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 　　任曉峰躺在床上，又翻看了遍劇本。 　　這次劇本看完後，自己總算有了點感覺了，劇本裡的男主…很慘。 　　小武，是個嚴重缺愛的人，不管是親情、友情、愛情，小武都未曾擁有過，小武和自己的前世何其相似啊！ 　　在心境上，賈樟柯筆下的小武和自己真的很像，很像。 　　他和自己的人生，都TM的是大寫的，真TM的悲慘、悲催！ 　　男主小武，他，是個小偷，整天在村裡、鎮上、縣城裡晃蕩，平日裡呼朋喚友，乾著偷雞摸狗的勾當。 　　曾經一起混的兄弟，有的改行做了正行，有的還成了民營企業家，而他，還帶著幾個不懂事事的半大孩子靠偷竊為生。 　　小武曾經最要好的哥們小軍，兩人那可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兩人好成什麼樣呢。 　　從劇本裡就可以看出，從小比著身高長大，一起懷揣著四毛一分錢，結伴去京城當小偷。 　　還有就是，小武胳膊上紋的是“有難同當”，小軍胳膊上紋的是“有福同享”。 　　這麼好的兄弟，因為嫌棄小武是過去自己的交際汙點，辦婚禮連請柬都沒送，小武去了後，小軍連他的禮金都不願意收！ 　　因為寂寞，小武去唱歌，愛上了陪唱的歌廳小姐，愛上了一個50塊陪唱的小姐！ 　　這份愛你說廉價吧，小武確覺得是真愛。 　　又是陪逛街，又是送禮物，相處了一陣子，小武用小偷小摸來的錢，給心愛的小姐買了個金戒指，找上門才知道，自己心愛的小姐，跟大款跑了！ 　　小武又把送給小姐沒送成的金戒指，拿回家送給了老娘，結果老娘轉手，又送給了沒過門的二兒媳婦！ 　　得知這個事小武，跟全家人大吵一架，鬧得一家人雞飛狗跳。 　　最後偷東西，又被警察逮到，給拷在電線桿子的斜拉鋼索上，像一條狗一樣，被看熱鬧的群眾圍觀！ 　　沒有家人，沒有女人，沒有朋友，連擼啊擼都沒有幻想對象啊！ 　　看完劇本，任曉峰真的想哭，為了小武，也為了前世曾經的自己。 　　為了天下所有缺愛的人！ 　　這部電影，肯定是會被禁的，賈科長一個春節寫的這個劇本，拿去送審是根本不可能過審的。 　　不過審，內地就無法上映，導演賈科長因為把片子拿去參賽，還會被禁導！ 　　從此，賈科長在“禁片之王”的路上一塵絕騎！ 　　能參演這部禁片任曉峰很激動，從第一麵見到賈科長，辣麼抽煙，就是想給賈科長留下深刻印象。 　　結果呢，機會不就來了嗎！ 　　男主，任曉峰開始是真沒敢想，想的是給賈科長留下個印象，土鱉男造型，永遠是文藝片導演的真愛！ 　　任曉峰停止胡思亂想，還是想想怎麼演好角色吧，畢竟自己隻學習過，沒有實操過。 　　顧正推開門走進來說道：“曉峰，去導演那屋開會。” 　　“好的顧哥。”任曉峰爬起身回應道。 　　任曉峰開好會，回到房間又躺下了，想著會議內容就想笑！ 　　會議內容很簡單，就是賈科長決定明天開工了。 　　《胡同製作》，就是這部戲的投資方，投資的錢就20萬這麼點。 　　休息這幾天，賓館錢付的都肉痛了，製片人跟賈科長商量，咱們別休息了，明天趕緊開整吧！ 　　隔天 　　臟亂的街道，高低不齊的房屋，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車輛，走街串巷的小販………… 　　構成一個九十年代的小縣城全貌。 　　黃土路上碾過塵煙的拖拉機，街邊商店播放著流行音樂，一群人圍著劇組看熱鬧。 　　“這是乾嗎呢？” 　　“說是拍電影呢。” 　　“拍電影，這倒是稀奇哈，咱這小地方還有人來拍電影！” 　　