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安把心一橫。 張賀誤會歸誤會,卻並不知道自己要對他下手。 計劃依舊不變。 他之所以收下趙一鳴的一千五百兩,那是因為他本來就準備除掉張賀,收錢隻是順道的事情,不拿白不拿。 從趙一鳴說販賣罪犯已經有二十年歷史的時候,李懷安便下了決心,不放過任何一個人。 不管他們有著什麼目的,什麼苦衷,又或者迫不得已。 統統沒用,所有參與者在李懷安心中已經被判死刑。 遲早都會下地獄。 …… 當李懷安來到關城門口。 見一個中年男人正與張賀交談。 李懷安看到那人的信息。 【鐘德望:功德32,業力21】 卻聽張賀拱手道:“鐘院長實在客氣,我等潛龍城吏員自然要管潛龍城的差事,此事交給我,必然妥當。” 聽到院長,李懷安還以為是什麼校長之類德高望重之人,但細看之,發現這鐘德望穿著司獄的官袍,才知原來是獄典、節級一類掌管牢獄的官吏。 鐘德望握住張賀的手,感激道:“此事確實難為,張捕頭也不用和我客氣,待得閑時,必掃榻以待,佳肴美人少不了,哈哈哈。” 張賀也一臉壞笑。 隨後鐘德望便帶來一隊犯人,足足有三百之數。 原來這些都是來自各地,被統一流放到潛龍城的犯人。 是的,潛龍城便是大乾的流放之地,隻要在大乾被判流放,那便不管多遠,都會被流放到潛龍城,成為關外之人,這輩子都不可能重新進入關內。 這是二十年前定下的律例。 鐘德望所托之事,便是把三百犯人交給張賀,押解回潛龍城。 按他所說,本來押獄中有兩人無故受了傷,無法隨行。他擔心少了人手,犯人們會不安分,便托張賀把犯人押回潛龍城。 張賀與鐘德望興許交情不淺,便欣然應允。 …… 午時未過,十八個押獄和兩個捕快驅趕著三百多個犯人出了潛龍關。 李懷安對此也是習以為常。 前身作為捕快也經常需要與這些來自天南地北的流放犯人打交道。 來了潛龍城後,這些犯人便登記造冊,成為了普通的百姓。 之後,他們就自由了。 不管此前犯了多大的罪孽,隻要到了潛龍城便一筆勾銷,重新做人。 三百多人的隊伍被拉得越來越長,先通過回頭路。 在一處荒郊之中,隊伍中間突然起了騷動。 一陣哭喊哀嚎聲響起。 其他人不知發生何事,紛紛駐足觀望。 李懷安一直在隊伍末尾,聽到動靜,立即策馬趕上前。 卻見四五個滿臉橫肉的犯人正賴著不走,大聲叫喊。 “狗官兵把俺大哥弄哪裡去了?” “大哥若不回來,俺們也不走了。” “俺大哥莫不是被你們這些狗官兵害了性命?” 三個押獄拿著帶刺的鞭子,對著幾人猛抽。 一邊抽,一邊罵:“奶奶的,老子走了一路,就你們幾個多事,臨最後也不給老子安生,看我不抽死你。” “你們這些惡賊,暗通反賊,刺殺朝廷大員,不被砍頭已經是天恩,竟還不知好歹,作亂生事,真實不知死活。” “看我給你抽死你。” 那幾個人很快便被打得皮開肉綻。 押獄手中皮鞭從黑色變成紅色。 那倒刺上都掛著皮肉。 李懷安隻看了幾眼,便欲離開。 此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 “停手,再打就要死人了。” 一個眉毛極濃的年輕押獄製止住三人。 此人應是屬於小頭目一類,三人見他來到,都一副恭敬模樣,紛紛解釋打人的原因。 “林頭兒,這些人聚眾生事,擾亂秩序,說什麼都不肯走。” 那些被打成奄奄一息的犯人,見濃眉青年,紛紛爬行,跪倒述說原委。 看得出這些犯人都十分尊敬濃眉青年,對他卻敬稱林大人,而不是狗官兵。 一通七嘴八舌,鬼哭狼嚎後,終於說清楚。 原來有個犯人偷偷藏了些吃食,然後被旁人看見,其中一個便出手搶奪,最後兩人扭打在一起。 他們的大哥自持有些本事,便上去拆架,結果和事老沒當成,卻與人打了起來。 動靜鬧大了,驚動了張賀。 張賀一拳一個,將人打倒後,親自將三個鬧事的人押走。 結果打架的兩人都回來了,唯獨他們大哥久久未歸,便思疑押獄害了他們大哥性命,所以才鬧事。 濃眉青年聽罷,沉思一陣道:“你們也別在這鬧事,耽誤了行程,且先行,你們大哥的事,我詢問清楚給你們一個交代。” 這幾個鬧事的犯人都是極信服濃眉青年的,雖受了許多皮肉傷,卻也願意繼續動身前行。 …… 李懷安見事情暫時了卻,不再湊熱鬧,策馬回到隊末殿後。 豈料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 “大哥哥。” 隻覺聲音甚是熟悉,李懷安勒馬回頭,見一個穿著囚服,拖著腳鐐手銬的十三四歲小女孩。 