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踏入徐府，所有的壓迫感卻又詭異地消失無蹤。意想中巨大棋盤的異象也沒有出現，就好像很普通的登門造訪。 　　蘇清舉的腳步一頓，站在徐府的門庭裡向小閣的方向道：“我已進來了，玄城子，快把小虎放了。” 　　“小友自來便是。”玄城子不置可否。 　　“阿爹教過我，運棋之道在虛虛實實之間……玄城子，我未必會輸給你。” 　　蘇清舉一陣暗怒，左右已沒得選擇，便向小閣行去。徐府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但沿途的路燈都點著。走在那日走過的遊廊，他又忽然頓住，向小閣方向道： 　　“玄城子，我已無路可逃，為何還不放了小虎？莫不是懼怕趙策先生秋後算賬，想留著做人質？” 　　“你就當做是好了。”玄城子淡淡道。 　　蘇清舉呼吸一滯，對方如此坦誠，激將法就失效了。思考片刻，他再次冷冷道：“你若不先行釋放小虎，這盤棋局就自己下吧。” 　　小閣那裡靜了片刻，遊廊外的花園中忽然落下一道白光，白光中顯現出高虎的身影，他正扛著大錘舞得虎虎生風，渾身汗如雨下，一麵發著“我跟你們拚了”之類的話語以及怒罵，似乎終於覺察從妖域中脫離，看到蘇清舉臉露吃驚，喘著道： 　　“清舉哥，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讓老爹別去找你麼？” 　　“你爹他沒事。”蘇清舉隻是笑著說。 　　高虎心裡一沉，咬牙道：“清舉哥，你不該來的！這老賊想奪你的仙骨和運數，但他不敢動我，你就算不來，他也不會殺我，清舉哥你快跑吧！” 　　蘇清舉搖了搖頭：“我會讓一切來個乾乾凈凈的了斷。”轉頭向小閣而去。 　　“清舉哥！”高虎大叫，一麵想沖上去，但被無形的囚籠阻止在一定範圍之內，他氣得向小閣的方向破口大罵。 　　蘇清舉來到小閣樓下，慢慢登上臺階，來到了小閣的門口。 　　“請進。” 　　門自動開啟，玄城子的聲音傳出來。 　　蘇清舉舉步跨入，若有所感往左手邊看去，屏風後邊，玄城子盤腿坐在蒲團上，身前是一張放著棋盤的矮幾，他整個人和別的普普通通的老道士沒什麼區別，在蘇清舉踏進來的時候露出一個微笑，伸手虛引著自己對麵的蒲團： 　　“小友請坐。” 　　蘇清舉轉過屏風，看了他一眼，走去入座，棋盤上是一個殘局，從明麵上看，白子勝局已經奠定，以他的棋力，完全看不出黑子還有什麼希望。他又看了看手邊的白色棋筒，知道自己是執白的一方。 　　“很驚訝，對嗎？”玄城子對著他微微笑道。 　　蘇清舉沒有正麵回應，而是道：“我聽徐朗照說過，你收他為徒的時間，要比我知道的更早一些。” 　　“事到如今，倒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玄城子淡淡笑道，“貧道提前半年開始布局。” 　　“為什麼是徐朗照？”蘇清舉道。 　　“貧道自然有貧道的道理。”玄城子道。 　　蘇清舉道：“遮天局是神通還是法陣？” 　　“其名目為‘太乙玄生天外劫’，”玄城子傲然道，“可剝奪一個人的壽數、運數、仙骨，甚至輪回功德福報，是我白骨觀最為絕頂的神通。因不在三界五行之中，故能遮掩天道之目，百年大運集聚之地，天機混淆，正合此神通的施展。” 　　“外麵法陣便是施展神通的必須條件？”蘇清舉猜測。 　　“你很聰明。”玄城子道。 　　蘇清舉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心裡的悸動，說道：“最後一個問題，三年前與你對弈的是誰？” 　　玄城子麵上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三年前，蘇長明突然找到我，說他知道自己中了咒法，身體每況愈下。” 　　蘇清舉目露仇恨之色：“果然是你害了阿爹阿娘！” 　　玄城子淡淡道：“大道之爭，容不得婦人之仁。” 　　蘇清舉將痛恨藏在心底，冷冷道：“阿爹的逝世，讓我不得不承擔起養家的責任，你借此設計讓我離開鳳凰集，錯過道統的擇徒時機。” 　　玄城子道：“若是你被那幾個我所忌憚的道統選中，少不得一番波折。” 　　“三年前我阿爹找你為什麼？”蘇清舉道。 　　“他說他要幫你下這一局棋。”玄城子微笑說道，“也就是你問的，與我對弈之人的身份。” 　　果然是阿爹……蘇清舉的心內掀起狂瀾，找書苑 ｗwｗ.zhａoshuyuan.com 那日所見異象，阿爹一麵吐血一麵落子的情景竟然是真的，他那時候已被毒咒折磨得痛不欲生，卻還在為自己殫精竭慮…… 　　玄城子略帶感慨地道：“蘇長明真是一個世間少有的奇人，他能感知到針對你的‘遮天局’，利用一盤殘局，為你爭取了三年的時間。” 　　他低頭看了眼殘局，“三年前，棋至此處，貧道已無路可走。貧道生而早慧，從小就優於常人，早在啟蒙時就習練手談之道，在遇到你爹之前，從未敗得如此徹底。這場勝負，貧道很知道不該投入，但對你爹的敬佩，讓我最終還是選擇了等待。” 　　“等待？”蘇清舉道。 　　玄城子微微一笑，撚起一顆黑子，輕輕地放入棋盤。 　　蘇清舉瞳孔一縮，對方終於撕掉麵具，展露出了獠牙，他頓時感覺周身陷入一片黑暗之域，除了棋盤與棋手，再也看不著他物。 　　“等待這盤殘局重新活過來。” 　　音聲如從九幽之淵而出，蘇清舉感受到了絕頂惡意，同時棋盤上的局勢瞬間轉換，白子突然被扼住龍首，巨龍之勢被從中截斷，頭尾失去聯係，顧此失彼，而且單獨都潰不成軍，形勢竟發生了兩極反轉。 　　蘇清舉的呼吸停住，感覺黑暗之中伸來無數的觸手，獰笑著抓住他，要把他拖到無盡沉淵之下，他奮力抵抗，身體卻被一片一片撕裂，一片一片被觸手剝走。 　　他感到窒息，感到恐懼，感到現有的一切正在分崩離析。 　　忽然，心內虛空的王座處發出一陣顫響。 　　蘇清舉猛然清醒，撚起一顆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