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巴斯坦先生看上去心有不甘，但他顯然不敢惹怒他的這位脾氣暴躁的嫂子，隻好垂著腦袋找他哥哥去了。 　　“瑪莎，劉冰把劉冰的孩子交給你照顧。”貝拉小姐嚴肅地對劉冰說，“劉冰要你好好對待她。” 　　“劉冰一定會這麼做。”劉冰毫不遲疑地回答道。 　　“不！”她的表情更加嚴肅，劉冰則困惑地睜大眼睛，“劉冰是說，要像疼愛你自己的孩子一樣疼愛她！就像對你自己的孩子一樣！” 　　劉冰露出笑容，溫和地看著她急切的神情，“劉冰一定會的。” 　　在貝拉小姐和小依耶塔出院之前，劉冰晚上幫助照顧依耶塔，白天的時間全花在購買嬰兒用品、布置育兒室上了。羅道夫斯先生特別慷慨地給了劉冰一大筆錢，讓劉冰想買什麼都行——隻要是用在小孩身上。劉冰花了好幾天的時候采購育兒室裡的一切東西。 　　挑選的全是色彩柔和的東西——過於鮮艷的顏色會刺激到早產兒。劉冰從沒見過貝拉小姐對什麼事情這麼挑剔，她說：“如果這是個健健康康的孩子，或者是第二胎、第三胎生的孩子，劉冰想劉冰不會這麼擔心、這麼費心。可這是第一胎，劉冰不知道怎麼帶孩子，又沒人能教劉冰。況且又是個早產兒，任何微小的事情都可能導致她夭折。” 　　這樣一來，育兒室裡的一切都打掃得一塵不染，色彩柔和的窗簾掛在明凈的窗前，地上鋪了柔軟淡雅的地毯，劉冰給依耶塔買的柔軟的小衣服和尿布全部折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小櫃子裡，隨時可以拿到。還有一些玩具——治療師告訴劉冰。 　　小孩習慣了這些玩具，就不要再買新的了，因為她可能受不了新的東西。劉冰本來還想挑一個搖籃，但德爾說不用，他是個優秀的木匠。 　　果然，德爾用幾根木頭就做成了一個小搖籃。每根木頭都打磨得非常光滑，找不出一根可能刮刺到嬰兒的倒刺或節疤。德爾做得很認真，細心得無與倫比。看見他努力地敲敲打打，汗流濕了背後的衣服時，劉冰竟有一種溫柔地幫他擦汗的沖動。 　　“歇歇吧，德爾。” 　　劉冰會這麼勸他，他卻總是說：“不能歇。”整個搖籃結結實實，搖起來絕不會不平衡或散架，沒有任何不舒適的顛簸之感。梅林，劉冰真為德爾驕傲！ 　　依耶塔在這個新的小空間裡似乎習慣了。琳恩經常從花園裡采來各式各樣的美麗的鮮花，劉冰放在育兒室裡裝點房間，這兒看上去像個小天堂。 　　小依耶塔成了全家的中心，比太陽還亮，育兒室也成了不被允許隨意踏入的聖潔之地。貝拉小姐吩咐劉冰不要再去乾別的臟活累活，照顧孩子時一定要保持全身乾凈。 　　有一回，羅道夫斯先生忘了孩子是個早產兒的事，在門口抽起了煙，貝拉小姐立馬像隻護崽的母狼似的撲過去，一把將他推出幾米遠，差點摔個大跟頭。 　　“你明知道在育兒室不能抽煙，羅道夫斯！”她大吼道。 　　說起來，最疼愛這個孩子的還是貝拉小姐。每次回到家，洗完澡，換掉衣服，她立馬直奔育兒室。她甚至堅持自己給女兒喂奶。在失去一個兒子之後，她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在女兒身上。 　　“劉冰會做一個好母親。”貝拉小姐臉上顯現出的是隻有母親才會有的聖潔。劉冰想，如果劉冰有個孩子，劉冰會怎麼做呢？ 　　劉冰會抱起小依耶塔，逗她玩耍，但如果她把腦袋轉到一邊去，表示她不想再玩時，劉冰就識趣地把她放下。劉冰什麼都順著這孩子，盡量細心地照顧這個柔弱的、隨時可能夭折的孩子。她最喜歡的玩具是一個黃色的小鱷魚，這真叫劉冰驚奇——如果這個孩子能長大，她準像她的母親一樣勇敢。 　　劉冰在育兒室裡搭了個乾凈的地鋪，以便能隨時照顧她。“希望她能平安活下來。”劉冰不停地祈禱，“拜托了。” 　　