【李詩韻:功德2,業力0】 原來是在茶肆被瘋女人差點害死的那個女孩。 其實看到濃眉青年,李懷安便知女孩應該也在流放隊伍內。 不過隻是萍水相逢,已經救了性命,幫忙治了傷,不宜無緣無故再施恩。 李懷安下馬,來到李詩韻身邊,見她步履闌珊,手腳都被磨出血泡,頓時有些不是滋味。 李詩韻麵露喜色,驚聲道:“大哥哥,真的是你,我還以為看錯了呢。” 李懷安笑了笑:“沒看錯,我是潛龍城的捕快,護送你們到潛龍城。” 說罷,一把抱起李詩韻,道:“坐哥哥的馬匹吧,你剛受傷,不宜走路。” 這樣的動靜無可避免的引起周圍人的矚目。 李懷安無所謂。 李詩韻麵露一絲潮紅,隻點頭不說話。 將他放到馬背,李懷安原地駐足,等待隊伍走過,跟在末尾才繼續走。 因為帶著腳鏈的原因,李詩韻隻能側坐馬上。 李懷安又將腳鏈打開,讓她跨坐在馬鞍上。 李詩韻有些擔心問:“大哥哥,這樣不會壞了規矩吧?” “不礙事。”李懷安擺手。 一路上李懷安並不主動說話,都是小女孩在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 李懷安也不嫌吵鬧,靜靜的挺她述說,漸漸構建出她悲催的人生。 原來她是徽州人士,父親經商,頗有家資,自小便過得殷實。 但數年前原來的節度使馮楚雲在楚州造反,起兵十萬,一月不到占領徽、韶、臺、寧、蘇、平,一共七州之地,自立為王,自稱為楚國,公然與大乾叫板。 李詩韻一家頃刻間從大乾人變成楚人。 半年前大乾出兵,打破徽州,大乾朝廷不問青紅皂白,凡有些家底的都抄家流放。 就這樣,李詩韻一家就被流放到潛龍城。 但徽州到潛龍城需要橫跨五個州府,她的父母兄姐都死在了路途中。 好在半路加入了三個押獄,這三人昔年都受過李詩韻父親的恩惠,遂找到李詩韻加以照顧。 並且托潛龍城的好友尋了一份營生,在一個富貴員外家當個丫鬟。 今日在茶肆,教導李詩韻一些服侍人的技巧。 豈料被那瘋女人劉夢茹誤會,將其中兩人打傷。 李懷安隻默默聽完,也不評價,亦不安慰,隻在心中感嘆。 果然是亂世人不如太平狗。 關內征戰不斷,即使沒有妖魔禍害,也比潛龍城好不到哪裡去。 …… 濃眉青年來到張賀馬前,也不轉彎抹角,直截了當問:“張捕頭,不知剛才被你押上來的犯人,如今在何處?” 張賀一臉茫然,問:“什麼犯人?本官何時押過犯人上來?” 濃眉青年追問:“可那些犯人和幾個同僚都見張捕頭親自把三人押走,其餘兩人都回來了,唯獨那個叫何二的不見蹤影,張捕頭是不是應該解釋清楚?” 張賀見瞞不住,惱羞成怒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質問我?” 濃眉青年沒想到對方突然發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心道自己隻是講道理,如何變成質問。 但他卻認為自己有理,道:“卑職隻是小小押獄,但犯人到達潛龍城之前都在卑職的管轄範圍內,所以請張捕頭解釋清楚,何二到底在什麼地方?” 豈料張賀突然暴起,一腳將濃眉青年踹翻,啐了一口,罵道:“你們鐘大人都要給我麵子,你個二打六敢在我麵前耍性格,裝盡忠職守?” 濃眉青年武道境界隻堪堪宗師,如何躲得開張賀的攻擊。 此刻倒在地上,捂住肚子,感覺腸子都幾乎被踹斷,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張賀理也不理他的死活,徑自策馬向前,仿佛沒事發生一樣。 幾個相熟的押獄經過,紛紛上前來詢問。 濃眉青年把事情原委一說,三人紛紛怒不可遏。 這些押獄都是同行數千裡路的交情,如何能容忍被一個忽然出現,而且官職不大的人欺負。 濃眉青年心中清楚張賀實力強大,自己一個也沒有本事問出何二的去處。 “這廝不過是潛龍城的捕快,因為我大哥、三弟受了傷,鐘大人要他輔助我們押送犯人。” “他媽的,以為自己是什麼厲害人物,敢在我們麵前作威作福,兄弟們,且讓他知道自己是什麼貨色。” “乾他娘,我們數千裡路途,風吹雨打,鞋子都磨破幾雙,想不到還要受這窩囊氣。” …… 幾個押獄一起圍住張賀吵鬧。 言語汙穢,甚至動手動腳。 張賀見計謀見效,當即開始停在原地,與這些押獄扯起皮來。
第12章:亂世人不如狗(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