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舉緩緩調整呼吸,識念在心內虛空處,從黑蓮化身身上大量抽取妖力,現世法身上便自然而然浮現出絲絲縷縷的黑色妖力,交織旋卷成花瓣的紋路,遠遠地看,就好像從他的身上綻開了一朵黑色的蓮花。 阿白跳到窗臺上趴著,瞇眼看蘇清舉,心中暗暗思忖:難怪主人不收回化身,這小子劍道天賦卓絕,又如此的契合黑蓮絕域的法門,來日定能培養成絕世高手,黑蓮絕域在接下來的巨大變局之中,才能屹立不倒。但他油鹽不進,卻是個很麻煩的事情,主人又不許我多生事端。 他煩惱地用爪子撓臉,恨不得即刻把蘇清舉抓回黑蓮絕域。 正此時,雷駿雄吐氣開聲,原地一掌打出,白色蒸霧排山倒海而去,掀起驚人的浪潮異象,觀戰者無不為之目眩神迷,因為這異象背後,是一個武道家孜孜追求的天地偉力,在數不清的無人能見的晨間夜照,以絕大毅力克服困苦孤寂的心境,向著更高境界攀登。 那等無聲的壯麗,該是人間一道不可復刻的絕景。 蘇清舉有那麼一瞬間肅然起敬,但動作絲毫不慢。他駢指上揚,池淵隨之“嗆啷”出鞘,帶起的劍影鋪天蓋地,與白色蒸霧掀起的浪潮異象分庭抗禮。 劍指斬下,兩方氣域猛烈碰撞,浪潮異象剎那間極盡破裂感地凹陷,但它仿佛橡膠,每每到了承受的極限,卻又反彈回一些,一點一點銷蝕著劍氣。 終於,兩方氣域無可避免地爆碎開來,餘波曳地,院中塵土被挾裹著鋪散開來,在二人身後又向上飛騰,卷起一層灰暗的沙幕。 蘇清舉退了一步,麵色如常;雷駿雄半步不動,臉色卻有些蒼白。 場內仿佛連呼吸都停住了。不止是二人一招對碰所營造出的異象和結果,還有少年硬抗武道化境高手的風采,相比起他的戰績,他實在是太年輕了。 人群中吳英豪的臉色逐漸變化,他覺著自己似乎得罪了一個不該得罪的人。 心境變化的不止吳英豪,還有袁婉兒。她看了眼身旁的高源,愈漸覺著不順眼,蘇清舉表現出來的實力,讓她改變了原本的想法。於是她站了出來,阻住了準備下令圍殺蘇清舉的雷駿雄。 雷駿雄淡淡看著她:“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雷館主,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袁婉兒笑語嫣然,“我說我知道兇手是誰,不要再為難蘇小公子了。” 高源心裡頭一震。他看著袁婉兒慢慢走向蘇清舉,好像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風是不能被抓在手中的。他想到自己這些年的付出,想到為了她而叛出黃山宗,想到為了她修煉邪劍術,他感到深沉的壓抑和痛苦。這一回,他沒有再亦步亦趨地跟著袁婉兒。 袁婉兒若有所覺,回頭看了他一眼,微笑著點了點螓。她的笑容好像在道謝,又好像在告別。她走到蘇清舉的身旁,壓低聲音說:“我知道你是總盟派來的密探,想知道案子的內情,下午到清波園來找我。” 她說罷霍地轉身指著高源道,“殺人的人是高源,他嫉妒蘇小公子,想借天野盟的手除掉蘇小公子。” 高源的臉霎時間失去了所有血色,他發出淒厲的慘笑,雙拳緊握,指甲陷入肉裡,鮮紅的血一滴一滴地滲出來。 袁婉兒狀似關切道:“高家在華原也是有名有姓的郡望,高公子可千萬不要再做傻事了。”這話無疑是在威脅高源乖乖認罪,不然高家會遭到滅頂之災。 高源身上離亂的劍氣,慢慢地消歸於無形。他最後看了一眼袁婉兒,瞳中遍布的血絲,像他所受到過的傷害的痕跡,但也漸漸麻木僵硬了,像他的逐漸冷硬的心。數十帶勾爪的鎖鏈把他纏住,他沒有再睜眼,仿佛這個世界已汙濁到不值得他再睜開來看。 “蘇小公子,今日得罪了,有空可到雄鷹武館來坐,鄙人掃榻賠罪。” 雷駿雄向蘇清舉略一拱手,待蘇清舉拱手還禮,他深深地看了眼袁婉兒,轉頭揮手,大步離去,“我們走。” 他帶著人走到鏢局大門外,停了停,轉頭望向吳英豪,“你是袁婉兒舉薦來的?” “是。”吳英豪心裡一跳。 “袁婉兒要出大事了。”雷駿雄道。 “怎,怎麼說?”吳英豪道。 雷駿雄吐掉草葉,回頭看了眼鏢局:“她以為蘇清舉可以像高源一樣被她拿捏,但是她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蘇清舉了。” 吳英豪看了眼如同行屍走肉般的好友,張嘴想說什麼,但視線的另一頭出現了袁婉兒的身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選擇把嘴緊緊閉住。 鏢局裡麵,蘇清舉轉頭看著鐘閔柔,後者露出柔弱無助的神情,楚楚可憐得像無家可歸的麋鹿。 “閔柔姑娘演得一場好戲。”蘇清舉道。 “小公子生氣了?”鐘閔柔抿著嘴笑。 “你倒是幫我打開了局麵。”蘇清舉微笑說道,“既然袁婉兒以為密探可以收買,總盟應該派過人了。” 鐘閔柔請了蘇清舉和烏玄羽到內堂坐,親手沏了茶,然後恭順地站在一旁。“可是袁婉兒未必會真的告訴您什麼。我父親的案子雖然撲朔迷離,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天野盟的高層全都脫不了關係。” “高源是怎麼回事?”蘇清舉道。 鐘閔柔幽幽嘆了口氣,道:“高公子是自小和袁婉兒訂了婚約的,少時他們兩個的感情很好,我以為他們會一直好下去。後來袁婉兒的祖父被選為城隍爺,又當選為天野盟的副盟主,袁家的勢力空前膨脹,袁婉兒就漸漸變了。” “怎麼個變法?”蘇清舉道。 鐘閔柔道:“她開始控製高公子,為了讓高公子能夠時時刻刻陪伴她,她找人演了一出失身的戲碼。” “失身?”蘇清舉吃了一驚。 鐘閔柔道:“高公子因為心懷愧疚而叛出黃山宗。可惜袁婉兒很快就膩了,她開始到處物色美男,並且想方設法誘騙,甚至還讓高公子幫他綁人。高公子每每念及她失身一事,就總是心軟……” 烏玄羽看了看蘇清舉,忽然道:“你下午還是別去清波園了,我怕你‘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