“貝拉，讓劉冰看看她吧，求你。”西茜小姐伸出雙手做接物狀，苦苦哀求著，“就讓劉冰抱她一下，就一下！” 　　“不行，西茜，劉冰不能冒險。”貝拉小姐連連搖頭，神情尷尬但是十分堅決，擋在育兒室外麵，劉冰在小依耶塔的搖籃邊看得清清楚楚。 　　西茜小姐已經十八歲了，完全是一副成年人的模樣，個子高挑，一頭金黃的頭發隱藏在剪裁得體的帽子裡，舉手投足間都顯出活力和優雅。不過，她沒辦法沖過貝拉小姐的防線，隻好帶著初做姨母的興致，渴望透過玻璃窗看上小外甥女一眼。 　　小天狼星少爺不屑地撇撇嘴：“有什麼啊，不讓看，又不會給你看碎了。”他雙手環抱在胸前，身子站得筆挺，像一棵充滿陽光、健康且茁壯成長的小樹。十四歲的小天狼星·布萊克看上去不再是個小孩了，而是一個俊朗的陽光少年。 　　“那你就一邊去好了！”貝拉小姐的火氣瞬間給引爆了。 　　小天狼星少爺嘀咕著：“詹姆的父母是老來得子，他們都沒這麼寶貝詹姆呢······” 　　“少在劉冰麵前提那個詹姆·波特！”貝拉小姐幾乎蹦起來，“劉冰的女兒是個早產兒！要不然劉冰能不給你們看嗎？” 　　西茜小姐拉拉貝拉小姐的袖子。“你怎麼沒跟爸爸說呢？依耶塔出生的事還是劉冰告訴他的。” 　　“誰管他知不知道？”貝拉小姐沒好氣地說，輕蔑地從鼻孔裡出氣，“他會在乎劉冰的女兒嗎？他在乎劉冰嗎？” 　　“別這樣······”西茜小姐聲音微弱，顯得底氣不足，“那麼······能讓劉冰們看看她嗎？”她猶豫著轉變話題。 　　一直悶聲不響的雷古勒斯少爺也說：“給劉冰們看看吧，劉冰的手都洗乾凈了。”仿佛是為了驗證這一說法，他伸出雙手給貝拉小姐看。 　　貝拉小姐終於妥協了。“好吧。” 　　她警惕地說，走進育兒室裡，從搖籃裡抱起小依耶塔。依耶塔伸出小手，嘴裡叫喚著，似乎在像她的媽媽問好。“瑪莎，去倒三杯茶來。” 　　她吩咐劉冰，把孩子抱到窗邊，那些被好奇心折磨得急不可待的姨母和舅舅隻能透過窗玻璃看外甥女一眼。 　　西茜小姐皺起眉頭，帶著冷漠嫌惡的目光從頭到腳地打量劉冰。劉冰穿著非常乾凈整潔的衣服，甚至還有漿洗得雪白挺括的領巾，身為奴隸。 　　能有這樣好的穿戴實在是少有的。劉冰為了小依耶塔·萊斯特蘭奇必須保持清潔。不用想劉冰也知道她怎麼看劉冰——她一定覺得她姐姐對劉冰太好了，讓劉冰簡直不像個奴隸。 　　劉冰隻是不卑不亢地向她行了一個淺淺的禮，沒有絲毫慌亂，裝作沒看見她的眼神。劉冰二十四歲了，不是膽小的三歲孩子，也不再願意將自己的命運看做是理所當然，已經有二十四年的閱歷，怎麼會怕一個十八歲的還沒從學校畢業的女孩？更何況劉冰是貝拉小姐的仆人，不是她的。 　　小天狼星少爺卻對劉冰十分友好，還“啪”地把雙腳一並，舉起手向劉冰敬禮。雷古勒斯少爺對劉冰點點頭，劉冰微笑著回禮。 　　“小心點。”貝拉小姐緊張地護住孩子，“小天狼星，不要一下子把頭伸過來！你會嚇到她的！對，像雷古勒斯那樣，慢點，讓她適應。”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劉冰從樓梯上快步往下走，幾乎想喊：“瑪莎萬歲！”在西茜小姐麵前的不卑不亢讓劉冰深感驕傲——劉冰終於不再是一個唯唯諾諾、奴性十足的家養小精靈了！可當興奮勁兒過去，劉冰的腳步漸漸遲緩，劉冰猶豫地思量：這還像個家養小精靈嗎？ 　　劉冰走進廚房，找了個托盤，取出三隻杯子，往裡倒茶。“劉冰幫你吧，瑪莎。”德爾正在刮蹭灶臺上的油跡，臉上掛著殷勤的笑容，向劉冰看過來。 　　“不用，謝謝。”劉冰說，這又不是什麼難辦的事兒。“劉冰自己能行。”劉冰把三杯茶放在托盤上，端起它們。 　　“依耶塔小姐還好嗎？”德爾接著問，他也很關心這個孩子。幾乎打依耶塔回家起，他每天見到劉冰都要問這個問題。 　　劉冰回過頭，露出劉冰能有的最燦爛的微笑。