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麥康納抖去手中的液體,用紙巾擦乾濕潤的臉龐。 他望向公司廁所洗漱鏡,自己的雙眼充斥著徹夜未眠的血絲,但實際上他已經有數個夜晚沒睡過一場好覺…… 當年威廉孤身一人來到這座陰冷的城市,懷揣著一紙無用的文憑和不切實際的夢想。 他要用自己的雙手拚搏出一份屬於自己事業,誌向成為人上人! 但現實與夢想之間隔著一道深邃的溝壑,那是他僅僅憑借一腔熱血和努力永遠也無法跨越的巨大鴻溝。 威廉在這座無情的城市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醫院的臨時搬工,工作不穩定而且悲慘,但卻是他當時唯一可有的選擇。 他不斷地重復著一次又一次的枯燥輪班工作,在昏暗的燈泡忽明忽暗的走廊裡拖地,給那些眼神空洞像是屍體卻又還未死去的病人送去或是最後的包裹,將裝滿一具具冰冷屍體的輪床推去地下的太平間。 他感覺自己仿佛是在地獄勞工的小鬼,必須一刻也不停地給撒旦大王送去新鮮的人類靈魂,供它吃食。 醫院的職工鄙夷他,病房的患者討厭他,搬工的工頭剝削他……唯一讓他感受到溫暖的是一名臥床不起的老人。 老人患上了嚴重的肺炎,呼吸時像是風箱在哮鳴,言語間混雜劇烈的咳喘,時常咳出濃稠的血痰。 老人似乎已經神智不清,將威廉當作是自己的孫子或者是其他的繼承人,不厭其煩地給他講述詩歌、謎語以及一些形而上學的猜想。 威廉每次都聽得很認真很入迷,那是他以往從未接觸過的高深知識。 然而又一次輪班以後,工頭招呼他到一旁,說這邊已經不需要他了,拿上這最後一筆工資離開吧。 威廉就這樣失去了他的第一份工作,也失去了一位珍貴的忘年交。 接下來的日子他奔波周轉於如原始森林般殘酷的城市中,靠著累斷腰的苦工換來一點微薄的薪水,像是一頭弱小的狐貍,靠著撿拾資本猛獸從嘴邊落下的食物殘渣過活。 但威廉時常會做一個奇怪的夢,他總是夢見一道鉆藍色的光芒,一道潛藏在現世的汙垢之下的光芒,一道穿梭過黑暗森林的光芒。 藍光映照出一扇如骸骨般蒼白的大門,門下是醫院的那位老人。 威廉聽說他現在已經死於肺炎,可為什麼自己還能夠夢見他,夢見那道鉆藍色的光芒? 直到那天,他接到一封來自律師的信。 那位在醫院中的老人,那位威廉時常夢見的老人,在遺囑中提到了他,並贈給他一大筆錢和一個奇怪的包裹,包裹中藏著老人或是遺囑執行人留下的詭異書頁。 數月以來,威廉的理性第一次獲得了燃料,他像是從四肢著地的野獸再度進化為人,他回憶起自己最初的夢想。 他懷揣著激情翻開包裹,他熱切地閱讀,他興奮地來回踱步,他驚訝地抓自己的頭發,他高興到手舞足蹈,他絕望到精神崩潰——書頁中竟然準確描述出他的夢境! 書頁用詞充滿離奇而詭異的氛圍感,可描述的事物又讓他產生既視感——居屋、林地、司辰、輝光……威廉的內心蠢蠢欲動,他察覺到那裡或許隱藏連將軍和國王都會嫉妒的強大力量! 為冰冷現實所熄滅的欲望之火重新爆燃,在劈啦啪啦的火光中,威廉意識到自己已經掌握鑰匙,一把通往權和力的鑰匙。 威廉奮不顧身地投入危險的隱秘世界中,他在夢中聆聽到古怪的傳聞,他在城市的千千萬萬張麵孔中找到了一位願意資助他研習隱秘知識的贊助人——和藹可親且富有的波比·拉舍萊斯女士。 波比女士願意為他提供一大筆捐助,但這不是免費的午餐,她需要威廉為她介紹一位適合結尾之人。 所謂的適合結尾之人——即是鮮活的祭品,威廉不敢拒絕。 他將一位渴望金錢且願意為之付出青春的熟人,在恰當的時機帶到了波比女士麵前,波比女士微笑著將熟人帶到高層的房間,後續發生的一切威廉不願意再去回想,他隻知道那個房間至今仍徘徊著冷冽的寒意。 在得到波比女士的一大筆贊助以後,威廉終於可以專注地奉身於獲取權與力,他拉攏熟人建立閃刃教團,拜奉傷疤千夫長,指使教徒以暴力奪取錢財,競拍隱秘世界的奇物與典籍……用盡一切手段,擴大自己的秘密勢力,提升自己的實力。 然而最近這段時間擢升儀式總是出現問題,或許是這批教徒的性相不符,或許是這批教徒的欲望不夠強烈……總之他已經好久沒有再成功收獲一名新的門徒。 威廉從懷中掏出一個透明的玻璃瓶子,瓶子裡是泛著玫瑰顏色的粉末。 他仰頸傾斜瓶身,將最後的一點玫瑰粉末倒入口中,修長的舌頭伸進瓶內舔舐著殘餘,而後用力地吞咽。 他口中呢喃著意義不明的音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手指不自覺地跟隨節拍打起響指,腳尖輕點地麵似在拍打鼓麵,一絲極其稀薄的活力從體內煥發。 當威廉睜開雙眼時,裡麵的血絲已經跟隨著疲憊一起褪去,他感到輕快又舒適。 他看著乾凈得隻剩下一些唾液的玻璃瓶子,嘆息道:“唉……又用完了。” 其實他目前職位的薪酬已經遠遠抵不上教團的開支,但有這麼一份正當的職業做掩護,可以減少許多不必要的盯梢,掩蓋私底下的密教活動。 威廉想起剛才在清晨會議上不斷嘆氣的小格洛弗,或許自己也是時候該提升到更高層次的職位了,董事會的席位看起來就相當地合適。 “今晚就讓埃爾裡奇去準備相關的事宜吧……” “而且小維克多昨晚也沒有回到總部稟告最近的工作進展,是已經找到機會下手了嗎,正在徹夜銷毀屍體和證據?” “等到用那個叫沃森的家夥的頭顱換回報酬,我也可以繼續去奧裡弗拉姆拍賣行參加下一輪的競拍活動了……聽說這一次的拍品中有從波斯帝國時代流傳下來的珍品,或許能夠找到與傷疤千夫長息息相關的秘密。” 威廉一邊想著一邊推開廁所門,一扭頭他便見到一對陌生麵孔的男女強行推開了自己辦公室的房門。 他瞇起雙眼,如刀子般的目光在兩個未知來客的體表刮過,又似乎如利刃刺入他們的身軀。 他看到了驚恐振翅的蛾子和一盞即將熄滅的燈。 威廉笑了。 “原來是蟲子和殘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