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多,太陽正是最毒辣時。 青山二中,出奇的安靜。如果站在操場上仔細聽,隻能聽到田徑場上幾個體育生偶爾的吆喝,還有樹葉沙沙聲、甚至大門口馬路上飛速的輪胎與地麵摩擦的聲音。 當教學樓上大鐘的分針指到數字6的一刻,長達20多秒刺耳的鈴聲打破了寧靜。 “寧宇,趕快收拾收拾!去晚了就沒座啦!” 鈴聲結束後,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少年立馬背起書包,就向教室後門走去,邊走還邊吆喝。 他麵向的目標是趴在桌子上的男生寧宇。厚厚的書墻圍在四周,一本物理必修二蓋頭上,像個屋頂,背部緩和的起伏著。 “沃靠,寧宇你怎麼睡得和死豬一樣,還沒醒,我們的峽穀之旅快遲到了!三缺二啦!”邊說邊把對方頭上倒放的物理課本扔到一邊。 低頭趴在課桌上的寧宇沒聽到一樣,呼吸依舊均勻,畢竟那刺耳的下課鈴都沒把他吵醒。 眼鏡少年知道寧宇是嗜睡癥犯了,但也不慣著對方,手伸到兩側排骨處就開始撓癢。 寧宇腰桿‘唰’的一挺,坐直了起來,眩暈、頭痛、幻聽各種感覺在腦袋中揉成一團。 這招確實有效,試過多次,成功率百分百。 “趕快,趕快!老孔已經在等……難道你又做那個怪夢了?”眼鏡少年看著坐直的寧宇,眼睛是睜開的,目光是呆滯的,淚水正在汩汩流著。 教室裡混亂嘈雜,陸陸續續有的同學背起了書包,和他人勾肩搭背的出去了。 沒錯,十五點三十分,放學了。 這是青山二中的奇葩特色,作為學習其他國家高中作息的一個試驗點。校園裡有不少社團,也是學生們早早放學的主要去向。寧宇則是進了“回家社”,要忙著研究明華城的“怪事”。 明華城的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學校足球場在三天前的深夜,守夜的保安大叔打了個噸,也沒看見啥火光,太陽出來時所有植物已經變成“草木灰”,流浪貓學長也禿了後半個身子,就像毛絨玩具被火燎了一樣。 學校方隻是模糊的搪塞了幾下,用鐵皮圍了起來重新補救。 這些怪事就是肺裡吐出來的二手煙一樣,流傳幾天也散的差不多了,明華城的明華人早已司空見慣,隻要不是波及自身,事件結束兩三星期就再也不會提及。 曾經有人問寧宇,問他相信超能力嗎。 寧宇不止一次吐槽過“明華城是沒有記憶的”。 在明華人中寧宇可能算是一小部分另類,對這類事件特別執著、特別感興趣。上網時經常把一些本地論壇的怪事爬取下來,保存到電腦本地,這些帖子、視頻大概率會隨著明華城的記憶一起被“刪除”。這是真的“刪除”,人們會隻記得有這件事,卻不記得具體細節,甚至有時候日記本上記錄看到狗子兩條腿走路,第二天那一頁紙就被漏墨的筆芯呲一大塊黑。有時甚至寧宇電腦硬盤中的小視屏都會莫名的‘被’文件損壞。 寧宇堅信這個城市存在著怪物,一次傍晚開完黑回家,在爛尾樓附近,看到一個強壯的“牛頭人”把路過的一人扯為兩半。十分確定這不是,因為被撕碎的人住在寧宇隔壁單元。血漬第二天就沒了,警方也有來自己家找過上門調查,一個月後大家都都淡漠了,三個月後你再去問鄰居,男人就像不曾來過這世界,誰都沒有印象,寧宇卻記得。 寧宇呆坐了半分鐘,慢慢的緩過神來。教室已經空了一半了,明明都高三了,大家對於放學還是這麼的積極。 他注意到桌子上一本練習冊被抽走,橫著硬塞進後麵自己的書包,然後拉起了拉鏈。叫到: “老陳,我作業要被你糟蹋爛了!物理老登問起來我拿你試問!” 眼鏡少年叫做陳越川,寧宇的哥們,初中兩人在同一個學校,真是孽緣不淺,高三又分到同一個班。 “幫你收好了,老孔等我們都等到摳鼠標打發時間了!gogogo!” “抱歉,今天去不了了。”