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招呼一聲跟在後頭的西蒙，然後緩步走上山坡。 　　順著泰晤士河上遊行走，經過一個陰涼舒爽的白天後，他們已經接近道路轉向南下的指引路標。出發前他們曾向斯特普尼莊園的老仆，打聽徒步的路線圖，雖然不懂寫字，但中世紀人的記憶力相當好。 　　阿圖斯口齒清晰地告訴他們，沿著道路一直走會經過怎樣的標記，若是遇到標記又該轉向哪個路口。 　　此刻站在微風習習的山坡上，腳踏綠茵如氈的草地，向後望去可以看見來時的道路隱沒在一小撮高大茂密的橡樹林裡。 　　剛才他們趟過的小溪邊生長著一叢叢榛子樹，米爾丁還看見幾隻鬆鼠，在他踩碎落葉的一瞬竄動在樹梢，眨眼就不見蹤影。 　　現在踏上視野開闊的高地，可以清晰地嗅到空中的水汽，眺望將他們環繞的地平線。更遠處的景象在目力窮盡之處被樹林點綴著，要麼就是被漸變成棕綠色的又一座平緩的山丘所阻斷。 　　碎石堆疊在他們腳下的古道，唯一暗示著這裡曾有行人通過的，是泥坑底部凹凸不平處留下的馬蹄印。 　　如此平靜的風景，難免讓人放鬆警惕。 　　最初看到薩拉查凝重的表情，米爾丁還在納悶—— 　　能有什麼事發生？ 　　但等他和戈德裡克來到山坡上，往下看去時，他才嚇了一跳！ 　　一個黑發糾結的健壯男人，正麵朝下背對著他們趴在半山腰的草坪上。 　　他像是被人從山坡頂端推了一把，手腳不協調地滾動下去的。剛好有塊伸出的巖石，卡在他左側腋下，阻止了他繼續向下滑落的趨勢。 　　“他、他還活著嗎？” 　　米爾丁盯著那個悄無聲息的男人。 　　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見到一個屍體了？ 　　中世紀的死亡率，未免也太高了吧！ 　　薩拉查以為他要貿然上前，伸手攔了一下：“保持警惕。” 　　“不排除是魔法設計的圈套。” 　　圈套？米爾丁看著他抽出魔杖，朝那個男人一指—— 　　“急急顯形（Apareciym）！” 　　等待片刻，周圍環境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薩拉查又施展了一個咒語：“原形立現（Specialis ）！” 　　但還是沒動靜。 　　戈德裡克摸著下巴，站在旁邊說：“看樣子應該是個普通人……沒有很明顯的魔法痕跡。” 　　“米爾丁，正好考考你。”他忽然說。 　　“麵對這種情況，你會怎麼做？” 　　“我？”米爾丁頓時有些心虛。 　　說實話，他看到屍體的第一反應根本就和薩拉查是兩個極端。他是一點都沒想到，這麼一具普普通通的屍體可能存在危險……可能是前世的心態作祟吧。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在中世紀的荒野行走，的確怎麼小心都不為過。 　　想想原著裡那個出現在黑魔法防禦術課程上給路過行人腦後來一棒的黑暗生物…… 　　“我感覺我對危險的魔法了解還很少……”他絞盡腦汁思考著。 　　如果自己是一個巫師的話，應該怎麼做？ 　　“但是如果詛咒之類的，應該都是通過皮膚接觸才會引發的吧？” 　　他回想到原著裡的那串蛋白石項鏈，心底有些發寒。 　　這麼一細想，他突然就能理解薩拉查的小心謹慎了。 　　“所以我不會用手去觸碰……而是……” 　　“而是……”他一時大腦空空，也實在想不出什麼應對的方法了。 　　“很好，看來你這小家夥學習魔法起來，還是很有天賦的嘛！” 　　戈德裡克表現出些微的驚訝。 　　他確實沒想到，米爾丁能說出“詛咒會通過皮膚觸碰引發”這樣頗有見解的回答。 　　薩拉查看了男孩一眼。 　　“詛咒不止會通過肢體的觸碰引發，高深的詛咒甚至能夠形成一種陷阱。隻要你踏入咒語起效果的範圍，就會遭到魔法的攻擊。” 　　“所以我們也不能貿然接近。”米爾丁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但是……我可以操縱匕首去試探這具屍體？” 　　他靈光一閃，抬頭去問兩位創始人。 　　戈德裡克看上去高興極了：“當然可以！” 　　他真誠地為了米爾丁能夠這麼快想到應對的方法而感到高興。 　　“你學習的速度，比我預想的還要快！” 　　米爾丁被他誇得心潮澎湃。 　　嗬嗬……這就叫舉一反三！ 　　他低聲念著自己的如尼文名字，手臂上綁著的小刀便自動出鞘，飛到麵前懸浮著。 　　經過烏爾夫一戰後，他已經徹底掌握了利用如尼文施展魔法的基礎步驟—— 　　念誦，輸入魔力，然後隨心所欲地攻擊！ 　　戈德裡克自傲於如尼文魔法，而看輕必須要使用魔杖的拉丁文咒語，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在野蠻原始的中世紀，拿著武器拚殺才是人類的常態，不管是巫師，還是麻瓜。