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去看看那人間煙雨(1 / 1)

公子夜仗劍 白衣曾住 3867 字 8個月前

蘇清舉強忍著一聲不吭。   慘白爪影一頓,仿佛受到了無形的阻礙。   “有點意思。”   徐朗照眉頭一挑,駢指控製骷髏頭逼近神像,怨魂之力層層鋪蓋而出。   虛空中不可見層麵,灰暗的光霧浸入遺跡大殿。蘇清舉仍然坐著不動,“萬物煉成陣”突然自己啟動,陣紋亮起來,虛空中仿佛睜開了一隻深邃的眼睛。   蘇清舉的視角仿佛無限擴張,邪異的小小骷髏頭被擴大上千倍,赫然呈現出九百九十九層的通天妖塔,裡麵囚禁著的數也數不清的怨魂,哀嚎著,慟哭著,並極力向塔外伸著手,有些軀體都腐爛了,隻剩白花花的骷髏架子,空洞洞的眼眶裡,是微弱的求生欲和對這世間一切的惡毒的詛咒。   那無數的手,仿佛已觸到了蘇清舉的臉上,惡心黏膩的觸感,直叫他臉色發青。他還是沒有動,通天妖塔盡管已無限逼近大殿,卻始終差著一點距離,可能不足半寸,可能就差那微妙的一層窗戶紙,卻比十萬八千裡的鴻溝還要難以逾越。   “無限之境……”   蘇清舉喃喃說,覺察到神力在消耗,他心裡明白代價不菲,當即不再忍耐,攜著萬般怒恨,翻手一掌拍下去。   咚!   無形的響轟然炸開,層層尖銳氣爆,把徐朗照給震得一懵,骷髏頭如遭重擊,“咣”一聲倒飛回去,猛地撞斷一根柱子。   徐朗照察覺到無形的氣域翻覆,向他傾軋而來,怒喝一聲:“你找死!”   撚訣施法,慘白鬼火沖天而起,任由氣域翻覆,始終無法突破火焰。   蘇清舉嘆了口氣,自己修為太弱,能做的實在有限,不過今日收獲頗多,比如遺跡大殿的更深層的功用及其上下限,比如徐朗照的實力以及他手上器物的底細,總算是有了破局的眉目。   轟!   徐朗照正待一把火燒了山神廟,天空乍起一道春雷,他的目中閃過畏懼,很清楚神魂出竅容不得半點差錯,當即控製小骷髏頭悶頭沖出山神廟,一徑地回到徐府。魂體歸竅,他睜開眼睛時,滿麵陰沉之色,“早聽聞烏靈山有山神存在,當初不顯跡,卻為何現下冒頭?不過,是否山神還未可知,蘇清舉,這一切跟你有沒有關係呢?”   “公子,時辰差不多了。”敲門聲適時響起。   徐朗照整了整衣裝,開門出去,見徐安手上背著把傘,抬頭望向陰暗昏沉的天空,雨還沒下下來,但卻是遲早的事,心情有所好轉,笑道:“你怎知要下雨了?”   徐安笑道:“公子何等尊貴之軀,不管下不下雨,有備無患總是沒錯的。”   “你說得對,有備無患,未雨綢繆,不管是否山神,除掉就是了……”徐朗照看著天空喃喃說。   徐安一愣,不解話中真義,徐朗照卻已笑著看他,“你讀過書?”   “回稟公子,小人父母在世時,讀過兩年私塾。”徐安乖巧回答。   徐朗照道:“命運讓你不能承歡膝下,命運讓你不能繼續讀書,可曾有過怨恨?”   徐安道:“有過,但為了活下去,隻能忘卻。”   兩人來到外麵,馬車已備好。   徐朗照讓徐安同乘,徐安在車內不敢坐,躬身站著,徐朗照很滿意他的態度,“我有個認識的人,年紀比你小一些,卻絲毫不懂處世的學問,所以至今活得不如一條狗,真該叫他向你學習。”   “公子太抬舉奴才了。”徐安嗬嗬笑著。   “人跟人真是很不一樣的。”徐朗照感嘆似的說。   徐府距離佘府並不遠,很快就到了。   