圍觀的人群中，相熟的人在七嘴八舌相互討論著。 　　化好妝的幾個人，圍在導演跟前，《小武》劇組，真的是小劇組，演員加幕後工作人員，一共十六個人！ 　　任曉峰穿著化妝師大姐拿給自己的衣服。 　　一件挺舊的西裝上衣，關鍵還大，179身高，72公斤的自己，穿著這件西裝大一號！ 　　走起路來，晃裡晃蕩的，跟一根竹根撐著衣服似的！ 　　不過走起路來，是真TM的帶感，還拉風，這大西裝套身上走路呼呼的！ 　　關鍵大姐還交代了，讓自己仔細點穿，別給西裝弄壞了。 　　西裝是老賈跟朋友借的，用完了還要還人家，這窮逼劇組，真是創意滿滿啊！ 　　一路帶風的晃悠到賈科長幾個人跟前，聽著老賈跟副導演顧正交代拍攝事項。 　　劇組年齡最大的於力威，站在邊上拿著相機拍攝過往行人、街景。 　　火車上任曉峰跟他聊天才知道，於力威這個攝影師不簡單，人家是帶嚶帝國的留學生。 　　畢業後，於力威回到香港，沒有從事大學學的專業，回港後對攝影感興趣的他，跟著朋友進入了影視行業。 　　但是他沒趕上好時候，此時的香港影視業已經大不如前了，早就開始走下坡路了。 　　於力威進圈後，就混跡在一些低成本劇組，做攝像助理和場務什麼的。 　　混了陣子，於力威覺得老是拍這些低成本鬼片，屎尿屁片、三級片實在沒勁。 　　又對大陸充滿了好奇，就一個人來內地旅行，一路走一路拍。 　　最後他來到京城後，他發現自己所見的一切都很有趣。 　　然後，他在京城用鬆下的M800攝影機，完成了自己第一部短劇《美麗的魂魄》。 　　之後他拿著這部短劇參展，獲得了香港藝術發展局的輔導獎金。 　　他認識賈科長，也是在短片展上，當時賈科長的參展短片是《小山回家》。 　　兩個人從最初認識的淺聊，到互相發現，對方竟然和自己的電影理念竟然一致，由此兩人成為了惺惺相惜的好基友！ 　　再然後，兩個人合作開了家影視公司。 　　賈科長寫《小武》劇本之前，兩人是想拍另一個劇本《夜色溫柔》，這個劇本的投資方也是《胡同製作》。 　　《小武》這個劇本，是賈科長帶著於力威回老家過年，通過身邊的人想到了這個故事。 　　劇本賈科長一個春節就寫好了，拿著劇本和於力威商量，說我們先拍這個吧！ 　　於是，就有了現在的劇組！ 　　“曉峰、老餘過來。” 　　幾個人圍攏在一起，劇組核心就是這幾個人，有賈樟柯導演、顧正副導演、攝像於力威、男主任曉峰、女主左文璐、男二王洪偉。 　　王洪偉男主沒了，現在他演那個民營企業家，就是男主小武曾經的兄弟。 　　女主左文璐飾演歌廳女，小姐胡梅梅。 　　加上自己六個人就是這部戲的核心了。 　　賈樟柯皺著眉，用決定的語氣跟於力威說：“老餘，我決定了，這部戲除了女主胡梅梅說普通話，其他人對白全說汾陽方言。” 　　於力威聽罷，看著賈科長決絕的表情，點著頭用港普回道：“某問題啦，你是導演最威啦。” 　　說完自己哈哈笑了起來，幾人也被這個老大哥，詼諧的半港半普的話語逗笑了。 　　賈科長看看頂著雞窩頭造型的任曉峰摸了摸下巴想了會，轉臉看到邊上站著的王洪偉。 　　賈科長伸出手，從王洪偉臉上把黑框的近視鏡給拿了下來。 　　遞給任曉峰順道：“你這個臉看著總感覺還差點什麼，戴上眼鏡試試。” 　　“這就對了嘛，行了，準備開整。”賈科長拍著手對眾人吩咐道。 　　顧正扯著嗓子喊了聲：“各人員就位。” 　　攝像於力威看了看擺好的機器屏幕，用手指比劃了個“OK”的手勢。 　　副導演兼職場記的顧正喊了聲：“！” 　　賈科長站在鏡頭拍不到的位置，盯著場內一臉興奮打板的顧正。 　　“啪”的一聲後，鏡頭先是對準臟亂的街麵，然後切換近景對準擺在馬路邊的桌子。 　　鏡頭下的桌麵不是很乾凈，有一層明顯的油汙。 　　