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瓦洛蘭歷975年2月11日 世上從不缺乏極端者,有人可以透視所處的世界,有人能透視內在的自我。紛繁混沌的現實將絕大部分人推上了走向前者的道路。然而事實是,道路兩端的盡頭,皆是惡魔。 薩科的事跡多流傳於諾克薩斯,但它誕生於艾歐尼亞,世間一切魔法的濫觴之地。 源於某種古老的禁忌法術,薩科自誕生之日起就受到精純強大的黑魔法詛咒,得以釋放源源不斷的魔力。它可以近乎隨心所欲地隱身、遁形,甚至復製自己。薩科還對刀刃具有與生俱來的天賦,它使用兩把毫不起眼的匕首,卻能在最不合理的地方找到敵人致命的破綻。 薩科憑借這些能力自由行走於艾歐尼亞的天地間,它懵懂無知,無所顧忌,殺了好一些人,也引起過小範圍的恐慌。(雖然相比它後來在諾克薩斯境內掀起的風雲,這幾乎不值一提。) 薩科的眼神總是組成復雜,充滿陰鬱、疑慮與好奇,因為它常常無法理解身邊的一切,魔法、自然、人類,形形色色。它一直想把自己當作人類,這個世界上最為特殊的種族的成員之一,並且盡力模仿著人類的行為與思想。但它還很難明白人類的構成,情感、道德、歷史,人類的約定俗成與條條框框使他們超脫於其他自然生靈,卻令薩科頭昏腦脹。 薩科的年齡可能隻有幾個月大,但它能知道更久以前的前世今生。通過黑魔法的感知力,它時常能知道久遠的過去,或是某個異度的空間。但這也造成了薩科記憶與意識的錯亂。種種原因,造就了薩科思維的活躍與行為的怪誕。薩科曾經一度偏執、易怒,充滿攻擊性,受到所有人的恐懼。 直到它在納沃利城,遇到了一名七絕堂的職業殺手,沃特斯。 七絕堂是一個紀律嚴明的殺手團體,他們紀律嚴明,半強製性地拉江湖上的職業殺手入夥,對外接受金主的委托,對內向下級發布任務,並從賞金中抽成。 在諾克薩斯地下,這樣的組織或許多如牛毛,但在艾歐尼亞,德特·拉塞爾手下的的七絕堂卻是僅此一家。雖然比不上諾克薩斯那些兇名遠揚的組織,在艾歐尼亞,它已是界內的龐然大物,在地下影響深遠。 薩科與沃特斯的第一次交手發生在納沃利城外的鄉間,並且純屬偶然。薩科不出幾招就擊敗了他,薩科沒有像對待別人一樣默默離開,而是和他聊了起來。 “好手法。”沃特斯是一位衣著樸素的男人,如果放在艾歐尼亞街頭,絕對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收刀入鞘,大方地接受了自己一敗塗地的事實,贊嘆道,“你簡直是一個天生的殺手。” “什麼是‘手法’?什麼是‘天生’?”薩科可以理解‘殺手’這樣的實義名詞,但還無法理解那些更抽象的概念。 “手法,是技巧與方法,也就是你剛才戰鬥的姿態。天生,就是與生俱來。”沃特斯隨手從旁邊的灌木上拈下一片葉,他竟然沒有對薩科連珠炮式的疑問感到厭煩,甚至耐心地在向薩科解釋,盡管它還是什麼都沒有明白。 “你很特別。”沃特斯說,“你會魔法,戰鬥力十分強大,卻幾乎不講章法。你會說艾歐尼亞的語言,又不懂很多詞語的含義。你不像是本地人。” “哇,你怎麼知道?”薩科抬頭看著眼前的這位一襲素衣的中年人,“其實,我不是人類。” 不是人類?約德爾人?瓦斯塔亞?沃特斯有些詫異,仔細端詳著薩科枯瘦的體型與怪異的麵孔,覺得都不太像。 “你來自哪裡?”沃特斯說。 “我……”薩科語塞一陣,答道,“我就出生在納沃利。” 薩科的反應讓沃特斯更加迷惑,他問,“你有名字嗎?” 這個健談的魔物愣了一下,緩緩才吐出了兩個字:“薩科。” “薩科。”沃特斯說,“如果你能加入七絕堂,一定會受到組織的重視。” “七絕堂。組織。重視。”似乎是對沃特斯語氣的模仿,薩科也開始重復起他的話。 “我知道你還不懂這些東西的意義。”沃特斯說,“現在,讓我換一種方式來問你。薩科,你有沒有興趣,做我的搭檔?” “搭檔?”薩科又重復了一遍這個新奇的詞語,它盯著沃特斯手裡抓著的的草葉,原本混沌的雙眼似乎亮了一分。 …… 薩科不理解沃特斯別的話,但他發自內心的對沃特斯產生了某種親切感。沃特斯身上的某種特質,讓他在人群中脫穎而出,熠熠閃光。他想,如果要借一個具體的側麵去深入了解人類,那麼就非沃特斯莫屬。 接下來的幾天,薩科都跟著沃特斯在納沃利城附近“遊蕩”。從語言詞匯到衣食住行,沃特斯事無巨細,一一指導著薩科。 薩科像一個孩子,對任何事物都好奇,像一塊海綿,貪婪地汲取著一切知識,而沃特斯似乎也對塑造一個人的認知樂在其中。薩科漸漸地對人類的生活有了基本的概念。 但他的思維仍然像先前一樣殘缺,每每觸及到某些領域便會發生碰撞,被阻塞在一堵無形的墻前。 …… 納沃利城的東郊有一間看似荒廢的木屋,屋前是一片平坦的草地,院門緊閉,屋後就是一大片茂盛叢雜的樹林,樹木寬大招展的枝葉彼此掩映,遮過納沃利的陽光,在屋後營造出了一片深不見底的陰森。小小的木屋孤獨地屹立在一大片荒地上,仿佛永遠都不會有人過問。 晌午,沃特斯與薩科的身影雙雙出現在了屋前。 “記住,待會兒進屋,什麼都不要說,什麼都不要做。”沃特斯回頭,囑咐道。 “為什麼?”薩科抬頭問。 沃特斯沒有回答薩科的問題,徑直走向木屋,木屋的門舊跡斑斑、半遮半掩,沃特斯在門口停頓了片刻,推門邁入。薩科也隻好跟了上去。 屋內是一片陰森黑暗,木門推開時射入外界的殘缺光線,逐漸勾勒出一個人影的輪廓。薩科圓睜著眼睛看著,憑借黑魔法的感知力,它可以看得很清楚。這是一個背對著他們的黑衣人,黑衣下籠罩的殺氣濃重,似乎已經沉鬱多年。 “我來接任務。”沃特斯說。 “外麵還有一個人。”黑衣人的聲音低沉喑啞,像是一陣經過濾的殘風。 “他是我的搭檔。”沃特斯說。 “搭檔,這可不符合規矩。”黑衣人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質疑,“你知道的,七絕堂不收平庸碌碌之徒。而且,我們的信息,也需要絕對保密。” “他絕對夠資格,而且值得信任。”沃特斯沒有理會黑衣人的質疑,淡然道。 “嗬嗬……”黑衣人發出了無法解構的笑,“我給你這份權利,但這次的任務,難度非同小可。” “講。” “翁庫沃,艾歐尼亞護衛隊,隊員,斯特裡。”黑衣人一字一句地把信息說出來。在“護衛隊”三個字剛出口時,沃特斯的表情中已經變得異於尋常的嚴肅認真,但他沒有多說什麼,把簡單的信息記入腦海,便轉身離開。 薩科全程照著沃特斯的囑托,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像一個歪曲佇立的樹樁,默默地注視他們對話。走出木屋後,他們才聊起來。 “那是我組織裡的上級。”沃特斯介紹道。 “如果你沒有提前說,我會殺了他。”薩科的眼神裡滿溢著不悅,“他的語氣,我很不喜歡。” “我就沒見過你喜歡過誰的語氣。”沃特斯說,“就算你有殺他的能力,那也不是一個好的選擇。這是我的忠告。” “隨意。”薩科似乎並沒有把沃特斯的話放在心上,問,“我們要去哪裡,翁庫沃?” “對,翁庫沃。”沃特斯點頭,“一路向南。” …… 翁庫沃的海拔比納沃利高得多,這裡山巒起伏,林海連綿。艾歐尼亞人的村落與小城鎮摻雜其間,猶如黑夜中點綴的群星。沃特斯與薩科搭乘一隻民船由水路從納沃利來此,兩人沿著蜿蜒的山路往上行進,終於見到了翁庫沃的護衛隊分署。 即使翁庫沃護衛隊的實力遠不如納沃利的總隊,也不是他們兩人可以隨意冒犯的。他們當然不打算和當地的護衛隊硬碰硬,但身為刺客,他們還是要主動出擊。兩人分工明確,薩科運用黑魔法與分身術,在遠處的森林同時製造了多處異常的能量暴動,使得察覺到異動的護衛隊不得不分頭行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巡查亂因。 隻有在這時,埋伏許久的沃特斯才有了與斯特裡一對一的機會。沃特斯選取的伏擊地點很是巧妙,最大程度地避免了打草驚蛇的可能。 斯特裡是一位看著相當年輕的男子,而沃特斯是一位優秀的殺手。一番戰鬥之後,他打敗了斯特裡,刀刃劃破喉嚨,乾凈利落。他臨終前的眼神中似乎還帶著未盡的不甘與遺憾,沃特斯沒有直視自己所殺死的人,轉身,收刀入鞘。 薩科就站在不遠處,觀摩著這裡發生的一切。如果他出手,戰鬥會結束得更快。 “不愧是護衛隊的一員,他的實力很不錯,隻可惜太年輕,出手有些急躁。否則,我可能不是他的對手。”沃特斯說。 “他看著隻像是護衛隊的一個普通成員。”薩科突然說。 “什麼?”沃特斯對薩科的話有些疑惑。 “我是說,在翁庫沃的護衛隊,像斯特裡一樣的至少有幾十上百人,為什麼偏偏是他要被殺?”薩科的眼神裡流過了別樣的光彩,“你難道就不好奇,是誰,又為什麼要對斯特裡發出刺殺委托嗎?” “並不。”沃特斯果斷地給出了回答,“這不是我應該知道的。” “你真無趣。”薩科輕描淡寫地又瞄了一眼地上斯特裡的屍骸,“另外,我們得快點撤退了。護衛隊的其他人很快就會來,我的分身拖不住他們多久。” “嗯,謝謝了,薩科。”沃特斯點頭,扭頭道,“有你,還不錯。” 兩人迅速遁走,給聞訊而來的護衛隊留下了幾乎不著痕跡的犯罪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