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一間房子矗立在那。妙空的身影站在其前。 推門,裡麵寂無人聲,一棵垂楊日影下,兩廡木色微塵中。 妙空稍稍停留,便走入自己的房間,片刻,他的身影再出現時拿上了之前背帶著的包裹。 關門,走至大門之時,他頓了一下。轉身,徑往西廂房走去,推開了馬夫的房間。 裡麵幾套換洗衣物已然蒙上一層薄塵,一張小木圓桌上擺著一個茶杯,兩碟小菜,都未吃完。 走進,妙空看到了桌子上沾染的黑色印記。他用手沾摸,接著瞳孔一縮,他首先想到的是“病城孤戍”,其次他才想到,馬車夫是死了。 他頓在原地,一時思緒萬千。此時此刻他在想著該如何做?這些事情又是怎樣發生? 隨時間推移,他大概有了頭緒。簡單來說就是卿侯打算在他和他換過金刀賢身份後便借刀殺人,為了計劃的萬無一失,馬車夫便成了冤死鬼。隻是不想自己實力強橫,就算他得到金刀賢的位置,沒有對應的實力還是很快露餡,因而客棧裡的對話,就是在這個背景下進行的。 妙空皺眉,站了很久。終於,他長長一嘆,便盤腿坐下,為車夫念起了往生咒,助他超脫。及念了數重,日已西垂。 妙空站起,四處看了看,便走到床邊抱起了兩罐封口酒壇,放到桌上。 邊打開邊自語道:老伯,人生惆悵,多是弱肉強食。你一生勞累,非是與人結怨之輩,卻不免也慘遭此橫禍,命喪黃泉。當是人生,生老病死皆不隨己!對此我也久困,無可奈何也惟如是。今惟敬酒,也釋感恨之情。 說罷,抬起酒罐,往隔坐釃了回酒。 酒香很快彌漫開來,妙空又接著道:當時出山,眼中所見,惟佛家妙裡,山色重雲。不想片刻之間,慘遭人間捶打,險喪死於他村;又須彌之際,已餓暈於道路,仿佛命見閻王。起起落落,片刻之間便是大悲大喜。哈哈哈,喝! 妙空笑了起來,眼中卻泛起波光,他往口中灌進幾口酒,咕咕之聲直響。 不過啊,他又道:死生既瞬,禍福相依,遇到夢姑,可見而不可得,勢比人強。可我該如何呢?人家對我恩義俱盡…… 此處妙空頓了好久,思緒陷入了回憶。 屋內漸漸陰沉下來,依稀之間隻能見到一些模糊的身影了。 妙空:後來,我隨一員外去了,見到了活地獄,我殺了他們。殺了就殺了,可為什麼沒有人能夠理解呢?孤獨啊!真是孤獨! 這員外有權有勢,難道可以讓官府的人來懲罰他嗎?可如果我不殺掉他們,被他們虐殺的那些人又該如何?難道世間給正義的選擇就隻有“服從和滅亡”兩途嗎?有權勢既代表著正義,服從其下,便可安穩渡過一生,可我之前所在空門,又算得了什麼? 我不後悔,殺就殺了,可漸漸我就明白了,我永遠殺不盡!我怎能殺盡呢?看到你沾血的桌子,我難道還不明白嗎?可在之前戰場之上,我也看到,有時殺人者並非罪大惡極…… 幾口酒入肚,妙空又接著說道: 我曾因正義怒殺眾人,敢執刀對權勢,縱為人所不解,亦不悔!可如今,路多走了兩步,就累了!我看到世間的正義,也是惡念的幫兇。我也看到,世間的正義,阻礙了惡念的蔓延。在孰是孰非之間,明白了世間的本源,便是這孰是孰非,或者說“似是而非”。 我可以一瞬間是,也可以一瞬間非,尺度不在於對真善的追究,而是群體認同的大小。 我該怎麼辦呢?我敬你酒,是因為我不會再如從前,若渝州城內一般了,嗬嗬,我還是我,隻是又不是了! 現在終於明白佛說冤冤相報之意了,非為冤不可解,隻謂有人便有冤,唯一徹底擺脫之道,便是脫離人身,成就佛體。不然,若我,人何其多變也……我不會去為你沉冤,好走! 妙空把一整罐酒全倒在桌上,待酒闌之際,他將酒罐放在桌上,在黑暗中打開門走了。 一襲月光照射進來,惟隻見一張桌,一爿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