接著鏡頭對準桌子上那碟茶葉蛋，然後是坐在凳子上的任曉峰，鏡頭給了個上半身全景。 　　鏡頭裡，任曉峰盯著碟子裡的茶葉蛋在發愣，緩慢的伸出左手伸向碟子裡的茶葉蛋。 　　鏡頭裡他的手指很修長，指甲像用牙齒啃的一樣參差不齊。 　　指甲裡有明顯的汙垢，手掌皮膚也黑不溜秋的，皮膚還有些乾燥。 　　鏡頭中的任曉峰拿起茶葉蛋，輕輕在桌麵上敲了起來，敲完用烏黑的手指剝去蛋殼，五根手指捏住塞進嘴裡吃了起來。 　　賈科長看完這一幕，跟腦海中想象的畫麵對比了下，點點頭喊了聲：“停，很好，過了。” 　　喊完，扭頭對化妝師兼服裝師的大姐問道：“童姐，不錯，手上也沒忘記化妝，我記得這小子手白還挺好看的。” 　　“沒有啊，我就給他做了臉部和發型。”童姐詫異的說。 　　“曉峰，你過來。” 　　“來了導演。” 　　“你這手怎麼回事？” 　　任曉峰撓撓頭，憨憨的笑了下說：“咱這邊哪有那麼乾凈的人，我剛去京城，因為個人衛生可沒少被吃飯客人說。” 　　賈科長聽完他的回答愣住了，心想，這小子靈性啊，這細節他都能想到！ 　　他自己都沒注意這些細節，不是在顯示器裡看，他之前都沒想過這個，畢竟，這是他的第一部長篇電影！ 　　昨晚，自己可是興奮的淩晨才睡，顧正更是神神叨叨激動的失眠了！ 　　顧正嘴裡一直念叨著，哥們牛逼了，哥們拍電影了，還是長篇電影，還是副導演…………… 　　這幾句話，顧正念叨了一晚上，加今天一早晨！ 　　顧正和於力威看完監控後，快步的向這邊走過來。 　　伸出手拍了下任曉東肩膀，興奮的道：“老賈，你去瞅瞅。演的太好了，曉峰牛逼。” 　　說完拉著賈科長朝監控器走去，邊走還扭頭沖任曉東豎了個大拇指。 　　小武這部戲鏡頭不多，賈科長一共分了十三組鏡頭。 　　其中多數鏡頭都是大段的空鏡頭和長鏡頭。 　　資金就這麼點，所以拍起來必須趕時間省錢。 　　後麵的拍攝，賈科長隻要求真實自然的演，倒是沒提給任曉峰講戲什麼的。 　　多數時間，都是任曉峰自己在琢磨怎麼演，也拉過幾回賈科長給自己講講戲。 　　賈科長撓撓頭，對他說你這樣就挺好，你就記住了，你演的是個小偷！ 　　給任曉峰整鬱悶了，當時怎麼對自己說的來著。 　　哦，原話是：我手把手教你！ 　　呸，騙子。 　　還想著第一次實戰學點演技的，就這！ 　　我想怎麼演怎麼演！ 　　任曉峰吃好晚飯，越想越氣，嘴裡罵罵咧咧的出去遛彎消食去了。 　　隔天。 　　不寬的一條街麵，來往行人、自行車、摩托車、讓不寬的街麵有些熙熙攘攘。 　　一個穿著灰不拉機西服的年輕人，頂著亂糟糟的頭發還腦袋縮著，肩膀一高一低，一走一聳的在隨意亂逛。 　　看看左邊的理發店，又看看右邊賣鞋的婦女，又扭頭看看那邊賣乾活的大姐，轉回頭盯著迎麵走來的姑娘………… 　　黑色鏡框裡，兩隻眼睛滴溜亂轉，東瞅瞅西看看，看著迎麵走來小姑娘第一眼盯著人胸部看，擦肩而過後又轉身盯著人麵屁股看。 　　經過一個水果攤，小武往前沒走幾步，藏在寬鬆袖子裡的手上，多了一個表皮有個爛洞的蘋果。 　　把蘋果在袖子上蹭了蹭，一臉厭惡的盯著蘋果上的爛洞看了看。 　　皺著臉照準爛洞地方啃了下，“呸”的一聲吐掉嘴裡啃下來的爛蘋果部分……… 　　“停！過了！” 　　賈科長笑著喊完後，從監控後麵站了起來，笑著誇獎道：“曉峰演的非常好，老餘看下，畫麵非常棒。” 　　於力威看了看，看完後笑著沖著站在幾步外的任曉峰，伸出右手豎了個大拇指。 　　接下來就是一組長鏡頭鏡頭，拍攝小武在縣城到處閑逛，穿街過巷漫無目的的閑逛。 　　鏡頭中，小武雙腳丈量著縣城一半的區域。 　　