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個,還有完沒完?”薩拉查麵無表情。 他出聲打斷了這莫名煽情的一幕,魔杖指了指地上沉默的屍體。 “既然這小子還沒完全掌握好咒語,那就不要冒險讓他再來試探了。” 他乾脆抖動杖尖,讓一縷細細的黑霧冒出來。 米爾丁認得,這是他在戰場上使用過的不知名魔法。 那縷小指粗細的黑霧,竟然細化出一枚蛇頭的模樣。小蛇遊動著身體,警惕地碰到了屍體。 所幸,無事發生—— “看來是我想多了。”薩拉查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接著,他蹲下身把那具屍體翻了個麵朝上—— “我去!”米爾丁捂住嘴巴。 黑頭發的男人,嘴角高高向上咧起,因為笑得太用力,以至於臉頰肌肉還在細微地顫抖著。 他緊閉雙眼,眉心舒展,像是沉浸在某種無法言說的喜悅中。米爾丁甚至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享受生活的愜意與輕快。 最詭異的是,他麵色灰白,早已僵死的口中一邊歡笑著,一邊卻仍然能夠發出滑稽的、如知更鳥唱歌一般的聲響。 他唱出的調子是這樣的—— “切爾特西,切爾特西; 看你們怎麼跑,看你們怎麼跳; 女巫流著眼淚,孩子拍手歡笑; 追著死去的老巫婆轉; 用餐刀把笑臉全割掉; 你有沒有見過這樣有趣的事兒, 像黑暗中罪惡的手一樣?” 黑頭發的男人,歡快地哼唱著歌曲,就如一個跳著踢踏舞步、走進酒館取樂的活人那樣。他的聲音甜蜜而輕盈,仿佛遇到了什麼值得慶祝的好事。 然而,屍體所哼唱的歌謠,卻陰森可怕,押韻的調子像是一首會在孩子們之間傳唱的中世紀童謠,隱隱透露出黑暗。 米爾丁向後跳了一大步,縮到戈德裡克身後。 就在這時,距離他們有段距離的教廷使者西蒙也趕到了。 他神色扭曲地看著地上如此“慘狀”的屍體,一邊喃喃“願主保佑”,一邊在胸前畫十字。 然後他毫不猶豫地舉起了牧杖—— “等一下!”薩拉查喝止他。“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西蒙用一臉古怪的表情看他,反問道。 “當然是讓這個可憐的家夥安息!” “這麼邪惡的東西,難不成要讓他留在這裡,給路過的行人招來噩運嗎?” “哼……邪惡。”薩拉查低低嗤笑一聲。 他瞇起眼睛:“不過是服用了過量的歡欣劑(Elixir to Induce Euphoria)罷了。” 西蒙皺了皺眉,仍然高舉著牧杖:“讓我用神聖的力量凈化它,這種受了魔鬼影響的殘餘物,還是不要留在這個世上為好。” “雖然沒辦法讓這個可憐人在教堂後麵受到神聖祝福的土地下葬……火葬並不過分,說起來,這還不是你們這些異教徒的習俗嗎?” “我強烈要求,讓魔鬼的影響隨著火焰的燃燒,徹底消失在這個世上。不然我們誰也不能保證接下來一路上的安全!” 他口吻強硬地說道。 “薩拉查說,這個人是服用了過量的歡欣劑。而歡欣劑是隻有巫師才能配置的一種魔藥……” 戈德裡克的臉色嚴肅下來,他單膝跪在潮濕的土壤上,伸手仔細檢查這具詭異的屍體,綠色的眼眸若有所思。 “這就說明,附近可能有其他巫師的蹤跡……” 他翻看著屍體的表麵,摸出黑發男人背後的箭筒和幾根箭矢,還有綁在他身側的小刀、繩索、磨刀石、捕獸網之類的工具。 這具屍體穿著皮革縫製的裡衣,外罩一件深綠色亞麻長衫,以及防水耐用的皮製鬥篷,沒有穿戴護甲,身體健壯有力,手部滿是做粗活的繭子。 “應該是個普通獵人,根據他攜帶的水囊來看,他應該就生活在這附近……” “奇怪,阿圖斯隻提到這附近有座修道院……但剛才我們在山頂時,可沒看見什麼炊煙……” “哼……殘暴的異教徒,邪惡的魔鬼技倆。” 麵對兩位創始人的反對,西蒙沒有過多堅持。 但他很快走到一邊,連看都不願再看這具不詳的屍體,仿佛多瞄一眼都會汙染他神聖的信仰似的。 米爾丁能聽到,他背對著他們嘴裡正在不斷念誦經文,多半是些祈求神聖祈禱的話語之類。 “沒有外傷。”戈德裡克站起來,一錘定音。 薩拉查翻了翻屍體的眼皮,在他僵硬著笑容的臉上摸索一陣,然後是頸部凸出的動靜脈血管,全身的肌肉等等。 他披著黑袍,跪在半山腰的草坪上檢查的很仔細。米爾丁能從他摸索屍體的手法中,感受到類似於治療師的專業。 就在他捂著嘴,試圖說服自己學著像創始人一樣仔細地觀察這具屍體時,薩拉查的臉幾乎貼到了那人咧開的嘴巴上。 他灰色的眼瞳,細致地顫動和收縮著。 仿佛一絲痕跡都沒放過,而任何細節都在那極具穿透力的目光下,一覽無餘。 米爾丁開玩笑說,這種視線像極了X光並不是沒理由的—— 一旦體驗過被薩拉查攝神取念的那種不適,任何人都會對這樣的視線,產生下意識的警惕和敏感的應激反應。 “苦艾(wormwood),緩解憤怒、悲傷,提振精神……” “瞌睡豆(sopophorous bean),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深度催眠,讓記憶減退……” “豪豬刺(porcupine quills),強大的保護和增強魔力效應……” “皺縮無花果(shrivelfig),絕佳的治愈材料,正好中和以上材料,減輕過強的藥性。” “繁雜的製作步驟,不過……這些材料並不難獲得,處理材料、具體用魔力調和藥性的方式……比較復雜。” 薩拉查用魔杖試探地在屍體上,輕輕揮舞,一縷淡淡的金黃色煙氣,被他用杖尖勾起,而後又很快地揮發,在半空消失不見。 他起身:“苦艾的味道很濃烈,皺縮無花果讓藥性能夠持久作用,這也不免留下了帶著微弱魔法的氣息。” “現在,我能徹底確定,這個人死於一種烈性的歡欣劑。要調配出這樣復雜的魔藥,對方並不是普通巫師,至少在這樣的領域研究了數十年。我們要麵對的,恐怕是一位罕見的魔藥大師。” “這是一個普通人。”戈德裡克垂著眼說。 他和薩拉查對視,彼此的神色都有些凝重。 “他是喝了魔藥而死的?” 米爾丁抿著嘴,眼神還是久久不能從那具屍體詭異的慘狀上收回。 他還是頭一回知道,在原著裡通常起到治療和輔助作用的魔藥,竟然也能用於殺人。 不過,他確實應該想到的,不管有沒有魔法,藥物既然能夠治病救人,也就一定能夠以相同的方式害人! 隻是——他從沒見過死相這麼“慘烈”的情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