佘府才是真氣派,老牌世家大族的底蘊,在眼前占地五十多畝的桃花園裡展露無遺。   徐家想要達成這樣的氣候,至少需要幾代人的努力。   徐朗照收回識念,下了馬車,佘府門口正有一位衣著華貴的客人進去,他感覺那人背影十分眼熟,身旁徐安察言觀色,當即道:“公子,那人是府尊陸鑫。”   “你認得他?”徐朗照吃了一驚,自家仆役竟認得府尊。   徐安道:“小人父母原在城裡謀生,府尊上任時,遠遠看過一眼。小人別的本事沒有,記事記人卻從不出差錯。不過,這府尊大人難道也是來參加桃花賞的?”   徐朗照目中閃過一絲冷意,意味莫名地笑了笑:“怕是為了剿匪而來。”   “剿匪?”徐安愣住。   徐朗照沒有解釋,徑自走入佘府。   ……   “你要參加桃花賞?”   繡樓,師大嬸有些吃驚,徒弟向她告假,理由是為了參加佘家的桃花賞。可這小妮子平日裡哪也不去,爭分奪秒趕工,恨不得多繡幾件圖樣,多掙幾個銅板,好讓她那哥哥安心讀書考取功名,莫說是什麼桃花賞,便是天上下著流星雨,她也絕不抬頭看上一眼,今日卻怎的如此反常?   “你知道桃花賞是什麼嗎?”師大嬸笑著問。   蘇清瑜答道:“佘家老太爺每年在清明前後舉辦的觀賞桃花的詩會,與會的都是青年才俊、大家閨秀,因無意間促成了好幾樁姻緣,成為街頭巷尾的美談,故雅稱桃花賞。”   師大嬸道:“賓客的名單,是佘老太爺那個孫女製定的,她在鳳凰集是出了名的刁蠻任性,邀請誰不邀請誰,都由她說了算,你就算去了人家也不讓你進。”   蘇清瑜眨了眨眼睛:“去年我就收到了邀請,隻是沒有去,今年的帖子年初就送來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   師大嬸把做好的霞帔放到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小徒弟:“小丫頭,你平日裡滿心滿眼都是你哥哥,怎麼突然轉了性子,想結識別的青年才俊了?”   “才不是。”蘇清瑜臉一紅,輕輕抓著師大嬸的袖子,“師父,你就允我去吧。”   “昨夜蘇清舉滿身是傷回來,卻不肯告訴你緣故。”師大嬸不為所動,拿出另一件半成品挑針搭線,“你無非是想去探聽消息,但你有沒有想過,你哥哥為什麼不告訴你?”   “我知道。”蘇清瑜平靜地說。   “哦?”師大嬸停下動作,笑著轉頭看她。   蘇清瑜道:“哥哥所遭遇的事情,定與我相關,怕我知道了心裡有負擔。”   “那你還非要打聽?”師大嬸道。   蘇清瑜輕聲說:“哥哥以他的方式保護我,我便以我的方式幫助他。”   師大嬸道:“假如幫助你哥哥擺脫困境,就必須殺掉某個你認識的人怎麼辦?”   “那我就殺了他。”蘇清瑜撚起一根繡花針,隨手擲了出去。銀針無聲無息穿行虛空,穿透繡樓,從兩個路人中間的縫隙穿過,又越過一個玩具攤子,跟著連越兩條街,最終落在風水攤子後的酒肆裡的柱子上,深深地沒入其中,隻留下一個孔洞。   風水攤子上的呼嚕聲悄然消失。   沿途的劍吟,微渺得如同針落塵埃,卻又似穀泉滴落,經久不絕。   師大嬸捧起徒弟的臉龐,如同捧著絕世寶玉:“去吧,去看看桃花賞,去看看那人間煙雨,是否如你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