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點著一根孤零零的蠟燭,火苗正被屋外的風吹得搖擺不定,似乎隨時都會熄滅,在這點昏黃的光線下,李鐘正一動不動地盯著手裡的一塊羊皮殘卷,準確地說,那隻是塊半個成人手掌大小左右的碎片,表麵布滿了油膩和灰塵,上麵神秘的花紋和疑似文字的符號幾乎已經不可辨。 一道響得驚人的雷猛地撕開了黑夜。 雨下得愈發大了,這場無休無止的暴雨已經持續了半個晚上,他的心好像被雨浸透了一樣變得越來越沉重。 還剩下最後一個方法。 書上說,對於無法破譯的深淵密卷碎片,還有一種風險極大的嘗試。但這畢竟隻是傳說中的一個說法,連真實性都有待考察。 “我實在沒有辦法了。”他出聲道。仿佛屋裡有別的人似的。 他又一次盯著手裡的碎片看了起來,並不意外地沒有任何收獲,隨後他便抬起了手,幾乎隻是瞬間,原本枯萎搖晃的那點火苗往上一躥,開始吞噬送上門來的獵物。指尖已經有輕微的灼熱感了。 依然什麼都沒發生。 碎片燒得極快,沒過多久他手裡就隻剩下短短一截,盡管火舌已經舔上了他的食指和大拇指,依舊不管不顧地夾著最後那點希望。 羊皮紙被燒得乾乾凈凈。他收回了手,上麵甚至十分怪異地沒留下一點灰燼。 一年半的追蹤和研究,近乎全部的財產和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才換來的寶貝就這麼沒了。就這麼毫無征兆、突兀地完了。李鐘低垂著手,指尖傳來持續不斷的劇痛,半張臉被籠罩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表情。 他甚至沒有力氣發出一聲咆哮,再說那也隻會成為窗外邊滾滾雷聲最不足道的注腳。 三年了。整整三年來他一直沒有放棄過,哪怕是最渺小的、最遙不可及的機會他都要想盡辦法試他一試,但結果總是失敗,再失敗,可人既無法反抗自己的命運,又不能坦然接受。因此他能做的就是癱倒在椅子裡。就像一灘爛泥。 在這個世道,命不僅有價格,而且還挺賤。 而一個無法修煉任何體係,沒有任何能力傍身的家夥,簡直沒有一點用處。 最初的嘗試就已經夠讓人絕望了,連在冒險者群體中最爛大街的《煉體術》,號稱門檻最低和最容易修煉的功法,作用也不過是略微加強修煉者的體質,李鐘花了一個月時間,書都翻爛了,仍然沒有在體內循環找到那一絲理應在頭幾個小時就出現的氣。 後麵的局麵也隻是越來越糟,他能力範圍內所能收集和了解到的一切門道,在他身上都默契地無效,不僅僅是難以入門,而是徹底的一絲一毫的反應都沒有。 他在若乾次令人充滿挫敗的失利之後終於接受了這一現實,但仍然心懷僥幸地把目光投向了世界之外。 李鐘的推論聽起來似乎也不無道理,他想也許這個世界對於外來者有著排異性的反應,再不然就是哪裡出錯了,總之既然現有的方法皆不可行,那不屬於這個地方的體係或許就是出路。 可上哪去尋找這出路呢。 在容許自己頹廢了幾天之後,李鐘一頭紮進了附近城市的大圖書館,盡管訪客不多,但這所由教會出資的公共設施倒是相當不錯,藏書量很是不小,令他有些驚訝的是在其中甚至能找到不少堪稱離經叛道,違背正統的作品。 當然,在這個世界上,誌怪亂神也算不上是什麼稀奇事情,但是一些與教會思想相悖的觀念沒有被視作禁忌,似乎也沒被什麼人注意到,這點倒是讓李鐘有些詫異。 在一段時間的搜集資料後,排除掉一些過於虛無縹緲和遠超出他能力範疇的傳說,他最後鎖定了兩個潛在的解決之道。既然不在這大地之上,那麼便該把目光轉向天上和地下。 其一是關於教會的。 作為這塵世間影響力最大的勢力之一,光明教會的信息倒是很好收集,這幾天窩在圖書館的時間,李鐘基本把沾上一點關係的傳說統統讀了一遍,他的目標也很明確:陸上天使。 