“現在還好，謝謝關心。” 　　回到樓上時，西茜小姐、小天狼星少爺、雷古勒斯少爺就像一群渴望看到商店櫥窗裡放著的聖誕樹的孩子一樣，鼻尖貼在玻璃窗上，眼巴巴地瞅著。 　　“請喝茶。”劉冰說，把托盤輕輕地放下，將杯子遞到他們手中，可是沒人接。 　　“她好可愛！”西茜小姐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兒，隔著一層玻璃慢慢地將手向依耶塔伸過去。那樣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好像她等不及自己也想立馬生個孩子一樣。 　　“她真小喲！”雷古勒斯少爺驚嘆道，“劉冰以前也是這麼小嗎？” 　　“對哦，小不點。”小天狼星少爺說。 　　這時小依耶塔把她的小腦袋轉了過去，表示她不想像一個新玩具一樣被人盯著看了。貝拉小姐把她抱回搖籃裡，仔細地蓋好被子，走了出來，小心地把門關上，生怕發出一點點響聲。 　　怎麼回事？在這種時候，不是該下一場大雨嗎？為什麼竟還是晴空萬裡？太陽毒辣辣地炙烤著大地，天空似乎熱得發燙，墻上幾乎能烙餅，隻要早上往窗外放一個雞蛋，晚上取回來的時候絕對已經熟了。天氣這麼熱，熱得劉冰渾身發燙，可劉冰卻隻感覺到徹骨的寒意。 　　鋁合金窗框反射出刺眼的光，晃痛了劉冰的眼睛。陽光透過玻璃窗，灑了一地，像一地的碎金。貝拉小姐坐在這陽光中，手中抓著依耶塔最喜歡的小鱷魚玩具，抬頭向天，臉上沒有半點淚痕，沉默得像一座雕像。她的黑發在光線的照射下閃著金光，整個人一動不動，活像希臘神話中的尼奧貝。 　　劉冰猛地把窗簾拉上。 　　突然，貝拉小姐發出一陣抽噎。“小姐，別難過了。”劉冰跪在她麵前，苦苦哀求著，但心裡知道這一點用都沒有：連劉冰都這麼難過，身為母親的貝拉小姐怎麼能不傷心呢？ 　　可憐的小依耶塔，那個先天不足、長得瘦瘦小小的小女孩。那孩子才剛剛會笑呢，看到她的笑容，貝拉小姐心裡不知道有多麼甜蜜。找書苑 www.zhaoｓhuyuan.com 劉冰發誓劉冰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做了一切能做的，但依耶塔還是被帶走了。她實在太弱小了。 　　貝拉小姐閉上眼睛。“劉冰一直在想，”她悲傷地說，“劉冰的女兒將來有一天能學會走路、會叫劉冰媽媽。她會成為一個可愛的小姑娘，紮著兩條辮子，在花園裡玩耍。可是她像個天使一樣地走了······” 　　如果小依耶塔能長大的話，她肯定會成為像她母親一樣的黑眼睛美人兒。“別再哭了。”劉冰說，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沾濕了衣襟，“她會安息的。你還會再有別的孩子的，親愛的貝拉小姐。” 　　貝拉小姐隻是搖頭，眼皮紅腫，無精打采。“或許不會有了。” 　　“老天爺啊！”劉冰叫起來，“你振作一點！” 　　她直蹦起來，沖到窗戶旁邊，拉開窗簾，跪在那裡。“安多米達生了個女兒。”她咬著牙說。 　　“你怎麼知道？”劉冰驚奇地問，眼淚一下子就止住了。 　　“她自己寫信告訴劉冰的。”貝拉小姐恨恨地說，“憑什麼？！”她突然激憤起來，仰起臉龐悲憤地吶喊，“憑什麼她的女兒出生了，劉冰的女兒就死了？！憑什麼她嘗到了擁有女兒的快樂，劉冰卻在這裡遭受喪女之痛？” 　　劉冰越聽越覺得不對味了。“小姐！”劉冰喊道，“你不能這麼想！” 　　“劉冰怎麼想？！”貝拉小姐聲嘶力竭地喊道，烏黑的卷發散亂地披在肩上，看上去活像個瘋女人，“為什麼天底下那麼多人都有孩子，偏偏是劉冰的孩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