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集。 天色漸晚,本就暗沉的天空,愈漸的昏黑下來。 府衙一行人來到鳳凰集外,師爺抬頭看著天空,夾了夾馬腹,來到馬車近旁,探眼看窗簾裡,何紹榮顯得氣定神閑,絲毫不為那天地異象所困擾,他心中便如同吃了顆定心丸,打消了叫停車駕的念頭。 “你姓什麼?”賀紹榮突然轉頭看師爺。 “下官姓馬。”馬師爺連忙答。 凡府、縣衙中,輔官皆稱師爺。這是個中樞要職,有實權而無職銜,是郡、縣長官的左右手,師爺有引領監督之意。 “你能在陸鑫身邊隱藏這麼久,足見你不是個簡單的人物。”賀紹榮笑著道,“你應該知道本官的背景,前任宰輔是我的恩師,出自帝京李門。” “下官隱約聽過一些。”馬師爺小心翼翼道。 賀紹榮道:“帝京李門辦事,必聚天下之勢,你所見異象,也不出李門的範疇之外,所以你實在用不著擔心,隻要助本官抱得美人歸,今後榮華富貴自不必言,尚有進身的餘地。” 馬師爺一聽,激動得險些從馬上摔下去。他雖身處中樞之職,卻不算得官身,陸鑫盡管會用他,卻從未動過提拔他的念頭。在職銜上,他甚至還不如一個七品典庫,連府衙屬官都算不上。新任長官一來就透露出要拔擢他的念頭,叫他怎能不為之激動。 “多謝大人賞識,卑職定然鞠躬盡瘁,為大人、李門效死力。” 賀紹榮的為官之道就是給個甜棗,跟著就要敲打一下,以免對方恃寵而驕,於是立刻擺手道:“別,你還沒有資格提‘李門’二字,好好辦事吧。” 說著就來到蘇家小院之外。 蘇清舉不在,蘇清瑜也還在繡樓,院中自然空蕩蕩的。 嚴叔良帶著妻子走入小院,滿含淚水地望著女兒現下生活的地方,對妻子說道:“夫人快看,女兒就是在這個地方長大的,她現在一定跟你年輕時候一樣,是個天生的美人坯子。不枉我們十四年的苦苦尋找……”他轉頭看妻子,後者的麵上仍是癡癡呆呆的,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心中不由自主地一痛。 衙役繞過夫婦二人去敲門,未得回應,便回轉稟告:“無人應答,想是都不在。” “誰知道蘇清瑜的下落?”賀紹榮從車上下來,威嚴地環顧眾人。 馬師爺連忙爬下馬,殷勤地分析道:“大人,卑職聽聞那蘇清瑜平常時候在一個繡樓做工,卑職這就去把她找來。” 賀紹榮淡淡點頭:“快去快回。嚴家夫婦尋女十四載,切不可讓人家再等下去了。” “多謝大人!”嚴叔良感激道。 馬師爺領命,叫了幾個衙役,重又翻身上馬。 集市昏暗,空無一人。馬師爺一路走來,隻看到家家戶戶門窗緊閉,不禁眉頭緊皺。忽而轉頭,看到一處燈火通明的所在,那是個鋪子,匾額上寫著“憐美成衣鋪”,他在鋪子外勒住馬頭看進去,櫃臺裡有兩個優美的身影,一個美婦,一個少女。 少女聽見響動,就走出來,淡淡蹙眉看著他,卻一語不發。 少女一語不發的樣子,卻頗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馬師爺大吃一驚,不明白這小小的鳳凰集裡,怎會有如此少女,就算是陸鑫身上,他也從未有過類似的感覺。 馬師爺不太敢招惹少女,但又不願在衙役們麵前丟臉,便擺出和顏悅色的樣子:“小姑娘請了,在下來自府衙,來此辦一樁公務,敢問繡樓在什麼地方?” 少女伸手指向北麵第三家。 正此時,那個位置爆發出強烈的沖擊波,帶著少許的天青色流光的環狀氣域肉眼可見地蕩漾開來。馬師爺被這餘波拂過,頭皮一緊,隻覺脖子處涼涼的,但這異狀又在某一瞬間完全消失,就好像被人憑空攫走了一樣。 馬師爺一時有些迷糊,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少女看著那間鋪子,美目異彩漣漣,喃喃說道:“瑜妹妹破鏡了。” “三年入世,一朝出世。”鋪子裡的美婦輕聲道,“青城山僅存的六脈裡,煙雨劍閣的法門以技藝入道,以劍心駕馭一切劍境,確有其獨到之處。” 少女道:“主要還是瑜妹妹自身的努力和天賦。” 馬師爺隻覺如聽天書,一個字也沒聽懂,正在他踟躇時,繡樓裡又走出個穿著淡藍色襦裙的少女來。看到少女的一瞬間,他的腦子先是一片空白,跟著就篤定,此女定然就是蘇清瑜,若她不是蘇清瑜,這世間就不可能會有人叫蘇清瑜,也再無此傾國傾城的絕色。 “問瑜姑娘好。”他一夾馬腹迎上去,到蘇清瑜跟前翻身落馬,滿麵含笑。 “你是?”蘇清瑜好奇道。 馬師爺含笑道:“在下是從府衙來的,奉府尊的命令前來相請瑜姑娘。” “請我做什麼?”蘇清瑜道。 馬師爺笑道:“有一件天大的喜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等著瑜姑娘去見證。新任府尊現下正在貴府候著呢,咱們事不宜遲,這就趕過去吧。” 蘇清瑜沒有說話,轉頭看向成衣鋪,“容音姐姐,我這就回去啦。” 梁容音點螓:“告訴蘇清舉,今日鳳凰集不太平,讓他安分守己些。” “叫哥哥安分守己,那恐怕有點難度。”蘇清瑜俏皮一笑,“不過我會看著她的,姐姐放心便是。” 馬師爺牽著馬來到蘇清瑜身旁,頗有風度地道:“請瑜姑娘上馬。”他中年禿頂,長得令人感到抱歉,這沒來由的風度,足以令人退避三舍。 蘇清瑜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顧自地往家走。 馬師爺暗惱,牽著馬跟上去。 二人走後不久,梁容音對鋪子裡的阮夢冉道:“師父,我出去一趟。” 阮夢冉看了眼徒弟的背影,妙目流轉波光,朝徐府的方向望過去,忽而撚了個訣,寬袖中抖出兩道靈光,向徐府飛射而去。 “你這樣,不怕趙先生找你算賬?” 鋪子裡響起一個冷清的聲音,阮夢冉腦海中自然浮現出師雨的樣子,她嬌笑道:“你不告密,他怎會知道?就算他知道了,一個臭打鐵的,還能吃了我不成?” “我不管你要做什麼,若是威脅到瑜兒,我不會放過你的。”那聲音漸漸沉寂。 阮夢冉素手輕撫玉容,嬌聲說:“妹妹這樣說,人家反倒很想試試了呢。” 一記劍光悄無聲息斬來。 “開玩笑的。”阮夢冉眨了眨眼,劍光停留在她的門麵之前,頓了許久方才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