公交車站臺路過，服裝店裡放著當下的流行歌曲，楊玉瑩和毛寧合唱的《心雨》…… 　　攝影師於力威，在這組鏡頭中使用了大量的遠鏡、長鏡、中鏡和街頭群像戲。 　　《小武》這部戲，如果說賈科長創作劇本賦予了思想，於力威的鏡頭，則是給這部劇做了非常好的內容填充。 　　隔天， 　　今日男二王洪偉第一次出境，拍攝小勇成親的那段。 　　小武和小勇，曾經一起闖蕩過京城，兄弟情誼深厚，帶著幾毛錢結伴去京城，一路走一路偷，去京城也是為了做小偷，兩人覺得京城有錢人多，機會更多。 　　所以，才有了小武的這句臺詞：我跟他說過，等他結婚了，我要送他六斤錢！ 　　小勇結婚了，小武沒有接到通知，想著往日的兄弟情義，小武還是選擇去參加好兄弟的婚禮。 　　禮金，是小武在街上偷的，零零碎碎的一把錢，有整有零，具體多少錢小武沒數過，全部掏了出來隨禮！ 　　小勇看著這一把零錢，知道這是什麼錢，如今已經是知名民營企業家的他，麵對曾經的兄弟他遲疑了。 　　思考了下後，小勇跟小武說，你這錢不乾凈，我不要，友盡！ 　　傷心的小武，失落落魄的離開婚禮現場，一個人找了個地方喝著悶酒，還在最傷心的時候，看到了小酒館裡電視機，正播放著小勇的采訪畫麵。 　　小武這時候才想清楚，小勇，早就不是小偷了。 　　他，靠著走私香煙發了家，麵對曾經的兄弟自己，結婚他都不敢也不想請自己，隻因為，他已經是出名的企業家了。 　　端起酒盅，小武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桌子上就一盤油炸花生米，用手捏起一顆，小武把花生米丟進嘴裡嚼了嚼。 　　沖著電視裡的小勇罵道：“你踏馬真的變了。” 　　罵完，小武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機，打火機是從小勇家順手拿的，點燃煙後，小武把玩著手中高檔打火機………… 　　“停，非常好，過了！” 　　賈科長邊喊還邊拍手鼓掌，這一場演的太好了，他看的太過癮了！ 　　拍攝了五天了，整體是順利的，演員、攝影、調度、場景都還算順利。 　　賈科長這幾天是美壞了，想著組建劇組時候各種鬧心，找書苑 www.ｚhaｏsｈuｙuaｎ.cｏm 如今開拍後順利的不敢相信。 　　賈科長最開心的事，就是任曉峰是自己慧眼識珠選中的，投資人和合夥人都反對過，最後自己還是拍板定下來他。 　　剛美完，又想到了拍攝的一些事，賈科長覺得自己真對不住高中的哥們。 　　他把哥們準備結婚的新房，給借來了！ 　　婚房要被改成宿舍，這個宿舍就是戲中女主角，歌廳小姐的宿舍！ 　　這還沒完，賈科長為了鏡頭美感，還把人家院墻給拆了，拆下來十層磚的高度，有六七十公分吧！ 　　想到拆完後。那屋子和外麵公路的鏡頭視覺效果，賈科長又覺得沒對不住哥們，一切為了電影，一切為了藝術嗎。 　　就當哥們為了電影和藝術獻身了。 　　至於婚房被改成宿舍，院墻給拆了，哥們怎麼跟新娘子和爹媽交代…………賈科長覺得哥們能搞定這些！ 　　次日 　　賈科長看著拍攝計劃，今天按計劃要拍一場重要的戲，誰知淩晨就下起了小雨。 　　早晨雨還越下越大了，賈科長合上拍攝計劃表，本就苦著的臉，更是愁的眉毛耷拉下來。 　　唉，就這麼點錢，多耽誤一天就是多花一天的錢啊！真耽誤不起啊！ 　　賈科長鬱悶的心情，在看到任曉峰後稍微緩解了點。 　　還好任曉峰的戲拍的漂亮，沒浪費多少膠卷，省了不少錢啊，可以多拍些鏡頭。 　　賈科長手背朝著眾人揮揮手，意思是讓集合在大廳的眾人，各自回去休息吧，明天雨停了再拍吧，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