聖書上說,歷史上曾經出現過天使行走人間的事跡,它們用神聖之力執行榮譽的使命。 當然,對這一套東西李鐘並不怎麼感冒,從現實的角度來講,哪怕天使真的存在,想見上一麵恐怕也絕非易事。而目前加入教會的法子無非兩條,一是成為牧師,二是加入隸屬於最高教廷的神聖軍團。 問題也很明顯,牧師申請不對一般人開放,而神聖軍的入伍條件雖然不設背景限製,但是轉為正式役的時候要進行一次聖光洗禮以保證忠誠,這一點倒是公開透明的消息。 說是聖光洗禮,其實也就是一次讀心術,受洗禮者的所有思想和記憶都會赤裸裸地被暴露出來,被執行儀式的主教感知到。雖然不知道自己的這點秘密算什麼,但是他也沒有蠢到會拿這點冒險。因此這條路也行不通。 另一個可能的方向則是天堂的反麵。盡管光明教會宣揚著非常經典的二元論世界觀,也就是善者直上天堂,罪人直下地獄,但是關於地獄的概念,李鐘卻沒有查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好在這個過程中有意外之喜。在翻閱各類厚重書籍之時,他無意發現了在一些古籍非常隱蔽地提到一個類似的概念,既非天堂,也非地獄,乃是一個極其特殊的存在,喚作深淵。書上隻一筆帶過,提到其中似乎存在著一些古老而扭曲的生物。深淵的標記是很像六芒星,以黑紅的顏色繪製。 真正讓他燃起信心的是,那個標誌性的符號他曾經見過。 深淵。深淵。我到底在哪裡看到過這個符號。李鐘苦苦回憶著,把家裡翻了個底朝天。 這幾年他收集了不少奇異的物什,凡是帶點古怪的,他基本都會想辦法弄到手研究研究。雖然大部分東西在旁人看來都不是什麼值錢貨,但他為此付出的代價也不算小。一個沒什麼能力的冒險者,能扮演的角色無非就是炮灰和風險很大的斥候。 命大這個詞,一般不會在同一個人身上用太多次。 他把這些賣命錢用來購置這些連自己也不抱太大希望的東西,有時候感覺像扔進河裡一般。 但他仍日復一日地這麼乾。想盡辦法從各個方麵把金幣節儉出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用來買下所有他認為可能有價值的古怪收藏。 “找到了。”他手裡握著一卷泛黃的羊皮紙,上麵盡是他看不懂的文字,而攤開此卷,羊皮紙的左上角赫然有一個小小的六芒星。 他沿著這條線索接著追尋下去,又花了額外的幾個月和不少的開銷,才終於確定他擁有的這卷羊皮紙是一張藏寶圖,標記著一小塊深淵密卷碎片的位置。至此他的信心越來越足,似乎終於感到事情會朝預想的方向走一次了。 破譯、雇傭、欺騙、背叛和鬼門關的又一遭。李鐘最後還是拿到了這塊碎片。當他手握至寶時,還感到幾分心有餘悸和難以置信。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心想,倆輩子裡頭一回認為所有都是自己應得的。 但此刻他隻是一言不發地倒在椅子裡,在黑暗中睜著眼。後半夜風雨漸歇,蠟燭不知道什麼時候燒盡了。 第二天清晨,圖書館員維妮剛剛開門,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抱著一堆書走了進來,而且很罕見地沒有和她問好。 “早上好,先生,今天還要借閱什麼書籍嗎?” 男人沒有回答,隻是自顧自地把書本堆在了桌上,看起來像是丟了魂。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維妮有種特別的預感,以後大概不會再見到這個可憐的家夥了。 翌日。 當維妮因起晚了而急急忙忙地一路小跑到圖書館前,卻發現有一個人影似乎已在門口等待多時了。男人向她招了招手。 “我想要你們這所有和深淵有關的傳說。” “早上好,維妮小姐。”