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致那黑夜中的嗚咽與怒吼(上)(1 / 1)

二月初二,龍抬頭,月如絲,繁星滿天。   白一獨自在清冷的街道上,初春的潮氣染濕了腳底下千年青石板。   前麵路口拐角,就是天街,一街之底,就是數千年皇朝的底蘊——紫禁城。   轉角處,一位阿公拄著麒麟拐杖,站在那裡,好似專門在等他。   阿公身著前朝祭服,白麵無須,一雙極長的白眉,從眉梢垂到幾乎與下巴等長。他雙手攏袖,哈出一口早春的寒氣,一副看待不速之客的姿態。   “小兄弟,向前一步是往生,後退一步是人生。”阿公停在街口,看著白一。   “沒有希望,人生處處如往生。”白一往前走了一步,答道。   “希望?年輕是希望,千年的底蘊也是希望。少年不識亂世苦,總把叛逆當使命。”阿公嘆了口氣說。   “不識亂世苦?你可知現在知秋大陸餓殍遍野?你可知連天底下最能吃苦的白族人,也已經不得不奮起抗爭?”白一說著,繼續向前,聲音慢慢大起來。   “你是白族人?白族起事,天將不寧啊。”阿公搖搖頭,接著說,“歷史上,白族人舉事多少次了,結果呢?你們永遠都是一窮二白的白族人,從來沒有逃出這個循環。”   “現在,我就是來打破這個循環的!”每當白一的腳步落在微濕的地板上,再抬起時,就帶起一層薄霧。   此時阿公已經緩步移到街口正中央的位置,他轉過身來,雙手搭在拐杖上,第一次正麵朝著越來越近的白一。   長眉無風而飄起來,阿公雙目如電盯著白一說:“你憑什麼打破?所謂的打破,就是自己坐上那把龍椅嗎?”   “阿公,您太老了。老族長之後,世上再無君王。”白一答道。   阿公聽罷,放聲大笑:“你看老族長的天下現在誰管著?你可知道那些人,望著龍椅貪戀的眼神?你可知多少個日夜,他們偷偷溜進皇宮,坐在那把椅子上,如癡似瘋?”   白一離阿公僅剩下丈餘距離,他停下來,眼睛清亮得如同此時夜空中的星星,他一字一頓說道:“他們不配繼承老族長遺誌。”   阿公似笑非笑地接著說:“那你可知這京城乃至全天下多少百姓,在明裡暗裡呼喚著‘明君’?在他們大多數人眼裡,老族長也隻是一代明主!”   白一低著頭,沉默半晌,猛一抬眼:“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戰吧!”   -----------------   黑夜中,一襲白衫劃破潮濕粘稠的黑幕,在京城天街第一次亮出了自己的拳頭;他的頭頂,一隻異獸自天而降,融入到這憤怒的一拳當中。   就在那拳頭即將擊中阿公麵目之際,一隻手掌憑空出現在其前麵,毫不費力地抓住來勢洶洶的拳頭,然後順時針一扭,白一在空中旋轉了幾個圈。   作為澤君最後一代守信人,阿公自然比大多數都明白人間真正的武力是怎麼回事,更何況這條天街,他一生不知經過了多少次,要說每一塊磚都熟悉都不為過。   然而,此時的白一已經窺見了人間真武力的門徑。   初時,他出拳還有些生澀,所以不可避免吃了不少苦頭,雖然避過了關鍵部位,但腹部、背部不知挨了多少記拐杖,嘴角還帶著血跡。   接著,那條街上拳腳帶起的隱隱風雷聲,由小到大,最後劈裡啪啦跟炒豆子一樣,在寒冷的空氣中爆開。   “年輕人就是有力氣,拳打得虎虎生風。”阿公雖然嘴裡帶譏諷,但心裡卻暗暗稱奇,這位約莫20歲的年輕人一身氣息已經能夠在全身流轉自如。   “要的就是打散這沉沉暮氣,打碎這條街千年來的陰晦。”白一露出一口白牙,牙縫裡還帶著血絲。   “好,好!好!!讓我這老朽的身體,會會你這少壯的拳。”說完,在開打以來,阿公第一次移動了腳步,然後就消失了。   每當白一體內風雷聲剛剛響起,要麼一拳,要麼一杖,剛好把他的節奏打斷。之前連綿不絕如炒豆子聲,變得斷斷續續。   一連數次,白一被這一係列進攻打得極慘,外表並無明顯的傷口,但身上的疼痛比之前擴大了好幾倍。   更可怕的是,他甚至都找不到阿公的人影。   “我6歲進宮,第一次走過這條街道,那時,這條街一共2888條青石板。”一拳堪堪劃過白一麵門。   “8歲凈身,第一件事就是淩晨起來,清洗這條街道。”白一腰眼處挨了閃電一擊。   “12歲被選為守信人之一,每半個月就要在這死戰一次。”一杖驀地從身後冒出,重重擊在白一肩膀上。   “15歲,殺光了所有候選守信人,我成了唯一的那個。”膝蓋被擊中,白一半跪在地上。   “接下來,我苦苦尋覓新的信者。”杖尖從白一喉嚨邊劃過。   “15年前,我以為找到了,沒想到迎來了最大的叛逆。2888塊青石板,碎了1008塊!”白一跌出十幾米遠。   “澤君大人認為,你可能是下一個信者。我就先來會會你。”阿公的身影驀然出現,兩手仍然搭在拐杖上。   不遠處的白一站起身來,身上白衣已經汙穢不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眼睛卻愈發明亮,他吐出一口血沫,盯著阿公說道:“原來這條街布滿了你的信之力。”   “這條街?”阿公譏笑道,“整個京城,整個知秋大陸,何處沒有我的信之力?”   “但是,天平已經開始傾斜了。不管你怎麼沉溺在過去的輝煌裡,大勢不可逆。”白一整了整衣衫,繼續說,“阿公,你一定也感覺到了,你調用的信之力越來越駁雜。天下沒有君王,你已經沒有了主子。”   “哈哈哈,你對信之力的認知如此淺薄。”阿公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君王,從來就不是澤君大人的仰仗,他隻是俗世的一個代言人而已。”   白一聽完,認真地說:“你們現在連俗世代言人都沒有了。你該不會認為,信之力可以離開俗世而存在吧?”   阿公沉吟了一會,說:“確實是比以前麻煩一點,但也僅僅隻是麻煩而已。”   白一知道,事情的解決,終究還是需要暴力和流血。從俗世血流成河的戰爭,到信獸之間不見硝煙,卻更加兇險的爭鬥。   要暴力,就需要更強大,但現在的白一確實太弱小了,他還有很多疑問要弄清楚。   比如,為什麼阿公稱澤君為“大人”;比如,旦旦、澤君和夕強的信獸,它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比如,俗世和信獸之間,到底有什麼聯係;比如,他已經有旦旦,為什麼澤君還認定他是信者……   不管怎樣,都要先見見澤君這個知秋大陸最古老的信獸。   於是,白一抽出了自己的長劍,向前邁了一步,說道:“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