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時間還會這樣過去,出獄的距離仍會遙遙無期。可蒼天憐顧,大虞王朝卻發生了一件大事——舊王駕崩了。時間是在今年春季的一個晚上,完全沒有征兆,舊王就這樣死了。天子駕崩在每一個國家裡都是一個天大的事件。一陣繁忙的儀禮祭祀之後,新王登基了。按照慣例,每一代君王登基都會大赦天下,隻要不是窮兇惡極的罪犯都會被赦免。而妙空恰巧不巧的,就屬於那在那一批不是窮兇惡極的罪犯之中,所以他被赦免了。但是時間不是在春季,詔令的下達,因為地域的緣故,生產的緣故,足足晚了幾個月,也就到夏季末了。 第二天他就被從監獄裡趕了出來,在被驅逐時,兩個獄卒還罵了他一頓,說什麼白吃皇糧的家夥就是國家的粗大垃圾。原來妙空進來監獄,皮厚囊空氣還犟,抽不出油水,還不通世故。不管怎麼打罵,半滴油水不漏,還反累了一天的勁。也可想而知他們的心裡哪裡會舒服了。大虞王朝偏崇佛,至少是在大戶人家之中是這樣的。 所以他們認定了這是個酸蛋後雖然口語還惡毒,但就再也沒有太過為難他了。這也不是說他們就忘記他了,沒有油水的家夥在他們眼裡就是國家的粗大垃圾。 在衙門外,妙空在晨光中佇立著。 走走走,兩個捕快從身後驅逐著妙空,像驅逐一樣粗大垃圾一般。 妙空的身影在街上徘徊著,沒有目的。 恍恍惚惚,惚惚恍恍。從前在監獄裡一直想著的,是回到外麵自由的世界。可在監獄中習慣了監獄的生活,外麵的世界反而又讓他有種陌生的味道。心之所想和身之所處,顯然是不成正比的,此時也怪不得有人說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希望是用心中的所想去看待世界,去看待生活。而失望是現實環境中印證著我們所想的部分。 因而,也難怪世界上緣何有如此多古今人慣談著抱怨社會不公之話。 妙空有時看著人群,腦中又不時浮起監獄的舊景,他對自己說道:如果我可成為神仙,多好!可是六十年一甲子之後,我就會成為著世間的一抔黃土,埋葬於這天地之間了。 或許他也沒注意,自監獄裡,可能孤獨太久,他已經有了自說自話的傾向。 但到底妙空多少是從佛廟裡出來,他沒有怨天尤人而大呼小叫。 在大虞王朝統治下的國界,等同於各國,沒有哪個衙門的人會跟你說,你這次的監獄之災是無辜的,相反他們會告訴你,他們手上已經掌握了你確鑿的犯罪證據。或者乾脆點直接把你拉出去打幾頓,那沒罪也成為有罪了。如果你有實力,則罪與不罪的結果都一樣,該你逍遙時他們不會從中作梗。 故時,大虞王朝有一法家大能曾說道:法以刑重,必無錯,錯必崩。 這或許便能解釋妙空監獄之災,以及這些衙門官吏能夠肆無忌憚彰喜好為惡的緣故了吧。據說後來一個刑名大家對這個準條的解釋是,人都是粗大垃圾,隻有暴力和皇帝一人說了算,才能維持秩序和穩定。 接著,這個大家又說道:此話雖糟而理卻不糟,世無好人,人的自私自利導致了社會秩序和個人美德都隻能靠外部的暴力和集權來約束。那些美得不得了的世界,比如山美水美人更美的東西隻出現在天上玉皇大帝那裡,在我們人間,是斷不會有的。所以,我坦然承認,我們人本身就是一個個的粗大垃圾…… 秒空無依無靠,孑然一身。這三年多的牢獄生涯讓他的心理發生了些變化。走在街上,意外的出獄竟讓他對人來人往的社會產生了抵觸和害怕。 不知不覺,他在漫無目的之中又走到了窮人和富人居所的分界處。眼前整齊的街道直往前去,在兩旁目力所及的地方都是講究的門第和威武的仆人。齊王趙福,一姓之盛一姓之衰。妙空長嘆口氣,把頭低下,就往普通的住宅區走去。 天上驕陽似火,地上人影盈途。他的影子跟隨著他,在烈陽下,搖搖擺擺的融入了這天地紅塵之中。 叫賣聲、哭鬧聲、馬蹄聲,酒香、肉香、菜香,五顏六色,花花綠綠的衣衫,接踵而至的行人。各色的人各色的事。這一切,都讓妙空有了恍如隔世之感。這裡可比青蛇古鎮熱鬧多了…… 包子!包子!妙空見一小攤主叫賣著,他的身影不覺得走將了去。及至目前,見雪白的包子在往外冒著熱氣,肚中食欲不禁鉤動起來。 攤主見一人前來,以為顧客。待再細看,卻是一有頭發的叫花子,身上破破爛爛,赤腳,汙垢沾滿全身,他眉頭皺起,厲聲道:叫花子,走開,別擋了小爺做生意。去去。別說還邊從脖子上扯下汗巾,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以驅趕狀叫花子走。 妙空也不惱,他雙手合十,呼了聲佛號道:施主,小僧出山遊歷至於此地,今見爾饅頭蒸騰,很是喜人,不知可否化得一兩個以結因果。 哎呦!怎麼叫花子討飯也這般做戲?沒有,回去,這裡是人間,佛門妙理在這可行不通。那攤主還是擺了擺手,把叫花子給趕跑了。妙空無法,隻得又四處遊走,專看於街上熱鬧之所。但他一靠近行人,行人皆掩鼻而去,目中神光多帶有鄙夷。直至離其稍遠,則放聲嘲笑辱罵起來。如此幾次,縱鐵打的剛人也會自疑自身鐵的含量。如今,妙空尋見得個熱鬧處,也隻敢觀望,再不敢上前了。 就這樣,在行行走走之間,一個下午就在熱鬧與孤寂,盲目和目的之間流走了。似水流年,不亦此乎? 妙空走至一橋邊,旁有一石碑,上曰:城東橋。兩邊橋頭各有兩柳樹對稱於兩頭,樹下皆設座、無人。 妙空便於此休憩,探頭,見遠山重疊,日影偏斜,倦鳥稀飛。而白雲他處,白墻黑瓦,青煙裊裊,雞鳴狗叫。再單想自己身跡縹緲。客行人有歸,而自己無著。思鄉之心油然而生,眼角鼻頓覺一酸。 咕嚕!聽著自己肚子發出的呼嚕聲。妙空自我打趣道:肚子空空宛如文人之腹。 說完自笑起來,不久,便又長嘆一聲,站起,欲要渡橋而去。 可站起的身子很快就又坐下了。他掩麵痛哭起來,往昔一幕幕都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特別是青蛇古鎮的一切,他懷念他們的一草一木。師傅和師兄們,還有小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