而趁手的武器經過如尼文的附魔，明顯要比握著一根容易折斷的木棍更加具有破壞力！ 　　根據他的觀察，戈德裡克作戰的時候也是貫徹這樣的原則，利用他手中附魔的劍來導出和釋放各種各樣復雜的魔法，發動異常強大的攻擊。 　　自從在教堂那一戰中，親身體驗了一把如尼文的威力—— 　　米爾丁已經愛上了這種不需要念咒、揮棒、調整手勢和音調，就能自由釋放魔法攻擊的感覺！ 　　這樣使用魔法的方式，更加順從人類直覺，也對初學者更加友好，很容易上手！ 　　“冰原無際，縱馬疾行，死亡無法追趕我的速度， 　　白晝無影，寒冰封鎖，敵人無法逃開我的禁錮， 　　符文詩歌，致敬奧丁，準許我在這個殘暴的世界穿行。” 　　他緩緩念起，自己受到戈德裡克啟發，精心創作的詩句。 　　當那朗朗上口的音符和旋律，無比清晰地跳躍在腦海時，握著匕首的感覺，忽然無限地離他遠去！ 　　就在這一刻，他感到物質世界裡自己和武器的聯係和阻礙，瞬間不存在了！ 　　隻剩下身體裡躍躍欲試的電流，和他們所連接著的，那些無形的字符—— 　　如果把匕首比作，讓魔法在不可捉摸的無形之中，降臨並作用在真實世界的一個落腳點。 　　那麼刻寫在這柄武器上的符文印記，就是穩定了這些混亂的魔法效果的另一個錨定。 　　但是隨著米爾丁把自己名字形成的如尼文咒語，加以詩歌韻律的改造，讓符文的音律和詩詞的含義產生更多“共鳴”後—— 　　他的吟唱，本身就成為導通魔力的“匕首”，而他詩歌裡對如尼文含義的準確描述，則更進一步形成了穩定的“印記”。 　　至此，比起通過匕首與他間接相連，如尼文便可直接與他心意相通！ 　　就在這時，黃色、藍色、紅色……匕首刻著的字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但隨即全部熄滅！ 　　一種更加神秘的力量，直接支配了他體內全部魔力的流動！ 　　米爾丁下意識揮出匕首—— 　　“唰！”五枚冰淩瞬間從刀尖射出！ 　　幸好他隻是把它們射向空中，沒有瞄準到其他人。 　　這股魔力上湧的太突然了，不止把他自己給嚇了一跳，也讓創始人挑起了眉梢。 　　“這麼快就自己學會了借助詩歌使用如尼文魔咒？” 　　戈德裡克轉念一想，總算是明白過來。 　　“不對……在你僅憑一個符文字母就成功通靈那時，我早該預料到的！” 　　他翠綠的眸中，蘊含著沉思：“語言的阻礙，對你來說如同空氣一樣並不存在。所以說，要依靠長期理解和練習才能掌握的符文，你現在就能隨心所欲使用了。” 　　他開玩笑地說：“雖然詩寫的不怎樣，但都符合了我所說的‘共鳴’規律。” 　　“不過你得小心，米爾丁。” 　　創始人出其不意地從他的手裡抽走匕首，讓這枚小巧的武器在自己的一拋一接中，上下翻飛。 　　“當你學會了使用如尼文符咒的時候，就要開始警惕自己被符文所操控。” 　　“被符文所操控？”米爾丁瞪大眼睛。 　　難道說，剛才那五枚意外脫手的冰淩…… 　　“沒錯。”戈德裡克把玩了一陣，又把武器還給他。 　　他捏著刀片，將刀柄那頭遞給米爾丁。 　　“這是我最開始在教導你時，沒來得及告訴你的——” 　　“如尼文魔法既強大，又靈活。但它的缺陷也是顯而易見的——如果你對符文沒有絕對的掌握，找書苑 www.ｚhaoshuyuan.com以及精細的操縱。” 　　“你借助它們施展出來的魔法，往往不會順從你原本的心意。更甚至，在你並不想施法的時候，被它們源源不斷地導出魔力，產生各種意外。” 　　就像剛才那樣……米爾丁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他原本隻是想激活魔法，再讓裹著冰淩的刀，飛去屍體那裡試探一番的。 　　結果剛念完咒語，魔法就不受控製地自動爆發出來，還形成了五枚冰淩……這些都不在他的設想當中。 　　“握緊你的武器。”戈德裡克指點道。 　　“要全神貫注地感受你的魔力，控製住它們，而不要任由符文的力量支配你的身體。每個人感受不同，所以你隻能依靠自己積攢控製如尼文的經驗。” 　　“我相信等到那時，你會施展出和我一樣出色的魔法的。” 　　他微微笑著，紅發在黯淡下來的天際格外顯眼。 　　令人不由想起了在和維京人戰鬥中，那些使旁觀者瞠目結舌的火焰魔法—— 　　火龍、火鳳凰等魔法生物，被燎原般的火焰幻化出巨大而誇張的擬態，仿佛充滿了自主的思想和生命，能夠配合著他被火焰所點綴的、大開大合的劍術進攻。 　　米爾丁點點頭，眼神堅定。 　　要學，就學最好的。創始人是他所見過的、最強大的巫師，他當然要以對方為榜樣和未來的目標！ 　　雖然經常吐槽戈德裡克是個便宜老師，但他一定不會辜負對方對自己的看重和期待！ 　　魔法之路，還很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