寧宇沒有立馬起身,而是麵露難色的嘆了口氣:“過會兒又要去醫院,爺爺老毛病又犯了。” “哎。”陳越川也跟著嘆了口氣,拍了拍寧宇的肩膀,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眼睛卻是看著黑板上搖晃的擦子,背對著說:“那沒法了,昨天發作的?” “是的。我弄到淩晨才回家,沒睡幾小時又來上學了。” “說回來,你這也不像傳統意義上的嗜睡癥。會不會你和寧老爺子得的是同一種病,對他腋下撓撓癢也就醒了?” “沒用。” “我去,我隨口說說的,你真試過?” “別扯淡了,再不去老孔估計真把鼠標滾輪扣下來了。” 陳越川作為多年的哥們,對寧宇的情況也是頗有了解。知道寧宇和寧老爺子兩人一起生活,在他初中認識寧宇前就已經這樣。寧老爺子也見過幾次,愛好打麻將,身體挺硬朗一老頭。寧宇提過,老爺子小病從不生,就是有個小毛病--昏迷。 陳越川腦中默默的算了下,高中這兩年,就隻算自己看見的,他為了這事跑醫院應該超過兩隻手了。 “看樣子又要點個陪玩,這兩個月人就沒有齊過,不是這邊沒空就是那邊有事。老孔也是越來越難約了,下次約可能要到下次了。 行,那我先走了。”陳越川說著就從桌子上蹦下,揮手示意了下,跨著外八字步伐出了教室。 “向我替老孔問個好,告訴他下次我輔助。” 寧宇目送他離開後,盯著黑板發呆了好一會兒,直到擦黑板的同學停下動作後才收回神。 “淦,我也是值日生!” 寧宇父母失蹤了九年,當時隻覺得天都塌了,眾親戚各種借口不想接手,但又怕法律上的啥啥條例又栽到自個手上,互相為對方‘出謀劃策’。 一頓踢皮球的操作下,寧宇的爺爺忍不了了,直接全部從家裡轟了出去。第二天一大早,來回跑了鄉下百來公裡,搬來行李一起住。 一老一少畢竟年齡上的代溝就擺在那兒,大部分時間都是各自呆著。 手中有父親留下的銀行卡,可錢沒多少,在一頓節省下,現在都還有幾個W。也和爺爺說好了,自己頂不住的時候再告訴對方,否則絕不動老爺子的棺材本,算是給自己留下最後的倔強。 沒有收入來源的寧宇這些年盡量的避免非必要的消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以後考個好大學再做做兼職還是能頂到工作的。 初中開始,會有同學約出去玩,但基本都拒絕了,久而久之不合群的標簽也被貼到自己身上。大部分時間用著如今已經十歲高齡的電腦玩玩網遊,跑圖書館蹭蹭書看看。 但陳越川是個奇葩,明明麵對被孤立的人時,遠離他才是明智之選。他卻一直約這位半自閉的少年雙排,寧宇課間看的小說、漫畫、期刊的進度,也被他以討論戰術、分享攻略為由不斷擠占,但這貌似也不賴。 時間一久,二人的關係早已不再限於遊戲,成為了好哥們。黑白單調的世界裡,他算是為數不多的一抹彩色。 …… 此時明華城第一醫院旁,一條熱鬧的小街,街的兩側都是滿是小餐館、快餐店,客戶定位是旁邊醫院中病人、病人家屬、甚至是醫生,幫他們脫離醫院中又貴又難吃的食堂。 街深處的一條小巷,兩側高聳的建築把陽光擋在了外麵,裡麵陰暗潮濕。 係著圍裙的男子,步伐左右搖晃像是失了神,嘴裡還不停念叨著:“肉。大家都喜歡。吃肉。” 他打開了小巷子裡的一扇門,燈也不開的走了進去。 整個房間也就十幾平米,蔬菜、麻袋、鐵盆等雜物到處堆。 男人的背影越發臃腫,肚子上的贅肉不斷向外生長,背部、臉部也慢慢膨脹了起來,把衣服撐的緊繃。 最裡麵的大冰櫃被拉開,肥腫的雙手猛地拉出半扇連著前腿的豬。 “好,新鮮,好嫩,的豬肉。”男人嘀咕著,顫抖著,愉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