你也知道,這錢是上麵撥款,款子沒到我手裡,我也變不出錢來。現在鎮裡用錢也緊張,好幾處要花錢的地方,都指望著上麵財政撥款解決。咱大院裡幾個部門的領導也都憋著勁想爭取這個款子呢。你也是老同誌了,上麵的難處你也知道。咱也要發揮主觀能動性,不給組織添麻煩,要想盡一切辦法克服困難,不能凡事都指著上麵給你解決問題。” 馬玉銀剛要回話,文員小錢走了進來,準備匯報明天的工作安排。蘇強東將馬玉銀晾在一邊,讓小錢開始匯報明天的接待細節,沒再去理會馬玉銀。馬玉銀見兩人的談話沒有停歇的樣子,有些失望的走出了蘇強東的辦公室。 馬玉銀出了門,想去上一趟廁所,再趕回學校。鎮裡的大院,以前的老廁所是舊磚房,半邊棚子,半邊露著天。馬玉銀到了地方,才發現以前的舊廁所已經扒了,建起了雙層小高樓,一樓是男廁,二樓是女廁所,樓頂兩側擺著龍鳳的石雕,一看就是龍鳳呈祥的派頭。廁所外墻貼著紅瓷磚片,包邊柱用的是白色大理石。廁所旁的花池裡,紅的、粉的、黃的美人蕉爭奇鬥艷,空氣中帶著清香。廁所後麵的白墻上描著紅框,紅框裡寫著十四個大字“一心一意為人民,全心全意做服務!” 馬玉銀氣得說不上話,不顧內急,回頭取了車,又風塵仆仆地往學校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